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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埋得深了,哪怕有血缘至亲也刻意疏远,就连慕容紫都晓得,她这小姑姑和慕容家不亲厚。
由是如此,慕容娇的造访显得十分突然。
不仅慕容渊感到意外,就是慕容翊都没忍住诧异,问出一句‘小姑姑怎的来了’?
跟在这父子两身后的慕容紫更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小姑的相貌,先闻慕容娇拖着哭腔求救,只道再不入宫就晚了。
细问才知,原是五天前皇太后在宫中举办赏冬宴,京中年轻的贵族女子都有份入宫,慕容娇的小女儿段意珍便在其中。
这段意珍比慕容紫小两岁,据闻性情活泼可爱,相貌也生得好,太后她老人家对其喜爱有佳,冬宴结束后,便派人往段家传话,要留段意珍在宫里小住几日。
原先慕容娇和段衡都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女儿不是第一次进宫,陪伴在皇太后身边,说出去也是件体面荣耀的事。
哪知到了这天晌午,宫里又来了管事公公,不仅给段家赏赐黄金万两,还连连贺喜,只道太后要做主让段意珍在宫中当娘娘,懿旨都拟好了,就等皇上回京,封的可是婕妤呢!
慕容娇说着就垂泣起来,“婕妤算个什么?这位分在宫里统共有九个呢,上面还有九嫔,再往上还有三夫人,还有贵妃,皇贵妃,还有……”
“行了行了。”不等她数落完,慕容渊心烦的摆手打断,“你是嫌女儿妃位太低,还是舍不得她进宫?”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六)
依着慕容紫在旁细细的观望,恐怕对于小姑而言是两者皆有之。
也是得他们说话的空闲,她悄然把人打量了个遍。
慕容娇打扮得异常雍容华贵,单着看眉眼气度,望得出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女,只细嚼之下,多出一种商妇人才有的斤斤计较和市侩。
她这会儿在兄长面前半是哭闹,半是撒娇,多给人一种市井泼妇的不端形象。
也难怪父亲看到她就不喜。
对着慕容渊那张不耐的脸,慕容娇仿佛怔忡的愣了愣。
闪烁的泪花子还包在眼眶里打转,心思都被点穿了,她不好继续哭啸,犹犹豫豫道,“我琢磨……这会儿天色已晚,再是入宫也赶不及,况且太后懿旨已下,断没有还进宫要人的道理,故而我想……”
又是不及她说完,慕容渊就先一步冷道,“朝臣不能干涉后宫之事,这点你应当清楚!”
“怎么不可以!”慕容娇睁大了眼,惶恐的说,“大哥你可是当朝太傅吖,珍儿是你亲亲的外甥女儿,难道她在后宫飞黄腾达,对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好么?”
慕容渊被她恭维的那句‘当朝太傅’弄得哭笑不得,“三妹,你实在太看得起为兄了,好歹你身在京城,天子脚下,当今皇上是哪个,你还不清楚么?”
他这个太傅做得如履薄冰,多少人等着看他怎么死,都到了这紧要关头,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帮不亲不厚的外甥女在宫里往上爬!
看他翻脸无情,这慕容娇当真恼了,不管不顾的,指着默默站在角落里没吭气的慕容紫道,“大哥想说的是皇上看重了你的女儿吧?故才不愿提携我的珍儿一把,是这样么?”
圣驾返京花了足足两个月,在这之前,各种流言蜚语早都在京城传遍了。
一说在苏城时慕容家四小姐就借皇上留宿慕容府,近水楼台先得月,主动献身,结果惹得龙颜不悦。
皇上不好拂了太傅大人的面子,勉强下旨重赏慕容薄,连慕容徵乃废太子的谋士都不计较,招揽入京,欲封为官,为的就是不给慕容紫一个名分,宁可叫她做个卑贱的女官!
