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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也不多问。只是你既已选择回寺,是否已经完成为师给你出的问题?”
“嗯。”
“那,便做与我看。”
尘悟有些犹豫,他看着师傅递来的一碗清水,兀自蹙起了眉头。
“师傅……”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碗清水递到尘悟身前,缄默不语。
小和尚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手接过那瓷碗,然后伸手进去。
他曲掌,像是握起一手的沙石尘土。只是,等他再伸开掌心时,那水滴便也随着指缝掌纹慢慢流散了。
师傅看着他,轻叹口气,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师傅……”
“尘悟,你可还记得当日是如何做到的?”
“……”尘悟吞吞吐吐了一阵,欲言又止。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慢慢迈向房门。
“师傅……”
“或许,你应当再下山一趟。”
“尘悟不敢,自当是再也不愿踏足尘世了。”
“……”
老和尚终于还是踏出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尘悟一人,他呆坐在床上,百恼于心。
他看着床边那个盛着半碗水的瓷碗,心下又是一番纠结。最后,他还是端起了那清水一碗,只是犹豫着,想起了师傅方才说过的话。
“你可还记得,当日是如何做到的?”
尘悟轻吸了一口气,然后闭起
眼,想起那日那景,接着,兀自手入瓷碗,再次盛起了那清水。
光景独好的清晨,晨光晕染的河岸。
只有心境平和,不争不夺,不吵不闹,方能达到心底处那一方净土。
只是尘悟不曾想过,那一隅圣地中,竟然只有一人独居。
他轻轻睁开眼,果然看到那满掌清水,水滴而不漏。
至此之后,尘悟便再也没有下过山。
他住的寺庙在一处极偏僻的山头,就连香客也极少踏足。每天诵经念佛的日子似乎也极为清闲,与过往无异。只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有什么东西,他拿起了,却再没放下。
尘悟的师傅是院中主持,也是一位修为颇高的得道高僧,尘悟自小便把他视为楷模,只是经过那一次尘世之旅后,他便觉得再也无法成为师傅那样心境清明之人了。
他们也会偶有闲聊,只是多是关于佛法修行,半点也不再提及那“手持清水”之事。
尘悟跟他说起了自己在村中所遇,说起了那陷妻子于不义的虚伪秀才,说起了那个送爱人离开的善良屠夫,言语中多是遗憾与不解,然后自嘲自己永远看不透这尘世孽缘。
这时候,老和尚便会笑他过谦,笑说他不是早就参悟了吗?
“师傅何意?”
“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和尚正言道,“想要参悟这世俗凡尘,无非一个‘空’字。”
“……”
“是所谓,放下即是了悟。这世间诸般形色匆匆,唯有视万事为空,方能释然于心。”
尘悟没有说话,只是蹙眉不语,过了一阵,他才压低声音,笑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又是过了好多时日。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不易让人察觉,直到一日庙堂前来了一位妙龄少女,尘悟才知,这一去又是二十余年。
那少女样貌生得姣好清秀,只是从小心中便抑郁难当,每逢朔月更是凶梦连连。后来找道士来看,说是前世哀怨难散,所以今生阴云不止。
女子本已到待嫁之龄,无奈身有隐疾,所以送到庙里清修数日,愿得菩萨保佑。
尘悟一眼便识得那女子容貌,竟是那日自己度化的秀才夫人。于是,便一心想要完成自己未完的功德。
之后与女子相处数日,尘悟与其善言多次,终是教其放下了心中阴霾。数月之后,女子的夫家前来院中接她,而那带头之人,竟是被狐妖咬死的张秀才。
尘悟怔愣了许久,原来今世的张秀才竟是一介痴
傻之人,但好在性情温和,待人和善。女子却也并无嫌弃,执意下嫁于他。
……竟会是这种结局?
种善因,得怨果,却奈何,总有人无怨无悔。
只是这一世的两人,总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恩怨相对了吧?
小和尚笑了笑,终是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而自己徒步走回了佛殿前。
尘悟还记得,那时狐妖曾威胁过他,如若他真离他而去,那人便会吃光村子里的人,只是山下那安详宁静的村子,此后却再也没有接待过路至的外乡人。
直到好久以后,一个妇人搀着自己年迈的老母亲回到了村子里。几十年过去,早已没有人记得当初的故事。
直到垂垂老矣的村长被人搀着走出屋子时,方才记起那老妇人口中所说的“王姓屠夫”是为何人。
待到他摇着头,带她们去到那一处荒野孤坟时,那位发髻苍白的老妇人这才放声痛哭起来。
之后,她们两人便在王大屠以前住的屋子里住了下来,只是没过几天,那老妇人便病死在屋中。最后,中年妇人把她葬在了王大屠的坟墓旁,然后独自离开了。
尘悟是听下山归来的弟子说起那事的。几个小和尚嘴上说得绘声绘色,只是再细问,却不知事情始末。
那时候,尘悟的师傅早已圆寂,他当起了寺中主持。
他座下也有弟子无数,尘悟深受弟子尊敬,很多小和尚都认为,等到师傅圆寂那一日,必然也会参透至高佛法。
又是过了好多时日,尘悟已是年岁近百。年少时的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才入寺的小弟子喜欢问老师傅以前的事情。尘悟却总是笑着摇头,说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终于有一日清晨,尘悟正襟端坐在禅房之中,嘴上的经文却是再也念不出来。
前来打扫的小和尚见状忙上前询问,却见主持轻动了动眼睑。
“师傅……”
尘悟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让他放心。
赶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们围坐在尘悟身边,面有不舍。
佛家把得道僧人的去世称为圆寂。圆满诸德,寂灭诸恶之义。
所谓离生死之苦,贤圣命终,为圆寂,即入于涅盘。所谓涅槃,就是不生不灭,跳出三界,背弃轮回。
只是,尘悟自己心中知晓,这漫漫一生过去,是什么萦绕在他心中。
寺门前隐约传来些许喧嚣之声,有庭前扫院的弟子匆匆赶来汇报,说是寺里来了香客。可言语中又有隐藏,后来,
几个有资历的弟子警戒的互望了几眼,便悄声退出了禅房。
尘悟轻合起了眼,似乎有所预感一般,轻声问了一句:“无念,我可问你,你说生于这茫茫世间,何事最为洒脱?”
