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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人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祁奂晨鬼使神差的伸出脚去绊了她一下。
「啊──」
「小心!」幸好林皓一直盯著祁奂晨的眼睛射飞镖,在发现他神色异常时迅速做出了反应,一把抱住被绊倒下坠的女人。
女人靠在林皓怀里,护著肚子,浮肿的眼皮眯了起来,紧紧盯著祁奂晨,声音凛冽:「你为什麽要害我?」
祁奂晨这才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疯狂──说到底那些想法都是未经证实的猜测,可是万一这女人真摔下去,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祁子嘉冲了上来,见女人无恙,松了一口气,转身一把揪住祁奂晨的衣领,将他拽了个趔趄。「你和我的仇恨,不要牵扯别人!」
四目相对,祁子嘉眼中的憎恶与恨意,彻底激起了祁奂晨记忆深处的痛苦,豔丽的脸孔微微扭曲著,化作一个狠绝的笑容。
「我哪有做什麽,她是脚滑了而已──就像当初我妈妈在你面前,脚滑摔死了一样!」
从小他就讨厌这个弟弟,在他经历了颠沛的生活、仇家的追杀、绑架的威胁……好不容易得到祁山海的认可,搬进了大房子,可以像同学们一样穿著漂亮的衣服,过上有爸爸、有妈妈的美好生活时,这个小杂种和他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妈就出现了。
他们一出现,就引发了家庭大战……不,准确的说,是引发了家庭暴力,妈妈只不过做出了一个女人正常的反应,反对他们进门,就被祁山海一顿毒打。
而他,还要和这个小杂种上同一个学校,被人指指点点说这个是他小妈的孩子……别的同学都没有小妈,为什麽他有?!
而这个从来没念过书的小杂种,根本就是个笨蛋,都六岁了,字都不认得几个,害他被同学取笑笨蛋的哥哥也是笨蛋!
他只能和别人说,这是个杂种,和我不一样,可是他还记得当年在林家,林皓从树上跳下来,指著他的鼻子说「弱智的哥哥是弱智,杂种的哥哥也是杂种」的样子!
为什麽他无法摆脱这个讨厌的家夥,一定要和他摆在一起?!他不想要这个弟弟,一点也不想!
慢慢长大以後,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和祁子嘉的母亲,在祁山海眼里一点区别都没有,都只是给他生了儿子的女人而已。
甚至自己和祁子嘉也没有本质的不同,顶多是骨瓷的招财猫和玻璃烧的存钱罐的区别。乍看起来,好似一个珍惜的摆在门口,一个不在意的丢在角落,但一旦有了危险,两个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存在。
他那时就产生了等大学毕业,有能力赚钱了,就带著母亲离开的念头。
他跟那个笨蛋女人说,你以後不用看其它人的脸色过日子,你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儿子,我会有出息,我会让你过上像太後一样的生活。
可是──就在他为这个梦想而努力的时候,那个女人被祁子嘉害死了!
那个平时头发乱了一点都不肯出门的女人,蓬头垢面的摔死在台阶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自己书房的方向……那个女人死不瞑目,她没等到儿子成长到足够强大、能让她安心依靠的一天就被害死了!
他抱著母亲的尸体,跪在雨幕里,蔓延的血水几乎将他溺死!
那个女人,在外人看来,尖酸刻薄、市侩愚蠢,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著他,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背叛他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推开祁子嘉,祁奂晨神情麻木的向楼下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女人要是流产了……甚至死了……你辛辛苦苦想垄断的太平洋管道就毁了吧……而且美国黑帮也有借口来对付你了──哈哈──」
林皓气急大骂:「孩子是无辜的,你也是妈生的,这种话怎麽说得出口,简直丧心病狂!」
「那又怎麽样?」祁奂晨转身,一字一句道:「反正生下来,也是个杂种!」
反正生下来,也是和祁子嘉一样长著一张无辜的脸,却不声不响的毁了他这辈子唯一梦想的杂种!
听到「杂种」这两个字,祁子嘉的眼底蒙上一层阴霾,就像是挨了一巴掌。
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被冠上这两个字,甚至代表了一切,他沈默被说成是弱智,他哭闹被说成是疯子……他做什麽都是错的,只因为他是个「杂种」。走到了今天,他以为已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结果到头来依然还是个「杂种」!