还有一说,是皇上先看中了慕容紫,她偏还端架子不愿入宫为妃,皇上为留她在身边才出此下策。
总而言之,不管孰真孰假,她慕容娇的女儿却是因为皇太后听了这些闲言碎语,才生出拿表妹代替姐姐的意思。
究其所有,她的珍儿是为慕容紫才进的宫。
说到婕妤这妃位,算是哪门子的娘娘?
由上排下来,一年四季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了几次,更别说争宠了!
她厚着脸皮求到这里,不就是想今后女儿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一些么!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七)
闻得表妹进宫做娘娘也能扯到自己身上来,慕容紫听得频频摇头。
父亲本就看她不顺眼,返京的路上想要当众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念头没有十次,至少也有七、八次了。
自古朝堂与后宫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看皇帝娶的大多都是能臣宠臣的妹妹女儿么?
小姑姑的话说得没错,不管是为女儿还是为慕容家,本意都是好的。
只可惜,没撞对时候。
她数落数落也罢,竟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容渊听了更加生气。
因为慕容紫没依着她这老父亲的心思办事,他就是想把她往上捧都没机会。
人在宫里身份低了,行动就会受限制。
慕容紫没打算把楚萧离告诉她的那些说给谁听,更早就打定主意,等到父亲与二哥哥问她可有暗中查探云阳殿下被关在宫中何处,到时候她就说,宫里太大,她能去的地方少,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单这一个借口都能给她用三年!
她在这边自顾低头打小算盘,坐在高位上的慕容渊脸都气青了。
怒火中烧的瞪视慕容娇,他也伸出手指向自己的好女儿,厉声道,“你看看清楚!我小女一身卑贱的宫装还在身上,老夫要是有能耐,她早当皇后了,还有谁什么事?”
这话听来是盛怒,实则暗有内容。
一方面向来人道明慕容渊的无奈,二来也有澄清之意。
皇上在南巡时对慕容家的赏和罚都另有隐情,圣心难测,难道慕容家不想出个独占皇恩的宠妃,更甚是……皇后?!
慕容渊说这番话的意思暗示了慕容娇,他也想女儿在后宫独占鳌头,遗憾事与愿违。
眼下他们才刚回京,自己的事都还未有着落,对段意珍这个外甥女实在爱莫能助。
慕容娇被长兄一吼,听懂了之余,眼泪也唰的汹涌而出,委屈道,“那……那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慕容渊低首重重叹气,接过话的是慕容翊。
他满脸诚恳与忧虑,对小姑姑语重心长,“凡事紧着好处想,意珍表妹入宫已成定论,虽婕妤的位分低了些,不过既然是皇太后的意思,就算皇上不顾忌我慕容家,也总会卖太后一个脸面。”
慕容娇眼珠子一转,近乎破涕为笑,“你的意思是,就算看在皇太后的层面上,皇上早晚要把我的珍儿往上封?”
慕容翊肯定的点头,“小侄猜想此事应当很快,至于妃位……三夫人小侄不敢保证,但九嫔之内是一定有的,不是昭仪,也得当个昭容。”
昭容位列九嫔前三,慕容娇下嫁商贾,如今才来悔悟女儿身份因此低了。
大悲大喜一场,终归是得了叫她安心的结果,她自知来的唐突,多留只会扰兄长清静,闲话几句就做了告辞。
得她刚走,慕容渊从胸腔里吐出口闷气,再望他不成器的女儿,“你看看你小姑和你表妹,再看看你自己!!”
皇上的人(一)
在同仇敌忾的父亲和二哥眼皮底下匆匆吃罢晚饭,慕容紫就猫回了房。
进了宫可当怎么办?
洗漱过后,天色也晚了,正是准备就寝,屋外忽然起了鬼祟的动响。
“谁?”
