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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by井拔凉-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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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

作者:井拔凉 

    关于《保安》的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所涉及时间和地点等,仅作为本虚构故事的背景。本人保留本文的所有权。

  
第一章
  
  
  (1)
  岫岩不算大,可也不小。县城南北长东西狭,骑自行车从东到西只需二十几分钟,打南往北却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路口。小的是胡同口,大的是主干道的交叉。主干道两旁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招牌,商铺内振耳的嚣乐也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比较而言,小胡同内难免稍显冷清,偶有两三熟人点头招呼又匆匆散去。
  正是上午时光,太阳冷冷地没有热度,街上不多的行人包粽子似的裹严了身体,只露出两只眼睛缩首前行。呼啸的北风从城北沿着宽阔的街道长驱直入,扯下行道树上最后几片枯黄,在狭窄的城南胡同里愤怒的打着旋儿。
  
  城东的大洋河已经封冻,岸边枯草匍匐在严冬的沙滩上,呆望着三三两两的进城农民踏冰过河。
  石磊沮丧的撂下手中的镐头,“操,真他妈结实!”他狠狠地跺了跺冰面,脱下手套擦把汗,从军大衣兜里掏出烟火,背风点着猛吸一口,又从鼻腔里重重的喷了出去。眼瞅着轻烟被风吞没,他自嘲的摸摸鼻子笑笑,转身一脚把镐头踢了出去,随即集聚起丹田力量仰天“嗷……嗷……”嚎了几嗓,引得几位过河农民纷纷瞩目。
  
  长久以来,石磊觉得老天是不公平的。至少对他不公平。自从他从姐姐口中得知妈妈是因生他大出血而死,他就懂了父亲从小到大看他时眼中闪烁的复杂情感。那年他七岁,和姐姐的一次争吵让他知道了自己是害死妈妈的凶手并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姐姐恨恨的眼神好像要杀了他。父亲石永福什么也没说。
  
  石永福闷坐在锅炉房内紧皱着眉头沉思。他今年四十五岁,看上去却五十有多,岁月风霜使他的头发过早的染上了华霜。石永福沉默半晌,起身打开炉门铲了锨煤扔进炉膛。然后,他望着闪耀的火焰叹了口气。这个厂虽不大,却好歹也是国营企业,赶开春一精简,锅炉再一拆除,人事变动就难说了。
  撂下铁锨,石永福坐着合计半天,不由摇头苦恼叹息。最坏是下岗,最好是退休,前者后者,结果都将直接导致家里经济紧张。女儿石泉远嫁北京,他可以不问不管,石磊退伍安置后不去上班反而一直在社会上混,他却不能不操心。
  想到石磊,石永福又多了一桩心事。“二十五年了!”石永福喃喃自语着。石磊和石泉的那次争吵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知道,那时自己心中还有余恨。男人最恨的事被他赶着了,他觉得自己很窝囊很凇包很软蛋。他不无悲哀的咒骂自己,因为他仍然深爱着他的老婆。
  石磊出生的那一刻,石磊妈妈死了。石永福站在医院过道里怀抱着石磊,他恨不得掐死这个杂种。杂种他爹睡了他的老婆,杂种又害死他的老婆。但他答应了老婆,老婆流泪求他,他应了。
  二十几年来,石永福想了又想,老婆玉秀好像也没错。自己父亲走的早,母亲身体又不好,那时节自己当个小小的采购员经常出差,忙得连家都没时间照应。媒人约好二人见面时,玉秀没嫌贫爱富,婚后更是倾尽心力里外操持,养老育女。母亲去世时,自己不在身边,全靠了玉秀才支撑着办了后事。
  石永福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来,石永福一直未再娶。他不是习惯了孤独,而是克制了孤独下隐藏的欲望。那一年,厂长换了,他顺理成章又无可奈何的从采购员变身为锅炉工,他的时间一下子充裕的用不完。人一闲下来,时间就很难打发。每当寂寞的圆月照亮窗棂,石永福便把身体弓成了弦月。儿女虽然大了,但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玉秀去后,石永福左手牵着三岁的石泉右手抱着哇哇啼哭的石磊埋葬了玉秀。他在玉秀墓前呆立了很久,直到石磊把一泡尿浇到他的怀里,他才擦干了眼泪。他望着怀中的石磊,又看看身边的石泉,那一刻,茫然无助掩盖了他心中的恨。石永福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爱的他恨的人在他眼前化作了一捧黄土,尽管他从心里不承认他恨她或者曾经恨过她,但他在她死的瞬间的确有一种奇特的快感。他像是复仇的毒蛇射出了积蓄已久的毒液,但随后他感到了无力的虚脱。当他把石磊抱回家的时候,他复杂的心理完全表现在了脸上。他决定把石磊养大,但他同时要求自己不把石磊当做亲生。
  石磊的确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在慢慢改变。若干年前,石永福难过的注意到自己在淡忘,如果还有恨,石永福连恨的对象的模样都越来越模糊,尤其是当他觉察到石磊自从姐弟争吵以后变得寡言少语,甚至放学后也磨蹭到天黑才回家。久而久之,石永福开始担心,开始有种莫名的负罪感。他开始在黄昏来临时穿街越巷寻找石磊回家,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此后,他便开始改变自己,他劝说自己真心接受老婆的儿子。
  
