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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恒澈冲他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晓骏!”
他最後又给了萍姐一个拥抱,然後才在她低低的哭声中毅然离开了那扇曾经承载了他诸多梦想与未来计划的大门!
一场秋雨一场凉!
下午,柳恒澈去了Z大,那是他的母校,也是他弟弟柳恒沛如今工作的单位。一切尘埃落定的现在,只有这一件事,如同一根梗在他喉口的鱼刺,扎得他上下不得,无所适从!
柳恒澈事後无数次分析过当晚发生的事情,从理智上,有大把证据证明当晚的事情与柳恒沛有很大关系,从感情上,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
不管怎样怨恨也好,到底还是亲兄弟,从小到大的感情,怎麽可能发展到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柳恒澈问自己,难道在这六年的时间里,那个总是喊著“哥”跟在他後面跑的粉嫩嫩的小孩因为什麽原因已经彻底改变了,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场争吵中,带给彼此的伤害沈重到会将两人的关系扭曲至如今这般田地?
不管有怎样的猜测,毫无疑问的是,自他涉毒事发,柳恒沛就一直在躲他,可依照家中二老的态度来看,柳恒沛又显然解释过当晚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柳恒澈未曾吸毒的事实。
柳恒澈觉得柳恒沛很矛盾,他一面设计著自己一面却又为自己澄清,似乎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也许,最後的结局,并不是柳恒沛原本预期的?
午後的校园里,青春的酵素浓醇而无所不在。操场上打球的身影,夹著书本匆匆路过的学生,还有坐在自行车後座上搂著男友腰的快乐女孩,这样干净的环境曾经是柳恒澈可能一辈子身处的,如今却已经离他那麽遥远。
柳恒澈直接去了柳恒沛的实验室。静悄悄的实验室内,他穿著白大褂的弟弟正在实验器械前弯腰忙碌著,独自一个。
柳恒澈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阵,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如今已经成了名优秀的讲师,走著一条社会精英的道路,也是在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曾经怀著无比怨恨的口气对自己说:“柳恒澈,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偷走了我的梦想!”
其实事已至此,无所谓报复与否,尤其对方如果是柳恒沛,但底线是,他不接受不明不白,无缘无故的诋毁与算计!
柳恒澈轻轻扣了扣门,柳恒沛似乎没有听到,只忙碌著往加热过的试管内滴入什麽试液,轻轻摇晃。他的动作熟练甚至优美,但不知为什麽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柳恒澈咳嗽一声,沈声唤了句:“小沛。”
背对著他的柳恒沛立时转过头来,手上夹著的试管掉落,狠狠摔到了桌面上。
***
柳恒澈现在有闲也有,那麽一点钱。
他的口袋里是与新丽影结算後剩下的八百三十四块五毛二分,他的债务之一。他用其中几张去超市里买了些泡面面包,然後是酒。
啤酒、红酒、黄酒、白酒,各种品牌各种度数……最後他的手已经伸到了七十二度的白酒上,想了一会,还是放了回去。
柳恒澈现在终於有时间也有心思来借酒消愁,但他确信自己还不想酒精中毒而死。
超市里熙来攘往,人们在他身旁来来去去。一个月的点点戳戳,他已经无谓再去做什麽伪装,反正这张脸该认识的早已经认识。倒是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不令人注意,除了身高和长相给他带来了一点关注,他顺利地完成了多年未曾完成过的超市购物之旅。
走出门外,天已经彻底黑了。进入秋季,天总是黑得早些,昏黄的路灯下,车辆来来往往释放著青蓝色的尾气,湿润的路面折射出七彩光亮,像一场冰凉又虚幻的梦。
柳恒澈晃悠著出来,才想起自己的车已经变卖,这满满一箱酒,都要靠他人工搬回去。
搬就搬吧,反正他的时间那麽长、那麽多。
柳恒澈卷起袖管,扛著一箱酒上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他的新家。
老式楼道窄而黑,走道灯也坏了,只能摸黑前进,时不时就会踢到什麽,但这是柳恒澈目前唯一能住得起的房子。他一路走到门口才要掏钥匙,冷不丁却踢到了什麽温软的东西,几乎吓了一跳。
“谁?”他问。
黑暗中有团东西动起来:“阿……柳先生,你回来了?”
柳恒澈听出声音,开门开灯,果然是周远志,垫著他那个破烂背包坐在柳恒澈家门口,刚才似乎是睡著了又被自己不慎踢醒。
“你不是回去了吗?”柳恒澈记得清早周远志送钱来後,便自己叫了车离开。
“哎。”周远志背光站著,不知为什麽那张并不出色的脸看起来却有种家常的温暖,“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又转回来看看。”他说完这句话,立时又现出略略局促不安的样子,搓著手,小心翼翼地问,“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
“哦。”他说著,好像又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柳恒澈,眼神最後定格在柳恒澈随手搁在地上的酒箱上。
“那就好。”他说,弯下腰,捡起他那个曾经装过一百万的一点儿也不值钱的背包,“柳先生,我这就先回去了,明天再给你电话讨论你还款的事情。”
他的语气很严肃:“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明天!而且我……我很忙……也不能给你确定的电话时间,总之你要等我电话,不接不行!”然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柳先生,你最好不要有什麽奇怪的想法,逃债是不可能的!”他摆出恶狠狠的语气,却一点都没有底气,“还有……喝太多酒不好。”他说完这些,才抱著包往楼下走。
像有什麽东西从内里刹那蒸腾起来,抵在了喉口,逼得他不得不发音:“老周!”柳恒澈突然出声喊,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灯火中,周远志同样吃惊地转过脸来。
“吃过晚饭吗?”