即使恨不得将祁奂晨千刀万剐,可是顾及到与司俊的约定还在,祁子嘉还是咬著牙忍耐下来,扶起女人,轻声问:「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可是祁奂晨却没有忍让的打算,从婚礼前一天被关进看守所到现在,这麽长的时间,他的怨恨一直没能彻底的发泄,在今天,心底的野兽完全醒了过来,吞噬了一切的理智。
「祁子嘉,反正你也是个杂种,你干脆娶了这个女人收她的杂种当儿子,一家子杂种,多麽的合适──哈──哈哈哈──」
他放肆的笑著,从祁子嘉痛苦的神情中获得极大的快感,整个房子里都回荡著他的笑声,彷佛永远不会终止,直到突然响起空气被划破的声音,让一切归於平静。
祁奂晨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只是脚下一软,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抬头,正对面的楼梯上,林皓举著一把消音手枪,低下头,自己的左腿上开了个血洞。
伸手摸了摸伤口,指尖立刻就变成红色,身下的地毯迅速被血濡湿了,就像母亲死的时候那样。
疼痛姗姗来迟,却猛烈得无法承受,祁奂晨整个人颤抖起来,汗水从每一个毛孔渗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大脑好似停止了运转,连呼吸都滞住了。
祁子嘉走下楼,蹲在他面前。
「三哥……我以性命发誓,你母亲的死是个意外,虽然我很想杀了她,可是我没有动手!」
「我不信……我不信……」祁奂晨反复重复著这三个字,终於支撑不住向後倒去。
祁子嘉一把搂住他的腰,凝视著这个带给他无限痛苦的血缘上的「哥哥」,恨意还在,可是更多的是疲惫。
「祁奂晨,我和你之间注定算不清楚,我就当你用这条腿偿还了一切,从此就是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是仇人……血海深仇……」
「算了,随你怎麽想……也许,今天是我们今生最後一次相见了。」
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眼神都开始涣散的祁奂晨交给小武等人,祁子嘉转身抱住林皓的腰,将头埋进他肩膀。
半昏迷半清醒的被送到医院,此时的祁奂晨已经听不清也看不清了,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在麻药的作用下,整条腿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疼痛,却能听到清理伤口时,皮肉被剪开的「喀嚓喀嚓」的声音,和清理骨头碎片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一枪,要是祁子嘉打的该多好,他就可以向司俊哭诉,求他为自己报仇……就算不能报仇,也能让他们失和决裂。
可偏偏是林皓。
祁子嘉未必会维护林皓,搞不好利用这个契机,让司俊开罪林家,以便把所有的矛头、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不可以──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对不能让祁子嘉得逞……绝对不能让司俊那个蠢货……再一次被利用!
司俊匆匆出关,季小武马上迎了上去。
「出了什麽事?」
他在日本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就接到祁子嘉的电话,只说国内出了点事情,要他尽快赶回来,却没有明说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在飞机上担心了一路,眼皮一直狂跳,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一向爽快的季小武吞吞吐吐道:「祁大哥,你先冷静一点,慢慢听我说……」
「要多慢,要不要找个咖啡厅,我们听著音乐慢慢聊?」
「不用不用!」见一向好脾气的司俊语气急躁,季小武也不敢再绕弯子,直言道:「祁奂晨跑去找大哥麻烦,结果被大嫂打伤了脚──」
「什麽?!」行李摔在了地上,司俊一把揪住季小武的衣领,慌张的问:「他伤得怎样?」
「子弹没有卡在身体里,但还是伤了骨头,已经动完手术了,他闹著不肯住院,刚刚送回J市──」
「子弹?!」司俊瞠目欲裂:「林皓敢拿枪伤他?!」
他以为「打伤」是指皮肉伤,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子弹!
季小武怕司俊怪罪林皓和祁子嘉,赶忙说:「这件事不怪大嫂,祁奂晨故意绊李小姐,说要让李小姐像他妈那样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死,还骂大哥是杂种,说李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小杂种,说杂种就该死……」
司俊松开手,後退了一步,突然笑了起来。
祁奂晨啊祁奂晨……这麽多年,经历了这麽多事,你怎麽一点进步都没有,一次又一次的去挑衅祁子嘉,就跟不记打的孩子一样,连骂人的话都是那些陈腔滥调。
苦口婆心的劝告、恳求,都没能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动容,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哗啦!」
祁奂晨挣扎著想从床上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明明只伤了左腿,却连下半身、甚至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力气,失去平衡跌倒不说,还连带弄倒了点滴架,药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门外的小弟们闻声赶了过来,看到一地的狼藉,都皱起眉。
「祁先生,你又要做什麽?」一个小弟上前扶他,小声嘀咕著:「腿都断了也不安分,就不能让我们消停一会儿……」
「滚开!」祁奂晨一把推开小弟,喘著粗气说:「给我拿酒来……」
「酒?你受了这麽重的伤还喝酒──」
「少废话,快去!」
小弟瞪了瞪眼,气呼呼把啤酒白酒红酒都搬了进来。
之前祁奂晨为了逃走,指使Ares攻击他们,虽然没造成大的伤害,但小弟们都憋著一口气,见他受伤被抬回来,私底下还说过「活该」,既然他要酒那索性就给他,反正有什麽不良反应也是他自作自受!
祁奂晨拿起啤酒罐,抠了几下也没能抠开,反而因为太用力而使手背上的针孔渗出了好几滴鲜血。舔去血珠,他转而拿起红酒瓶,用力在床脚一磕,张开嘴,对著断裂的瓶口大口喝著,不仅被呛到,酒还洒了一头一脸。
祁奂晨从来不是个能忍住疼痛的人,平时被司俊用力捏一下,手骨都会疼上大半天,更别说被子弹打中……
麻醉过後剧痛袭来,彷佛有个烧红的铁钳在伤口不停的搅动,他根本忍不了,只能寄望於酒精,希望喝醉後麻痹感官,就不会痛了。
血腥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让守在身边的Ares很不安,不停舔著祁奂晨的脸颊,又凑到他腿伤处嗅了嗅,发出阵阵悲鸣。
祁奂晨搂住Ares的脖子,磨蹭著它短硬的背毛,安抚爱犬,也安抚著自己:「没关系……我还有你……至少我还有你……就算我再也站不起来了……就算我坐轮椅……也没关系……我还有你……你会拉著我走的……对不对?」
Ares发出短促有力的叫声,是承诺,也是不满。
那龇牙咧嘴、双眼喷火的样子,饶是痛不欲生的祁奂晨也被它逗笑了,一边吸气一边说:「好……好……等我好一点……我带你去报仇……把那些贱人的喉咙咬断……」
司俊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