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记录片花了大量的篇幅扫视关于雷诺的图像,接受采访的摄影师王泽则表情晦涩地介绍了一个动人而凄婉的故事。花样少年,为了正义,勇擒歹徒反遭毒手,而替他报仇的人,正是联合影展的另一位摄影师岳胜。这是一个纪念生与死,爱与恨的影像展,这是生命在青春的华彩边缘陡然折翅的一部分。而作为普通人,面对突发事件,面对身边人的朝存旦亡,其实真正能做的并不多。
片子自此开始往煽情的套路上一路狂奔,直至播出了对赞助商房产大鳄雷总的采访。杨兴这才注意到这个影展是冠名的,那是本市目前价格居高不下滞销楼盘的名字,在电视和报纸上乃至地铁沿线铺陈宣传着。杨兴连那狗屁不通的广告词都耳熟能详,“尚耀城宇,尽享尊荣”。
短片的尾声是一些采访的剪辑拼接,岳胜面对话筒弯起嘴角调侃着。
“哈哈,英雄?不,不。我不是什么英雄,我。。。。。。是一个loser。”
王泽则深沉很多:“生活,总是还要继续。”
雷总的更直白:“这个楼盘之所以命名为阿波罗,就是为了纪念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我一生的心血和骄傲。”
杨兴颓丧地关掉电视。
莫名的紧张感隆罩住他,很明显,这是一场假艺术之名以促销为目的商业炒作,不着痕迹,推销无形。
他只是被岳胜放空的眼神击溃了。
没有人能比他更深切地察觉到,那种眼神里深藏的撕裂,那是岳胜埋在心底的伤疤被挖开捣烂的痛,这帮混蛋。
这帮混蛋!!
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打起岳胜手机,却始终只是关机。如此间间隔隔,几乎打了快一个晚上。杨兴疑惑起来。
此后几天,他放下心结,可岳胜的电话从未开机。
难道是手机掉了,或者,换了号码?杨兴从来没预期过的可能性,此时群魔狂舞,蜂拥而至。
他忽然发现自己跟岳胜之间的联系,原来并不比其他人紧密多少。
也不过就是一个几位的数字。
要是没有中国移动,他和他之间,就好像什么也不是。
说不担心是假的,杨兴过不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这关。工作间歇他打车去了韩江工作室的创意厂房。这地方他来过几次,都是远远地站着,看两眼再掉头而去。
这次在楼门口的冷风中颇站了一会,自问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推门进去。
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全看着他发怔。
“岳胜不在。”
大家茫然地面面相觑,脑袋在不速之客和侧墙间来回晃动。
杨兴纳闷,他们怎么知道我来找谁,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跳。侧墙上挂着自己半面墙那么大的黑白肖像。他从来没这么强烈震撼地近距离感受过自己的这张大脸,视线被牢牢牵引住再也难以转移开来。面对如此巨大尺寸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瞬间滋味杂陈暗自惊悚。
“你是?”
他转过身,西装革履的韩江狐疑地站在身后。
“哎,你。。。。。。你不就是岳胜的。。。。。。。”韩江张大嘴巴看看墙,又看看杨兴:“模特!”
杨兴“嘿”了一声,在心里叹气嗤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样称呼。
“嗯,我是他的。。。。。。”他吃不准该怎么自我介绍。
韩江倒爽利:“我知道,你是收养他的远房亲戚,他应该都是事先跟你商量好的吧?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肖像权的争议吧?”
杨兴忽然找上门来,出于职业警觉韩江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看着对方呆愣住出乎意料的表情,才放下心来:“那您来是。。。。。。”
“我找岳胜。”
韩江很惊讶:“岳胜辞职了。”
“啊?”
“你不知道吗?摄影展结束就辞了。”
韩江无奈地摊手,四下看看凑近了压低声音:“他说受不了同事看他的眼光。”
杨兴条件反射地看向远远投掷过来的探究目光,众人不待跟他视线接触就纷纷躲闪地转开头去。他太清楚这些目光的杀伤力,在医院里最艰难的时间即使转过身,也总觉如芒刺背。不管动机如何,岳胜的双手的确捅死过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创意厂房出来,杨兴的拳头还紧紧地攒着,象是在抵御什么。
天,灰蒙蒙的不见天日。温度骤降,让街上的行人都缩头缩脑。
可再怎样也没他内心萧瑟。
韩江交给他一个袋子,说里面有小岳的一些私人物品。
“你要见到他,帮我劝劝他,精神洁癖这种东西,过犹不及。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摄影师,性格上何妨特立独行,不要太介意别人的看法。你看,说句不客气的,你本人站在这幅照片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杨兴理解,他话里的潜台词大概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
不知为何,那天在小面馆里岳胜的目光直直瞪视过来的画面闪现眼前。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双眼睛的确是与常人不同的。
以至于在那平静无波的瞳孔里,自己这个人到中年的老吊丝竟然能被聚焦定格出杂志封面般的知性。
杨兴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家伙的错误解读纠纠偏,顺便给他科普一下逆境而上的人生哲理,好好把他鼓励回正道上。
抱着这种想法,他去商场买了些保健品直奔岳胜妈妈家的小区。
岳妈妈陡然看见他,竟然尴尬,接过礼物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惶恐。
男主人不在,家里只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穿着高中生校服,警惕地瞪着他。
“你来干嘛?”
岳妈妈呵斥着让小儿子,给杨兴泡茶。
“真是不好意思,杨大夫。岳胜太任性了,给你添麻烦了吧?”
