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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博今默默地打量着常镇远的侧面。
在常镇远减肥前他就知道他是好看的,减肥之后棱角分明,少了几分圆润的憨态,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犀利,就像磨好的剑,平时放在剑鞘里,一抽出来便厉光四射。
这一点,他和父亲很不一样。
父亲像把刀,没有鞘,怎么放都霸气十足。父亲不会收敛锋芒,他总是站在最前面的位置,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尽可能地保护着他羽翼下的每个人。
常镇远也能固若金汤,可他保护的人太少,如果不是赵拓棠绑架的那一次让他看到常镇远奋不顾身的一幕,他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是在他的城堡内的。常镇远总给人感觉,他是孤独的一个人,也只需要孤独的一个人。
“一起吃饭?”励琛将手放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从三人的距离看,凌博今是被单独排除在外的。
常镇远道:“吃完不用回家了?”
励琛笑道:“这样我太亏。”
常镇远对自己卧底身份被揭穿倒是不太介意,反正他对对付侯元琨没什么兴趣,只是,身份被揭穿,卧底任务被取消,廖秘书帮他请的假自然就派上了用场。但卧底身份不被揭穿,还是跟励琛一块儿回去。结果没什么区别。
他端起蛋糕,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励琛身体后仰,将自己和对方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间,“好。机场见。”
从咖啡店回家,天已经完全暗了,凌博今主动买了两个盒饭回来。和常镇远一起住了这么久,他熟知他的口味,常镇远看了眼饭菜,一声不吭地取走自己喜欢的那个,两人一个坐客厅一个坐餐厅地吃完。
常镇远回房间睡觉。
凌博今收拾好东西,躺在房间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与常镇远认识以来的画面也一帧一帧地从脑海中播放过去,不是电影,却比电影更身临其境。
如果不是这样一点一滴地回忆,他不会意识到嘴硬心软的常镇远对他做过多少妥协。同意租房,入主厨房,在他卧底的时候保护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帮他挡子弹……自己曾说他像自己的父亲,那时候是把三分当做八九分来说,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的确像,除了父亲,还有谁会为他牺牲自己?
凌博今想到这里,不免想起每次常镇远听到自己说他像父亲时反感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勾起愉悦的弧度。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常镇远的这一切都出自于爱情。事实上,如果不是常镇远亲口表白,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凌博今看着来电显示,心头微紧,按下通话键的手指带着几分紧张,“妈。”
“嗯。”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声音。
“我要心理咨询。”凌博今靠着床头,看着墙壁上被昏黄灯光照出来的阴影,嘴巴不由自主地向世上最亲最信任的人吐露出纠结了两个月的秘密。
从第二天开始,常镇远觉得凌博今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同了。虽然之前他就经常殷勤地跑前跑后,可现在和之前完全不是一种感觉,最明显的就是……他不再回避自己的目光。
常镇远边咀嚼着面包,边看着帮他倒牛奶的凌博今。
“我脸上沾了什么吗?”凌博今把脑袋凑过来。
常镇远道:“你打算辞职?”
凌博今把牛奶杯推到他面前,笑容不改道:“没有。我把这份工作当做终身事业,师父要继续罩我啊。”
常镇远疑惑地看着牛奶,“你加了什么?”
“师父不喜欢?那我下次买酸奶。”凌博今将果酱递给他。
常镇远举起牛奶放到嘴边,想了想又放下,“我还是吃中式早餐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人吃完饭,凌博今开着扬声器向刘兆报告情况。
刘兆昨天又是开通宵,迷迷瞪瞪地听着,直到励琛这个名字出现才完全清醒过来,“你们遇到了励琛?!”
凌博今将细节描述了一下,连一起去咖啡店也说了,但适当地省略了他和常镇远的谈话。
“卧底任务取消,你们马上回来。”刘兆想也不想道。
凌博今道:“励琛可能不会揭穿我们。”
“可能?”刘兆道,“我还觉得我可能比颜夙昂帅呢!”
凌博今道:“这是事实。”
刘兆道:“我不跟你耍嘴皮子。这个临时的卧底计划本来就漏洞百出。虽然说你来市里没多久,但谁知道侯元琨那里有没有搜集你的资料。还有阿镖,他是老人了,露面次数再少那也大于零啊。我觉得这个计划太不安全,你们立马放弃!”
凌博今听他真急了,立马收起嬉皮笑脸道:“头儿,要是侯元琨他们真发现我们身份也没什么,反正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查到,对他们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最多把我们干晾着,总不会因为我们骗过他们,就跑来和我们拼死拼活吧?”
刘兆道:“你忘记赵拓棠那事儿了?”
凌博今道:“那不一样。赵拓棠是因为我接近成云妹,侯元琨总不至于因为我接近鲁阳光就要干掉我们吧?”
刘兆道:“这些都是人渣,没他们干不出来的!”
凌博今眼见没办法,只好把常镇远祭出来,“我和师父在一块儿呢。”
刘兆道:“你当他是万能防弹衣啊。”
常镇远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凌博今笑道:“有师父在,我铁定出不了事。”
常镇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就没想过,我会出事?”
“我会保护你的。”凌博今信誓旦旦,“头儿,要不这样,你先让我们住在这里观察两天,要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说明我们俩卧底不过关,我就放弃。”
刘兆道:“万一他们像赵拓棠那样对付你呢?”
