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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洗个澡吧?”秦子墨犹豫地问。
杨帆置若罔闻,解下领带,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卧室,往床上一躺,再没动静。
秦子墨没料到他穿着湿衣服就往床上躺,走过去想把他拉起来,但他的身体格外沉重,身上发烫,似是发烧了。秦子墨无奈,只得拿了干毛巾来替他擦拭身上的水迹。杨帆似乎很疲惫,阖着眼睛,眼下是深深的青灰色,秦子墨的手无意间碰到他的眼睫,感到一片湿热,心里隐约猜测到那是什么,顿时怔住了。
“别拿开。”
杨帆的嗓子是充血沙哑的,像是干枯的枝桠摩擦皮肤划出的血痕。秦子墨没有移开,将手掌覆在他的眼上,一动不动。
那个雨夜,可能因为发烧的缘故,也可能因为父亲的去世,杨帆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他时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没有条理的事,时而半饷也没有言语,秦子墨觉得他不像是在倾诉,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那个小镇的水桥边是他和那个男人初次相遇的地方,他果然是个无情的家伙,是吧?当年为了想要的地位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个男人,娶了我的母亲,我本来以为像他这种冷漠自私的人心里只爱他自己,可临死前他起码还惦念了一下那个连灰都不剩的老情人,倒是我这个亲生儿子,他到死都没惦念过……”
那个“他”指的应该就是杨天翼,杨帆一直用“他”来称呼自己的父亲,从他的话语里感受不到一丝父子间的温情,有的只有冷漠,克制,还有不甘,渴望被重视的不甘。
“我恨他,小时候他和母亲经常为了那个男人大动干戈,七岁那年我被仇家绑架,被关在不见天日的仓库里两天没有吃东西,歹徒在我面前打电话给他要赎金,他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这种事情联系我的助理就行了,不用亲自来问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那个男人得了脑膜炎,他陪在那里抽不开身。
再后来那个男人走了,我母亲的心也冷了,不再和他吵架,他就彻底把我和母亲当成了空气,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们,母亲心灰意冷远走海外,从那时起我就下了一个决定,我要战胜他。这些年来我努力拼搏、努力奋斗,就是为了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重新注意到我的存在,让他被我这个忽视的儿子亲手打败,成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就在我即将打败他的时候,他却死了。”
杨帆笑了起来,笑得讽刺,但细细品味,又含着几分难掩的酸涩:
“最可笑的是,直到他死后我才发现,我其实是爱着他的,一直一直,都爱着他……”
无论何时何地,杨帆始终都以冷漠克制的姿态出现,从来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情感,恐怕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失态。在那一夜,他紧闭了二十多年的心门打开了一角,秦子墨得以窥见他那压抑隐忍的内心世界,他这才发现原来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这个小表哥是一类人,自小被父亲忽视,渴望用自己的力量打败他们,可就在即将成功之际,父亲死了,留下永远说不清的遗憾与爱恨……
在这个夜里,两个天涯沦落人相依相偎着,在彼此无声的默契中渡过漫漫长夜。
第二日上午是签署开发权协议书的日子,秦子墨原以为经过昨夜的宣泄,杨帆得有几天的缓冲期才能恢复精力,可杨帆一大早就醒来了,穿衣洗漱,很快就恢复了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状态,他照常参加黄金海岸协议书签署仪式,照常与人交际应酬,脸上再也看不出昨夜留下的痕迹。
只是协议书签署完毕后,杨帆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让秦子墨驾车来到黄金海岸。
恰逢黄昏时分,杨帆从沙滩上凝望远处海天一线,对岸的大片大片的新绿地正大面积复工,未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在那万倾海沙堆积出来的地基上将会建起一座崭新的城市,一座真真正正的黄金新城!
“它是他留给我的财富,有朝一日,我要将它建成我的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国。”
杨帆的声音被海风吹散,击打在坚硬的海礁上,卷起拍岸惊涛,秦子墨远远看到杨帆背影伫立在海风中,衣袂纷飞,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如此耀眼夺目。
秦子墨钦佩那些能将挫折化为前进动力的人,也钦佩那些拥有远大理想的人,他曾经惧怕他,但从这一刻起,他由衷地钦佩他。
公审的事结束之后没多久,萧冽老早派出去寻找周牧下落的人带回消息,说他们在周牧的老家找到了周牧的踪迹,这十年来他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在村里的小学教书,一直没有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前段日子被查出脑瘤,双目失明,因为没钱治疗只能出院在家休养。
得到这个消息以后,萧冽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把情况告诉了萧凛,萧凛表情凝重,沉吟良久,萧冽试探性地鼓励道:“二哥,去看看他吧?他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十年都没有忘记你啊……”
萧凛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吧,我已经欠了他十年,不能欠他一辈子。”
兄弟两人坐火车来到周牧的老家,穿过长长的乡间小道,看到一片玉米田,周牧年迈的母亲佝偻着腰背在田里掰玉米,周牧坐在院子前的轮椅上帮忙剥玉米,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还是慢慢地、用手指细心地剥,脚下堆了满满一盆金黄的玉米粒。
周牧的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汗,无意间看到他们两个,吃惊地问道:“你们……你们找谁?”他们两人的穿着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周牧的母亲想不出他们什么时候结识过这样档次的人。
从看到周牧的那一眼起,萧凛所有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男人瘦弱的身影上,耳边的问话一概听不见,萧冽只得代他礼貌地说:“阿姨你好,我哥以前是周老师的学生,听说周老师生病了,特地来看看他。”
听见他们是周牧以前在城里教过的学生,周妈妈热情地招呼他们:“你们真是有心,一路上辛苦了吧?来,快进来坐坐。”
周牧听到动静,疑惑地问:“妈,是谁啊?”