杨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少年的脚上,大概是要出门,正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认真穿球鞋。那双AJ鞋旁边还有好几双,绝不陌生,全是自己给岳胜买的。
“啊?”他茫然地回过神,才发现岳妈妈是在给自己致歉。他从那转弯抹角词不达意的话语中慢慢醒悟过来,喃喃反问。
“你。。。。。。你说什么?”
“。。。。。。他还年轻,现在事业上刚刚有了些成就,算是崭露头角,他会做这种打算,我们当家属的,自然都会支持他继续深造。也希望你能原谅他,给他更多的发展空间嘛。。。。。。”
杨兴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无法发声。
“说起来你们年龄上的确也。。。。。。我也跟他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他说他跟你商量过了,你也同意了,是很正常地分开。哎,感情上的事真是说不准,我心里是很感谢你对他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想法很简单,只要小胜高兴,他的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的。”
杨兴再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就是傻子,但那些对他都无关紧要,只是有些不妙的预感。太过强烈,竟然心里被猛地掏空了一般。
“他去哪儿了?”
岳妈妈愣了一下:“嗯?你不是知道吗?”
高中生弟弟忍不住插嘴:“我哥去法国阿尔勒进修了,要三年呢,你别再来了。”
仿佛当头一棒,杨兴瞪大的眼角慢慢垂了下去。
“你快去吧,不是要迟到了吗?”
岳妈妈把鲁莽的小儿子推出去,又重新带上了门。
沉默,让整个房间都好像漂浮在静默的深海里。
没有人说话。
她察觉了气氛的不对,猜想岳胜可能对杨兴隐瞒了什么,内心忐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兴。
杨兴深深吸气,振作起来,努力想堆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却只是徒劳。
“法国啊,哈哈。挺好的。已经去了吗?”
“嗯,有快三个礼拜了。”
杨兴今天受够了那种“你竟然不知道”的语气,主要是受不了处于无知状态下的自己特别智商低下地傻傻提问,而一再遭到答案的重击。
但他不能怪任何人。
是他自己把岳胜踢出了自己的认知圈外。
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把这个人完全从自己的眼前,象一坨无用又恶心的眼屎一样抹去了。
他记不太清自己怎么客气地告辞,去接了杨阅回家。只是努力回想,又自我安慰着,也许并没有象想象中那样,表现得十分糟糕。
可是为什么岳妈妈要担心地追问着:“你还好吗?杨大夫?”
“你不会怪小胜吧?”
她是怕自己心怀恶意地报复吗?
杨兴捧着沉重的额头,对到了那种时候还不得不按照岳胜设定好的剧情走的自己充满了内心的鄙夷。
怎么会怪他呢?
“好聚好散嘛。”
好聚。
好散。
脚尖碰到随手扔在地上的韩江给他的袋子,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瓦楞纸盒,抽出来才发现是本手工定制的相册。
杨兴翻了翻。有些是摄影展视频上出现过的他和杨阅的合影副片,有些则是自己的特写,想来是摄影展淘汰下来的。黏贴得完全没有章法,亦不规整,还随意地跳页。
翻到最后,潦草地写了一行话。
——爱还是婴儿,我不想说出这句话,好让他继续生长,到完全长大。
杨兴皱起眉头,反复读了几遍。
合上相册,他意外地发现封底还有两个字,“热寂”。
原来这相册本是应该从后往前翻的。
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牛皮纸的质感,无言地揣测着相册的标题。
“爸爸,这上面写得什么呀?”
一直探着脑袋旁观着相册的杨阅轻轻问着。
“就是。。。。。。”杨兴停顿住,欲辨已忘言。
他跳起来,开始满屋子翻找。一开始还一点一点地,到后来就干脆把书架上的东西都胡乱拨了下来。
没有。
杨兴颓然地发现,对比起岳胜,自己却连一张岳胜的照片也没有。
到了最后,阖家上下唯一能找到的,竟只是当初引爆自己大发雷霆的杂志封面。故意涂抹着泥污的裸体蛙人,眼睛隐在潜水镜后静静地看着他。
杨兴慢慢坐倒在一片狼藉的书和杂物堆中,跟蛙人对视着,良久良久,再也挪不开视线。
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伴。
不知道是不是全球变暖的关系,深秋的尽头,气温反而出现了回升。
街上的人群纷纷喜滋滋地穿着轻薄,女博士也不例外。她换了个发型,齐刘海的蓬松卷发,配棉布长裙小毛衣,加一个牛津包,简直是身体力行地“森”着。
杨兴对流行完全一窍不通,听到对方的自我解嘲,也依然木木地给不出任何反应。
“森林的森吗?”
王婧笑了:“不,是森然的森。”
她今天多少有些刻意打扮,心情是纠结的。杨兴冰箱上的那张纸条一直订在她意识中,挥之不去。假如没有竞争对手出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还没现在这么上心。有其他人虎视眈眈,就忽然多出了危机意识。
杨兴对看电影没太大兴趣,人一挨着软椅,暖气哄上来,一直睡到散场被推醒了还茫然四顾。出来取了车,女博士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内疚之余竟然有一些轻松。
出于礼貌,歉还是要道的,至于下文,就听之任之吧。抱着这种想法,他寻思着措辞。没想到,车到楼下,停在路灯照不见的暗处,王婧转过头来,态度认真地摊牌了。
“我做过mastecto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