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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没有回音。
“夏实?是你吗?”
“绫人……”
“你在哭?”绫人脱口而出。那确实是夏实的声音没错,但里面多了些鼻音和硬咽声。他嗅到一股恐惧。“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门口……”
我家门口?绫人呆楞。
“你在那儿别动,乖乖等我。”他看了看表。“给我三十分钟的时间。不,二十分钟就好。总之你一定要等到我来!”
听到夏实“恩”一声,他连忙关掉手机,进去和其他人打个招呼,随便编个理由便跑出来了。上野部长虽然有些不高兴地看他,不过有川原在,相信一定没问题。
经过前门,匆匆和老板娘打声招呼,坐上车便快速地开走。他尽量选择捷径走,车子在住宅区里高速行驶,一边心想这下一定被这儿的人诅咒个一千遍了。不过现在可没这种心思去管不认识的人的想法了。
抵达家门前时,所费时间二十二分钟。他亦不顾规矩地把车停在马路旁,反正夜深时分没烦人的欧巴桑会出来投诉。在大门旁蹲着的细小身影,就是让自已的七沿途来跳得七上八下的人。
“夏实!”他急忙下车,跑到夏实面前。
蹲在门旁,头枕在交叉的双手上的夏实抬起头,一副茫然的表情,红肿的双眼已不再流泪,但是依旧湿润。
“抱歉,我应该叫你到最近的咖啡厅去等我的。”当时怎么没想到呢?居然让他蹲在这儿!
他打量着夏实,看到他没穿鞋的双脚。一股不祥预感萌生。
“没关系。”夏实摇头。这下他连一个浅笑都给不了。“我也不想这种脸进去……”
幸好现在是夏天,不会冻坏,不过也有中暑的可能性。绫人懊恼地扶他起身,带他进屋里去,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后倒了杯水给他。
“你还好吧?怎么回事?”
夏实双手接过杯,听到绫人的问题,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这令绫人慌了手脚,赶紧起身到对面的茶几去拿面纸。
“我……我杀了人了……”
正要走回来的绫人停在原地。
--他杀了人?
不,不可能是说春美的事。不可能到现在忽然间引起这么大的反应。那就表示还有另外一个人?
“夏实……”他跪在夏实面前,拿面纸塞到他手上,低头去看他的脸。“你先不要激动,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我拿花瓶砸在他头上……他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恐怖的感觉笼罩全身。
拿花瓶砸人?动也不动?
“你打了谁了?甚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就刚才……”夏实闭着眼睛,在咽泣声间缓慢地说,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已。
“刚才是你来找我之前吗,夏实?”绫人强迫自己的头脑转动,严声问道。
夏实点头。虽然这不是该高兴的时候,但绫人的内心为他最先来找自己而感到欣慰。这代表在夏实心里,自己已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在哪里?”
“……在家里……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闯进来,我才会……”
--闯空门吗?
“夏实,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到那边去看看。”也许那人还活着也说不定。如果没有的话……他也有该做的事。“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不!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夏实怕得拉住他的手不放,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睁苦苦哀求他留下来陪伴自己。
“……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他狠不心无视夏实恐惧的眼神,继续说:“我们一定要回去看看才行。那个人也许只是昏倒,还活着也说不定。你一定没锁门吧?
“要是被其他人闯进去的话……”
一张害怕的脸孔刷地苍白。
绫人给他一双鞋穿上,迅速驾车来到平井家。双面的木门有一面敞开着,绫人马上通过,快步走在前院,来到同样是敞开的前门。原本牵着他的手的夏实如今害怕得攀在他的手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让绫人暗暗叫疼。
他轻轻将夏实拥入怀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如果照夏实所说,那个人应该就倒在玄关处--他推开门,往里面一瞧,看到夏实一双没摆好的鞋子,夏实的鞋子。
根本没有所谓的尸体,连人影也不见。
夏实张大口,不敢置信地看着。但是绫人知道他并没有作梦,也没有说谎。原本应该完好如初的浅绿色花瓶如今成了一堆碎片,躺在地板上,地板上也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即使没看到人,紧张的心情依然存在那人也许还活着,还在这房子的某处等着夏实回来,好报刚才的仇;如果他真死了,那尸体呢?肯定是被人抬走了,这样事情就更严重了!
他望向身边的夏实。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打击的夏实仍未从惊讶中回过神,眼晴依然望着可能是那个人躺着的角落。
“你在这等着,我到处去查看过后再回来好吗?”绫人轻声问,得到的回答是一阵摇头,紧捉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他无法,也不放心让夏实一人留在这儿,唯有把手覆盖在他手上,连鞋也不脱,蹑手蹑脚地踏上走廊,开始进行检查。
客厅、厨房、和间、厕所、浴室、睡房……特别是一些没再用的房间更不能放过。两个人很仔细地把整个家搜过一逼,确定没躲着任何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血迹看起来不像致命伤,那个人很可能只是昏过去而已。他可能在你离开以后醒来,逃走了。”绫人检查过地上的血迹以后对站在一旁的夏实说道。夏实这才垂下肩膀,游走在眼眶的泪水在松懈后又开始流出!