“那我也有相关经验了,应对起来肯定没上次那么窝囊。”凌博今笑嘻嘻地说。
刘兆道:“至少为着你中的那一枪,我差点没成了局长那张天天拍的桌子,你小子再给我整一点幺蛾子出来,我还要不要在局子里呆了?”
凌博今道:“我好歹也是个警察,要不是被逼到绝境上,谁会动我?头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刘兆道:“阿镖,你怎么说?”
凌博今期待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道:“我想回家。”
刘兆道:“那就以你的假期为限。要是到了你请假的日子侯元琨他们还没什么动静,和尚就归队。到时候你也放放心心地放你的大假。”
常镇远:“……”他说的家不是指那个!他是想回幸福田园。
不过凌博今不等他反驳,直接满口答应了。
手机被挂掉,凌博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师父真打算和励琛一起回去?”
常镇远道:“再说吧。”
凌博今沉吟道:“局里正在调查励琛,要不是赵拓棠被人用一把火烧了,烧出一个侯元琨,这件案子现在应该还是重点中的重点。”
常镇远道:“你知道这件案子?”
凌博今犹豫了下道:“之前我们不是在印刷厂抓到了陈强富和励琛合作的货吗?”
常镇远道:“我知道,印刷厂还爆炸了。”
“在爆炸后的现场找到了几种油墨,经过鉴定,确定是特种油墨。”
常镇远脑袋里的灯一下子就亮了,“防伪油墨?”
凌博今道:“是。所以局子里怀疑……”
“假钞。”常镇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常父说励琛干得狠。像走私贩毒那还是间接地捞钱,可印假钞是直接把自己当做人民银行了。
91、“逃之”夭夭(十)
励琛坐在车里,头靠着椅背,挡光板遮着光在他脸上留下大片阴影。
一个男人打开后车门坐上车,旋即被车里空调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小声道:“励先生,侯元琨好像注意到我了。”
励琛慢条斯理地拿出口香糖放进嘴里,“怎么说?”
“这几天我家门前一直有人在打听我,我看我还是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吧。”
“老孙啊。”励琛缓缓地拖长音。
老孙脸一下子就白了,皱着脸差点哭出来,“励先生啊,你给我一条活路走吧。侯元琨他,他不是个善茬啊。要是他知道是我打电话告密,让陈强富和那批货出的事,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励琛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老孙道:“印刷厂好端端地起火,他已经在怀疑了。我听说老酒老符都被找去问过,下一个肯定是我了。励先生啊,励先生,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励先生。”
“没人让你死。”励琛咀嚼着口香糖,“陈强富贩毒又拒捕,是自己找死。”
当初找上侯元琨,就是看上他老成持重,做事有进有退,有条有理,他们一个负责印刷一个负责销货,这些年来也算合作愉快。但他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侯元琨竟然会鬼迷心窍不愿意结束这门营生,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马毁掉印刷厂和相关人员。这件事很快惊动侯元琨,他为了替义子报仇,故意把陈强富两个没死的手下放出来打算干掉他,幸好他命大逃过一劫。不过连番大动作到底惊动了当地警局,侯元琨也如愿在他身上扣上了屎盆子。在医院时,常镇远有意无意地亲近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来临,他通过廖秘书找到警局的熟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为目标。
出院以后他四处活动,就是想尽快解决掉所有尾巴,离开这里。
老孙道:“励先生,你可不可以先把钱给我一部分,让我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老孙,我记得你唯一的孙女还在本市上学,如果侯元琨拿她威胁你,你怎么办?”
老孙愣了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嗫嚅道:“不,不会的。”
励琛道:“侯元琨啊,是很危险的。”
老孙道:“我带她一起走!”
“明天上午我会抽时间去银行汇钱给你。”励琛道,“快到你孙女放学的时间了吧?快点走吧。别去晚了。”
“谢谢励先生。谢谢励先生。”老孙千恩万谢地下车,喜滋滋地往小学的方向走,励琛看着他离开视线,才慢慢启动车。
老孙走到十字路口,突然一辆面包车迎面冲过来,连惊讶的时间都没给他,就直接将他撞到墙上。
血从车与墙直接喷出来,淌了一地。
励琛看着后视镜,冷冷一笑,掀起遮光板,戴上墨镜,悠悠然地掉头离开。
三菜一汤两碗饭。
凌博今摆好筷子,敲常镇远卧室房门,“师父,吃饭了。”
常镇远穿着汗衫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不停地擦着汗。九月的天气又闷又热,关上房间门像蒸桑拿一样。
两人屁股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了。
知道他们住在这里的人不多,除了安排住房的刘兆之外,只有让他们填写表格的鲁阳光那伙人。凌博今放下筷子,警惕地站在门后,高声问道:“谁啊?”
“励琛。”声音隔着门,微微变调。
凌博今回头看了常镇远一眼:“师父先进去?”
常镇远道:“他是来找我的。”
凌博今看着常镇远欲言又止,手还是把门打开了,楼道里其他人家烧菜的香气扑进来。励琛站在外面,一手拎着酒,一手里拎着蛋糕,“看来我来得正巧。”
凌博今道:“我只买了两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