“哦,是你以前教过的学生,特意来看……”
话音未落,周牧就感到自己被人紧紧地拥住了,那人有着结实的胸膛,两条有力的臂膀将他整个人箍在怀里,那人的身上有一种熟悉到令人落泪的气息,他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脸颊、鬓边,像在细致地呵护生命中最珍视的宝物:
“老师,我回来了,我的肩膀可以为你撑起一片晴天了。”
在听到那把低沉的嗓音的刹那,周牧的心就狠狠地震颤了,颤抖的手指抚上萧凛的脸庞,感受他脸上成熟的印记,哪怕岁月流逝,双目失明,他也能凭借直觉认出十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
“你……你不走了?”
“不走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
周牧回抱住他,滚烫的泪水流淌在彼此的胸前,炙热的温度像是要把身体都一块儿融化,两人久久相拥着,再难分离。
虽然相聚的快乐让人感到甜蜜,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忧虑,因为缺钱耽误了疗程,萧凛马上带着周牧四处寻医,一连跑了好几个城市,但都因为病理复杂找不到安全又有效的诊疗办法,秦子墨想起侨居国外的林意也是脑病科专家,便把X光片和病例报告传真给他,林意很热心,召集专家连夜会诊,很快反馈说国外刚研发出一种专门针对这种病新技术,可以带病人到国外来医治。
周牧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萧冽劝萧凛带周牧到国外安心治病,但是想到他一离开,就会留下萧冽一人,萧凛未免有些不放心。
看出萧凛的顾虑,萧冽亲自找到萧凛,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对他说了一番话:
“二哥,我知道加入黑帮不是你的本意,你完全是为了我和大哥才会这么做的,现在大哥走了,我也长大了,周老师需要你,能看到你得到自己的幸福,我很高兴,我想大哥在天之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听着小弟成熟懂事的口气,萧凛又是欣慰又是感慨:“阿冽,你真的长大了。”
机场送别那天秦子墨也去了,萧冽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地嘱咐这,嘱咐那,活像他才是哥哥,萧凛一直都很好脾气地一一答应,临到飞机起飞之前,他宠溺地揉了揉小弟的脑袋,说:“照顾好自己。”
可能是觉得那么大了还被做这种小孩子的动作很不好意思,萧冽嘀咕道:“知道了。”
萧凛笑笑,随后郑重地又对身边的秦子墨说:“从前大哥在的时候对我说过,我们的小弟命最苦,我俩至少过过十几年有爸有妈的大少爷生活,只有他出生没多久就父母双亡、一贫如洗,所以我俩发誓,要把世界上最好都给他,没有钱,我们可以为他去抢劫去贩毒,没人宠他,我们就把他宠上天,我们要让他知道,就算他没有父母,他也有两个最最让他自豪的哥哥。
我知道他被我们宠得很不像话,嘴巴坏,性子冲,爱犯大少爷脾气,但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我们的羽翼下生活,从没受过一丝委屈,人也单纯地有点孩子气,我不在的时候烦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拜托了。”
秦子墨点头:“我会的。”
萧冽鼻子酸酸地,怕自己马上就要绷不住,假装不耐烦地拖长了音调推他走:“好啦好啦,真啰嗦,快走吧。”
可真正当萧凛冲他挥手作别之际,眼睁睁看着二哥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萧冽还是很失落,回去的路上他把自己蜷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里隐忍地哭泣着,秦子墨把车子停下来,学着萧凛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背脊,听见他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
“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如果不是亲兄弟就好了,早知道分开的时候那么痛苦,宁愿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
秦子墨心中触动了一下。
哭着哭着萧冽的心绪平静些了,只是眼睛还是红红地,秦子墨在开车间隙递了张纸巾给他,萧冽用它擦了擦眼泪,大概觉得在他面前哭得很丢脸,萧冽偷偷观察了一下秦子墨的表情,见他一脸平静,便问了个感兴趣的问题:
“秦子墨,我从没见过你哭的样子,连默哥死的时候你都没有哭,你没有在意的人吗?”
在意的人……吗……?
这个问题问到了秦子墨的心里,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庞,许久未见,也依然清晰……
☆、错过
也许是因为萧冽的那句话,子墨开始无可救药地思念子溪。
其实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着他,只是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无暇分神,他只能把思念埋藏到内心深处,等到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思念的洪流就无法控制地冲破闸口满溢了出来。
经过林意的事,秦默的事,还有萧家兄弟的事,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秦子墨的心态已经不再患得患失,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