  “石师傅,下班了……想什么呢?”接班人来了。
  石永福抬起头,他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年青人的肩膀,“没什么。天寒地冻的,来得挺早啊!”
  这一刻,他决定了一件事。
  
  (2)
  将近中午,石磊终于在冰面敲出了一个比拳头大点的洞。他伸出拳头比划了一下,这样的洞只好逮蛇,可这时节蛇早就冬眠了。
  石磊有些悻然。他放下镐头,翻了翻口袋,掏出烟盒瞧了一眼,皱着眉颇感无奈的咬紧下唇从鼻子内喷出一股气,然后以手含指打了个响亮的唿哨,随手神情淡漠地扔掉了烟盒。接着,石磊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袋食盐,撕开了,一屁股坐在冰面,用手指捏了撮食盐在冰洞周围均匀的撒了一圈。做完这些,石磊瞧了眼盐袋,左手捋了捋光滑的下巴,“嘿嘿”一笑,右手直接将整个盐袋塞紧了洞口。
  
  石永福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饭。他的手艺经多年粹炼,已颇得烹饪真味。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事。这会儿,他已经削好了几个土豆,洗净了放在案板上,又转身回到院子里。院子挺大,座北一溜三间青砖红瓦房,东边是同样结构的一间厨房,接厨房北墙有个小厕所,院西立着两颗光秃荼的树,靠墙根一片菜地棚了个一米来高的简易暖房,上面搭着厚厚地草垫。石永福弓腰钻了进去,出来时,手里便多了几根青蒜。
  
  石磊袖手迎风站在洋河大桥上。刚打宽转绕一大圈,他感到浑身冒汗。他本可以直接踏冰过河回城,这样可以少走不少路——他也是这么来的,但他仍然选择走大桥。
  洋河大桥的外观和结构与其他桥没什么区别,不同的只是承载了石磊深刻的记忆。姐姐石泉的眼神,父亲的不言不语,让小小的石磊感到害怕。他从书本和大人嘴里听到的枪毙犯人的细节中了解到的坏人下场一下子具体在自己身上。他害怕的想,他会和他们一样,不定哪天警察叔叔就会把枪在他背后打响。他想妈妈。幼儿园时,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他却没有。他问父亲要,父亲只是流泪,然后就是喝酒,醉了就瞪着红眼罚他立墙角,有时也会狠狠揍一顿他的屁股。而后是父亲带着哭腔边喝边唱,接着就是屋里东西稀里哗啦乱响,随即便是姐姐的哭声。
  
