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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尖声质问,押着孖兴,忘我的步步往前挪去。
慕容紫莫名感到恐慌,虽未动,心已摇晃。
传入她耳中的,是她无法阻止、更不可抗拒的罪责——
“你不能控制理直气壮的用了慕容紫的身份,享尽不该你的一切,又坚持着自己的意识,怨怪被强加的所有,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你不喜的,就成了天大的无辜!对了,你最最不能控制,是你明知道没有为人母的资格,却非要自寻死路!”
及近,距离抬手可触,宁玉华挂满泪狠的面庞神情绝然。
她恨极了,平生从未这般想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比萧忆芝和关怡的旧怨更为深刻,比她在北狄皇宫里看到的那些纷争更加复杂。
站在眼前的人本该死在六年前,可她偏生好好的活着,拥了帝宠,深藏了那些不能为旁人所知的秘密。
而此刻,慕容紫也正因宁玉华的看穿,惊动和不安着。
“惊讶吗?你一定知道了对不对?萧家当年对你这副身躯所做的事,萧晴子被俘后对你招了,或者鬼医,或者曦昭国师,她们总会告诉你,你却是不知好歹!”
宁玉华越道越畅快,近乎忘记被挟持在就手中的无辜孩童。
压抑住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慕容紫嚅嚅了发凉的唇,终是反问道,“你非我,怎知我不知好歹?”
谁体会过她初来乍到,醒来发现换了副躯壳的恐慌?
谁又明白,被当作另一个人来对待,稍有疏忽,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的不安?
谁试过心心念念的全盘计划被突然打乱,被强迫着去爱一个本不爱的人?
是的,她如今爱楚萧离,可代价是要和从前的慕容紫一同分享他的爱!
曾在无数个恍不自知的时候庆幸自己也爱上了他,将全部的感情和将来交托于他。
是值得的!
同时,她也后怕着那个‘假如’。
假如没有爱上,谁来谅解她的痛苦,她的挣扎?
“这世上没有不会为自己争取的人,一如你来到楚宫,晓得机关算尽,争夺宠爱,自然,能不能拥有另作一说,而之余我,我得到的并非就是想要,我想要的,又并非努力过后就一定能得到,与你没多大区别,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无论她过得怎样自私,怎样自负,怎样让人厌恶,怎样的……该死!
“至少我从未放弃过!”慕容紫恢复本色,“我凭何不能理直气壮?若然人不能为自己活,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做旁人的陪衬?
宁玉华被她此话震得不执一言,兀自沉浸在无尽的自怨自艾中,但慕容紫没有。
孖兴就在她探手可触的地方,正不住的用大眼睛暗示自己,要她远离,望得她心间一片温暖。
真是好孩子……
屏息凝神,她冷静了话语,克制道,“我知你心有不甘,说到求而不得的,谁也不会甘心,只……”
视线覆下,落到无辜的小家伙身上,宁玉华反映极快,立刻觉出太近,揽住他就连退数步,用背脊抵到冰冷僵硬的城墙上去。
慕容紫没有任何动作,论抢的,她身子不稳,万一争夺中伤了孖兴和自己,得不偿失。
故而她未动,尽量平静的对其劝说道,“你可是真的想死?”
想死的话,她早就动手了。
何须等楚萧离来?
杀人需要勇气,而自己求死,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慕容紫道,“答应宁玉书让你嫁来大楚联姻的人是我,此举意在让你兄长得势,让北狄王储争斗更为激烈,如此有利于新君才将登基三年的楚国,就算我不说,想来你该心中有数。”
停了下,见宁玉华不语,她接道,“你来到楚国的所为,都是你该做的,后宫争斗由来残酷,凭的是各自的本事,你不出手,一旦对谁有威胁,别人也会要你性命。”
父兄以她谋利,宫人给她眼色,几番被刁难,坠过锦湖,跪过宫殿外……这些,她统统忍受下来!
若然从每个人自身去看大观世界,挑起天下纷争的商霭又有什么错?
他也无非是个未曾尝过凡俗亲情,自小被遗弃,满怀恨意的可怜之人罢了。
“可我并不认同你将所有罪过归咎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宁玉华不自觉缓和的颜色复又变得凝迫,涩哑的问道,“你是何意思?”
“你不明白么?”慕容紫直视着她,逐字逐句的肺腑,“你为自己所做的没有错,我也没有,你所为的后果,是你必须承受的。”
她也亦然。
六年前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她决心以慕容紫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许多时候退无可退,不是也只能顺其自然的接受了?
只要还想活,法子多的是,那些看似的绝路里,处处隐藏着生机。
无论她是慕容紫还是艾晴,她都爱着活着的每天,每时,每刻。
无论何时何地,选择都不可能只有一个。
宁玉华看了看押在手里的小家伙,嘲讽道,“你想说服我放了他?”
尽是自傲的不屑。
慕容紫只是重复的问她,“你想死?”
宁玉华愣了愣,没来得及回答,慕容紫再道,“若你伤了孖兴,便是连这城楼都下不去。”
她像是真的慌了,余光里,她望见不远处有许多移动的火把向城楼这处涌来,那些是守护皇宫的禁卫军。
他们有素的穿行在宫殿之间,除了这些,四方的尽头处还是宫殿!