房中众弟子闻声,一齐抬头望向石台上的尘悟。
再说前行至院门前的几位弟子。
他们一行人匆匆前来,正欲向客至本寺的香客道歉劝退,却发现此事并不是他们所想那样。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黑色长发,破烂的红袍。他被几个村民一路追赶至此,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出家人本就心善,见此情形,赶忙上前阻止,却不料那几个农夫严厉喝道:“师傅,你们可别被那人现下的模样给骗住了!”
“施主何意?”
“那……那人,他是妖呀!”
禅房中,尘悟合眼等着众人的回答。
“师傅,弟子认为,洒脱即是无牵无挂,无欲无求。”
尘悟笑而不语。
“……弟子以为,当是释然无我。”
“四大皆空,洒脱即是形色皆忘,万事皆空。所谓放下,即是放下心中杂念,如此方能洒脱一生。是吗,师傅?”
尘悟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着,不置可否。
“这人……竟是妖?”
几个弟子下意识退了一步,只是见地上那人气息不匀,似乎身负重伤。那虚弱的样子,委实不像妖物。
“我们前几日在河边见过他,那妖孽满头白发,身后竟还有数条狐尾,想怕这妖怪道行没有千年,也必有数百年之久。若不除他,怕是会祸害苍生呀。”
“善哉善哉。”
“小师傅,你们怎么看?”
“施主之虑贫僧可以理解,只是依我看来,这位施主确实不像妖物。他并不是白发满头,更没有狐尾缠身,就连妖气,我也没嗅到丝毫。”
“这……”几个村民言语中有些犹豫,却也丝毫不退让。
依然是清修静谧的禅房一众。
“师傅,我们猜不出这其中大智……”
尘悟睁开眼,徐徐应道:“你们所言皆是大智,佛家般若本就不是如此狭隘之事。”
弟子们面面相觑,颇为不解。
“世人常说,无欲无求是洒脱,忘却前尘是洒脱,笑泯恩仇是洒脱……可殊不知,执手不放,亦是洒脱。”
“持手不正意味着执着?执念不灭,何谓洒脱呢?”
尘悟笑着不说话,只是又再轻合起眼,说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
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和尚,和一只初成人形的狐妖。
“师傅们,那该怎么办?虽然你们说得也有道理,可我那日所见非虚,这样一走了之,我们是不会放心的。”
“可是……”几个小和尚面有难色,可那几位农夫仍执意不肯走,“不如这样,我先去同我家主持细说一番,看他如何定夺?”
“无色,你明明知道师傅他……”
几位弟子间似乎起了争执,这下又为难起来。
这时,却见脚边那负伤之人隐隐发出了些许声音:“小师傅,我且问你……”
“嗯?施主请说。”
“你家主持法号为何?”
“尘悟,师傅法号尘悟。”
只见那人无力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释然还是解脱,他眼里开始闪烁起淡淡的红光,只是那瞳间光亮也慢慢暗淡下去。
“小师傅,你们看,我说这人是妖吧!”几个农夫兴奋地叫道,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施主且慢……”
但那负伤的男人却像根本没听到身边那嘈杂的声音一般,一边笑着,一边向寺门爬去,缓慢,却不停止。
他所行之处留下一行血色的印记,鲜红刺目。
“这妖怪留着可不行!”
说着,那群村民便全力棍打起那男子来,只是纵然怎样的伤痕累累,也没有阻断那人前进的手脚。
“施主,你们……”
几个小和尚不知如何是好,便商量着找人来帮忙。
只是前去通报的小师傅没走多远,那男子便再也没动弹。
“师傅,师傅……”匆忙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宁静,小和尚着急的冲进屋子,却见尘悟不徐不急地抬起了头。
倏地,那男人便没了动静。没有动弹丝毫,只是四肢摊开在地,但脸上却似乎带着笑意。
一个农夫疑惑地问道,赶忙上前去看,才发现那人竟断了气。
只是……
为何那妖物却未化出原形呢?
“无物,别急。你且慢说。”
“师傅,院前有一个人……他……他……”
“他如何了?”
“那些人说他是妖,可是我却闻不到半点杀戮之气;那些人说他是怪,我却看他同常人无异……他……他,快被……”小和尚一急,却也说不下去。
尘悟仍是安静等着,似乎并不着急。
“师傅,他们说他是狐妖,可……”
尘悟
眼眸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却兀自转换了话题:“先前我说的故事,你们可猜到结局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