  石磊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他抹了抹双眼,然后挪步过桥。
  父亲再怎样也是父亲,家再冷也是家。父亲从他和姐姐争吵后戒了酒。石磊慢慢感受到了父亲的爱,但过往记忆实在太深刻,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胆小的把自己蜷缩起来,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姐姐冷淡依旧,甚至会因为父亲某个对他亲昵的举动而迁怒于他。石磊很讨厌那个家,常常想永远离开那个家再也不回来。但他离不开那个家。当他背着书包在桥上玩到天黑,他能回的,只是那个胡同里的那扇门。
  十八岁那年,石磊对父亲说要当兵。父亲背着姐姐掏出多年积蓄给他上下活动。当他坐上火车为自己终于可以远离家门长舒一口气时,却怎么也没料到即便是远隔千里,他发现自己依然痛苦的想念着那扇门。退伍后,当石磊看到那扇门里的父亲,他鼻子一酸就哭了。那时石磊已明白母亲之死罪不在己,而是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太大,太过残酷。
  石磊觉得自己很失败——他掉在爱与恨的漩涡里,矛盾着,不能自拔。人生常常有许多路口,会面临许多选择。走向何方?怎么选?全在自己。石磊选择了麻木,选择了逃避。
  
  (3)
  石磊到家时日已过午。他习惯性的喊了声爸,便一径走进西屋。西屋原是石泉住处,石泉在石磊服役期间出嫁,石磊退伍后就直接住了进去。西屋靠南墙砌了一个小炕床。炕上被子没叠,几件衣服胡乱堆放在脚头。东墙处挨着炕摆了张三屉桌,上面放着一台双卡录放机,旁边扔了几盒磁带。西墙上只订了张世界地图,上面的椭圆活像只眼睛,就那么突兀的看着这间屋子。
  石磊脱了大衣摘下手套扔在炕上。然后从兜里摸出半路买的香烟,坐炕沿点着喷了几口,才慢腾腾起身出屋。
  石永福下午没班,正在厨房里站着抽烟时听见儿子喊他便应了一声,转脸见儿子进屋去了,他便不着忙,顾自抽完烟,瞧着石磊从屋里出来了,才急忙打热水侯着石磊洗了脸又给他递上毛巾,然后嘴里边说着话,一手揭开锅盖将锅内温着的饭菜端出摆在桌上。
  石磊擦着脸“嗯嗯”应着,瞧了眼桌面,看看他爸,说道:“爸,跟您说多少回了,饭好了尽管先吃着。甭等我。”
  石永福递给儿子一双筷子,呵呵应道:“嗯呢,这不是后晌没事嘛,再说我一人吃吧老觉着没胃口。”
  石磊就没再说话。父子俩就在厨房里相对而坐,端碗吃饭。
  
  这是1999年11月28日下午13:15。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雪,果然就下雪了。
  
  石磊慢慢扒拉着饭。父子俩这样沉默相对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
  石永福看着儿子,犹犹豫豫的想着怎样开口。打从石磊退伍后,他就开始担心。儿子整天不落屋,他怕儿子学坏了,又怕儿子被人给害了。现在的小青年,尤其象儿子这个年龄,年轻冲动,不知社会复杂,怎么得罪人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死了的也不是没有。邻里间风言儿子混了黑社会。石永福虽然不信,但来找儿子的那些男男女女确实瞅着让人怀疑。前些天一个卷毛搂着一个姑娘就来了。石永福瞧着两人只有暗暗砸嘴——那是男的吗?头发比姑娘还长,还是一头波浪;再说那姑娘,整个就一妖精,小嘴凃的血淋淋的。石永福不敢再想。他怕自己想多了儿子真就成了黑社会。因为自己,儿子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因为自己,女儿也受了很多委屈。女儿好像知道了石磊的身世。唉……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都是这些个邻居,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自己锅里还铲碰勺呢,还乍着耳朵听风捕雨。石永福心里来气,可这是事实。不知儿子是不是也知道了?
  石永福想着,只觉心里堵的慌,忙起身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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