“还……还没有。”
“进来。”柳恒澈说,指了指屋里,“陪我吃饭喝酒。”
第十七章
周远志有些吃惊地看著柳恒澈围了围裙在小小的灶间里流利地工作。
他热了油锅,煎了蛋,又取了萝卜干切成碎丁,随後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褐色的物品。
“对了,忘了谢谢你。”他从厨房里探头说,“这是你上次带给我的腊肉。”他说著随意指了指沙发,“坐啊。”
周远志讷讷地“哎”了一声,将包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张老旧的八十年代风格沙发上。
柳恒澈目前借住的房子是小杨亲戚空置的住房,因此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房租。屋子是一室户,有自带的卫生间与厨房,家具是房东留下的,多数洋溢著浓浓的陈旧气息,但被柳恒澈打理得很干净。虽然干净,但依然是简陋的居住条件,与柳恒澈以前住的高档公寓实在是天壤之别。
周远志一想到柳恒澈现在的处境,便不由得皱紧眉头。他不知道事情背後的真相,只听小杨大略提起过柳恒澈是被陷害的。其实这个圈子的污黑部分他多少也耳闻眼见,以前不觉得什麽,可柳恒澈被人害了这个事实,却让他从一贯的好脾气中也生出暴戾来,只想著若有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厨房里传出“刺啦”的下油声,随即一股浓重的油烟气便从厨房里扑了出来。柳恒澈开了脱排油烟机,无奈屋子实在太小,很快整个空间就都被炒菜的气息所遮盖。他在厨房里喊:“老周,去开下窗。”
周远志赶紧立起身来,去将阳台和窗都打开。秋季湿润的夜间气息随之扑了进来,稀释了油烟气,却也让周远志有了片刻恍惚。他与柳恒澈原本是影迷和偶像的关系,虽然曾有过两面之缘,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走到这样近的距离。周远志看著灯光下在厨房里熟练翻炒的身影,不知为什麽脸上竟然会微微发热
菜很快被端上来,油里炒过的萝卜干和著腊肉丁散发出好闻的香气,煮过的两碗泡面上各放了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你要哪碗?”
“啊?”
“蛋要嫩一些的还是老一些的?”
“老……老一点的。”
柳恒澈点点头,将餐盘递给周远志:“上去吃吧。”他一面说著,打开大门,不忘回头吩咐,“帮我把那箱酒也搬过来。”
还在纳闷的周远志在看到柳恒澈搬了一架竹梯子在门口的时候,才明白了他上楼的含义。因为这是一栋老式公房,所以在顶楼住户的门前设有一个通往楼顶的开口,方便人检修水箱或是架设电视天线。
柳恒澈爬在梯子上移开上方盖著的木板,然後接过周远志手里的餐盘放上去。他爬上去後对著下面喊:“把酒递给我。”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最後打开箱子,从里面取了七八罐啤酒递上去。
柳恒澈有点好笑他的举动:“怎麽,怕我酒量不好?”
“没,就是少喝点对身体好。”
柳恒澈倒也没多说什麽,只朝那箱酒呶了呶嘴:“再拿两瓶白酒给我。”周远志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此时要多少顺著他些,便取了两瓶低度白酒递上去,关上门,也跟著爬上去。
说起来H影视基地那种郊野地方的晚上还是可以看到星星的,但在都市里则不然,因为污浊空气的影响,人们如今在夜间看到的只有保持恒定光泽的人造卫星而已。不过今晚似乎因为下过雨又放晴的关系,两人很好运气地看到了两三颗星。
周远志上去了才发现原来楼顶还搭了一个简易棚子,显然属於违章建筑的一种,而柳恒澈正从那里面拖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来,另外,点上了一枚灯泡。
“过来坐啊。”他取了碗面自己先开始吃起来,“我可饿了很久了,不等你了。”
周远志这才坐到他身旁的位置,热气腾腾的泡面散发著诱人的香气,金黄的荷包蛋在灯下看起来色泽格外油亮,旁边堆叠著刚刚翻炒好还带著热气和辣味的萝卜干炒腊肉丁。因为久等柳恒澈而空著的肠胃被食物的香气挑动起来,周远志吃了一口,忍不住“咦”了一声。
“怎麽?”柳恒澈抬头问,“不合胃口。”
“不是。”周远志摇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麽好吃。”他自己也是个厨师,倒没想到柳恒澈不仅会厨艺,而且身手很是了得。仔细想想也是,依照他的聪明程度,但要肯学的,大体应该都能做得不错。
柳恒澈却弯起唇角:“你不如夸你自己吧。”
“嗯?”
“面是超市买的泡面,萝卜干也是超市买的,腊肉是你做得,除了荷包蛋和煮泡面,其实我什麽也不会做。”柳恒澈说著笑起来,他英俊的五官因为那个笑而舒展开来,平日的高贵优雅瞬间都被大男生般的姿态所取代,就像是个……弟弟一样!
周远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贪念果然是得寸进尺。
“但是你还炒了萝卜干腊肉丁,这总是你自己做的。”他定了定神道。
“哦,那个也是头一回弄。”柳恒澈说,“其实也不知道怎麽做,就随便弄了几下,好吃?”
周远志答得很老实:“比我做得好吃。”
“那要不要雇用我到你的店里做厨师,反正我现在也在找工作。”
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却让周远志瞬时沈默下来。
柳恒澈以为他不想接口,自己识趣地找台阶下:“我只是开个玩笑。”
“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