慕容紫取了一盏灯走到门前,警觉的问。
外面风如鬼泣,褪了色的朱门不安的颤动,门上有双面木艺的雕花,中间的夹层夹着不透风的油纸,仿佛有个人就站在外面。
“四娘别怕,是我。”
这声音——
慕容紫微有一愣,“霍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太傅府的守卫虽不严,却也不能由他随意乱闯。
霍雪臣实在难眠,尤其返京两个月的路途中,他每天都能看到慕容紫在龙撵里来去,难以言喻的滋味将他久久困扰,更在这之中,他生出人所不能见的恍悟。
“霍公子,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屋内传出慕容紫温淡无奈的话语声,他回神,“我有话跟你说,说完我就走。”
里面默不作声,他就当她默允了。
“我已任了御前统领一职,你应当知道。”
“我知。”与他相隔一门而立,慕容紫低声,眸光闪烁了下,她问,“不是为了我吧?”
霍雪臣语气肯定,“是为了我自己。”
他的‘为自己’,实则只是想在近处看到她罢了。
慕容紫没想那样多,听他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
霍家就得他一人,御前统领,总管神策营精骑,这样贴近帝王的高位总能让他逆转霍家的形势,东山再起。
又听霍雪臣问,“你与皇上当真在五年前就相识?”
慕容紫就怕他问这个,遂拧起眉头道,“你专诚来问,便是不相信,既然不信,我对你说再多解释也是无用。”
“我并非这个意思。”听出她生气,霍雪臣有些急了,“且不说你与皇上有什么,倘若他真的心系与你,断不会在众目之下让人钻龙撵,让你饱受非议,你可知你的事在宫里已是人尽皆知。”
“那又如何?”这局面她早就猜到了,“我行得正站得直,随她们议论去!”
“不如何。”霍雪臣根本意不在此,“我今夜前来不是为了质问你那些,我怎有这个资格,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别人如何待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助你,护你,我……我会等你的!”
或许别人参不破楚萧离对慕容家又赏又罚的态度,可他终是看出来了。
四娘只不过是太傅大人与皇上争斗的棋子,她也是身不由己的!
“你会等我?”慕容紫兀自摇了摇头,这事情哪有他想得这样简单。
隔着门上那层油纸向外看去,她认命的说,“你可知,我的身子被他要去了,我已经是皇上的人。”
皇上的人(二)
腊月初四,皇宫。
卯时将将过半,天是无边无际的沉黑,没有风,静悄悄的宁然。
楚国北方的寒冷无法让人轻易想象,单看那些宫殿上结的冰柱子,又长又尖,听说昨儿个太后宫里的管事姑姑站在殿檐儿下给宫女训话,一个没留神,头顶的冰柱砸下来,愣是把她脑袋戳穿个窟窿,当场毙命,血和脑浆都涂了满地。
想起这一件,慕容紫脚步不停,将身子往路中移了移,这样的话就算掉下来也砸不到自己了吧。
虽然生活不易,但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转眼入宫已有二十天,该来的风雨到底还是来了。
她在尚寝局里是私设,主要负责给各宫各院分发日常所用,和进宫前想象的成天在楚萧离跟前水深火热完全不同。
加上在宫外的十天,慕容紫有整整一个月没和万岁爷打过照面。
她以为看不到他就是避过了灾难。
哪知五天前,她的表妹晋封昭容之后,麻烦就一件跟着一件晃到她跟前来,晃得她眼花缭乱。
上上前天是昭容娘娘晚上歇不好,要加几床褥垫子。
上前天是床帷坏了,漏风,早上换过一回,下午又差人来说娘娘嫌那颜色不好,再换一回。
前天就变成宫灯的毛病,琉璃盏太刺眼,白纱笼不吉利,两头纠结,捣鼓半天一样儿都没动。
昨天挑的是寝衣的毛病,至于今天这早晨,把慕容紫叫过去了,那小宫女儿竟然说是往几天天天都叫了她,成了习惯,今天倒没什么事。
天还没亮,她白白跑了一趟!
小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钻进慕容紫的耳朵里就变成同仇敌忾的暗骂。
就那么憋着一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