“……夏实,你再等一下。我要把这里清理一下才行。到客厅去坐好吗?我泡杯茶给你。”
确定过屋内无人之后,夏实这才敢独自一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绫人为他泡了一杯绿茶后,卷起袖子开始把花瓶的碎片扔进垃圾桶,跪下来很仔细地擦拭血迹。
那个人应该只是闯空门的小偷,不巧被回来的夏实遇到了,才会引起纠纷,被花瓶打昏的。这只是普通的插花的小花瓶,而且里面一点水也没有,不可能会打死人的。那个人一定是醒了过来,趁没人的时候赶快逃走。一定是这样的。
不只那一大块血迹和几滴斑点,在方圆一公里处,绫人都反复擦了又擦,确定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才得以安心,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
他到厨房去把水倒掉,那块抹布丢迸垃圾桶后把带子绑起来,决定一起带回家去扔掉。不能够把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留在这个家里,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性产生。
一一因为那不是夏实的错。对方要袭击他,他才吓得还手。那是自卫,而且那个人没死,所以不是夏实的错。
回到客厅,夏实依旧保持同样的姿势坐在原位,苍白的脸色一点也没好转,看到这样的他,绫人于心不忍,终于铁下心肠,又上二楼夏实的房间整理了一些衣物放进行李箱,拿着那行李箱回到客厅。
“到我那去住。”他对夏实说。“我没办法把你独自留在这。我老早该这么做。”
夏实丝毫没有反抗地被他拖起身,安静地坐回车中,让绫人载他离开家中。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离开了那个家,不必再担任秘密的守护者。
* * *
又再度发生了……虽然是不一样的事情,但是类似,导致两年前的记忆又愤怒地冲出上了锁的柜子,充斥整个脑袋,在在提醒主人自己是不灭的罪恶。
两年前的那个午后,春美倒在楼梯下,夏实因过于惊讶而楞在现场不知如何反应。过了好久好久,身躯才开始不住发抖,甚至抖得他不能走路,只怕一个不小心失去了平衡,连他也要掉下去了。
终于,发抖的双脚无法支撑地发软,跪坐在地上,双眼却怎么也无法从楼下的身体开,眼球仿佛被灌了水泥般固定在一点,无法转动。
“夏实!”以为还要两个小时才回来的外婆此时出现了,还是根本不是她早回,而是自己已在毫不知情之下维持同样的姿势渡过了两小时?外婆发出尖叫,先摇了摇在她脚边的春美,然后才赶忙跑上来。
“夏实,到底发生甚么事了?”她摇晃着夏实的身体,摇回了夏实的意识,也摇出两道停止不了的眼泪。“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我……我骗妈要去检查身体,可是她看穿了……,她不要去,不小心摔下去……”
说的话过于重点,反而让人无法理解。
因为头脑一片混乱,因为眼睛被泪水蒙盖了,当他镇定下来,恢复神志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有知道消息而赶过来的夏于和通知她的外婆。也在同一个地方,他得知妈妈跌下楼梯,当场死亡。
“这不是你的错,夏实!”夏子在他尚未哭出声以前。抓着他的肩膀严厉说道。
“这是场意外,你并没有错!跟你完全无关!”
夏子的眼神很恐怖,像是要吃人一样。外婆别过头,不说一句。
夏实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枯,但有些情况还是不得不弄清楚。
“……孩子,没有了……?”
抓着自己的手震了一震,外婆忽然弓起背,发出细微的哭泣声。
“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你自由了。把这当作一场恶梦,忘了吧!”夏子的声音有如在宣告判决,从此不愿再提此事。
--然而他忘得了吗?从自己长大以来,恶梦便不断追着他,犯下的罪是一次又一次,他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当作全然没发生过吗?
他自由了吗?不,他不可能有自由的一天。只要他一天还活着,事件就会继续纠缠着他。即使外婆跟夏子不提,桂木也会提,即使桂木以后不在了,那房子还在,还会继续借风声及树棺声来诉说只有他才听得懂的话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钻人他脑袋,玩弄他的记忆,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眠。
恶梦,会继续做下去,自由已被扣上枷锁。他只能永远活在属于他一个人的人间地狱--
* * *
回到家中,绫人趁夏实换睡衣的时候倒了一杯酒,拿到他的房间去给他。
“喝下它吧,这样你会好睡些。”他坐在床沿对夏实细语,看着他把琥珀色的饮料一点一点喝下去,直到一滴也不剩。
他握住夏实的手,发现它们像身在冬天一样冰凉,不禁放在手里摩擦。夏实乖顺地随他,涣散的眼眸仍余留着泪滴,湿透的睫毛轻轻抖动,抖出一滴泪水滑下哭过度而绑红的脸颊。
“甚么都不要想了,一切会没事的。”绫人怜爱地把他额前的头发往后梳,露出洁白明亮的额头。“你就好好睡一觉,把一切都交给我。”
“……你可以在这儿陪我吗?”夏实小声地请求。“我还是有点怕。”
绫人感觉自己的心揪在一块儿。处处表现成熟老成的夏实第一次表现软弱,需要人保护,依赖人,可见这事对他而言是多大的打击!人命关天哪,他差点就亲手杀害了一条生命!就算是自己也会害怕吧,更何况是才十七岁的夏实!
“我就在这儿陪你入睡吧。”他挤出一个笑容,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搓了又搓,试图给他安心和温暖。
夏实老实地点头,转而面向天花板,但是久久不闭眼。绫人静静地端详他的侧脸,看到他整齐的眉毛,半开的单眼皮,秀气的鼻子和饱满的淡红色双唇。再往下便是小小的下巴,可以看到喉结的颈项,露在睡衣外的锁骨……他不但有一颗善良的心,还有遗传自自己或春美的好看外表,是他们的杰作。然而,那颗心却老早就遍体鳞伤,脸上看不到幸福的微笑,反而充满忧郁,整天强颜欢笑。
如果自己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