一座座,一重重……
无数的殿宇被又高又厚的城墙所包围,
火光着,靠近着,仿佛在告诉她,她已无路可逃。
愈看,愈是惊心动魄。
宁玉华逃避的回过头来,适应了暗色的眸子闪烁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冽彻骨的冷气,怒吼道,“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的。”慕容紫肯定,真的给她带来一丝期望。
“你到底是宁家的血脉,曦昭不会不管你,这次她来楚国,实则是为了我母亲的兵符,这是当年外祖给母亲的嫁妆,我想你该听说过,不日前去往国都护驾的那二十万大军只是虚名,商霭无心坐拥天下,自然不会为天下考虑,假以时日,皇权定还能归还到你宁家手中,况且,你兄长说不定还活着。”
“可是、可是……”宁玉华的设防逐渐崩塌,“我哥哥就算没死,也早已被商霭折磨得不成人形。”
蓦地,她似有所想,激动道,“况且皇族里还有宁越曦!他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曦昭当然会拥戴他做北皇,而我……我只是楚国的废后……”
她是废后,只要想到这头衔,连时才那点期望都湮灭了,不敢再消想了……
慕容紫看着她,实则眼光全落在孖兴身上。
就是在如是紧张的时刻,她竟不小心听到他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唉,皇贵妃娘娘的心情复杂万分……无奈、紧张、又担心,不但得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还要尽可能的对宁玉华劝说。
“虽说宁氏皇族被商霭残害至深,可你哥哥乃先皇和文武百官认可的储君,只消二十万大军围困京城,将大权重新夺回,曦昭必定将实情诏告于世,那时你哥哥若死了,也会被追封,与列为北皇的牌位一同被供奉在太庙里,宁越曦登基大赦天下,还会亏待了你这位深受其害的公主?”
宁玉华一边听,一边不住的心动,后而又不敢真的相信,不断怀疑道,“你说得轻松,我连皇宫都出不去,如何回北狄?”
她就要客死异乡了……
“所以才叫你放了孖兴吖!”慕容紫真要被这个蠢女人给急死!
“眼下你因宁承志拖累才被废后,若悬崖勒马,将来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你不相信别人,也该信曦昭,她岂是会徇私偏袒的人?”
言罢,一个清澈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有本国师在,无人能伤我北狄公主。”
都不知哪时,曦昭已来到城楼上,就站在慕容紫身后三步那处。
见到她,宁玉华仿佛真正看到了希望,湍急的眼色变得更加急切。
曦昭定定看了她一眼,只管安抚道,“公主放心,楚国的皇后不做也罢了,跟我一道回北狄去吧。”
收住没多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宁玉华像个三岁孩童,咧开嘴难看的哭啸道,“国师,这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曦昭肃色,沉声怒道,“那就放了楚国的储君,清白干净的跟我走!”
紧迫时,宁玉华不忘多长心眼,“我不能放他,这么多禁卫军。”
慕容紫急了,“那你到底想如何?”
“我、我要挟他去了国公府才算!国师也要和我一道去。”
那好歹是她的姑母家,与北狄有这份情分在,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还有宁越曦也在那里。
她多的是选择!
“你挟我去!”慕容紫向前一步,语气坚决。
“你?”宁玉华习惯性的不屑,哭得红肿的双眼往下看了看,是在看她的小腹,语出嫌恶,“你有了身孕,没多少活日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根本不能威胁旁人。”
“你可以试试。”慕容紫神色平静稳重,再向前走了一步,气势凛然不迫,竟十分威慑。
一手抚在小腹上,她只低声道,“他并不知。”
楚萧离不知她有孕便会危机性命,他不知。
宁玉华先是一怔,接着颤动的面容上笑意不断扩大,她大笑,“原是如此!哈哈,原是如此!!!”
不理会她癫狂,慕容紫道,“要么换我,要么,你动手吧,杀了孖兴,你也难逃一死。”
“我换!”宁玉华音落有声。
她为什么不换?
在楚宫的日子,她看得最多的就是楚萧离如何对着一个女人百般宠爱,千般讨好。
到头来,他连这个女人要死了都不知道!
言出必行,按在孖兴肩头上的手轻轻的松开了,那把对准他小脑袋的匕首也渐而远离。
慕容紫和曦昭同时松口气……
“你去吧。”将孖兴推了一把,宁玉华幽暗的看着慕容紫。
她会意,主动走近。
孖兴还是未动,眼泪汪汪的道,“小紫姑姑,别过来,我不怕……”
“你乖。”慕容紫靠近去,“到霍大人那里去,听话。”
在孖兴记忆里,慕容紫从没叫他‘听话’,且还曾经说过,做小孩子不能只是一味的听大人的话,有自己的主见最重要。
她还说过,很多时候,大人的话却是比小孩有道理。
孖兴听着,忆着,心里不是太明白,只顺从的凭感觉迈出发僵的两腿,踉踉跄跄、犹犹豫豫的走去。
这一时仿佛比平日的渡过慢了许多,所有人都知道,往往这样的时刻最容易横生变数,不由地绷紧心弦。
只觉得孖兴与慕容紫都行得慢极了,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是煎熬。
就在他二人将将错肩时,宁玉华耐心用尽,主动迎上前,蛮横的要求道,“不光出皇宫去到国公府就算了,在我和国师离开京城前,你要与我寸步不离的呆在一起,否则……”
仿佛有什么破空而来,差点就藏匿在她的话语声中?
那她为何会停下不语呢?
察觉异样,在慕容紫霎时惊变的目光里,宁玉华覆下眼眸望去,一支羽箭已然穿破了她柔软的颈项,锋利的剑尖就在她眼皮底下,上面沾着她的血,鲜红!
愕然……不可置信……
她复再举目看眼前的人。
忽然之间,视线中的一切不在受黑暗所阻挠。
孖兴飞快的跑到霍雪臣的身后藏好,又因好奇从而露出半个脑袋窥探她。
曦昭凝视她的眼光中尽是不可追回的叹惋,早就将她放弃了……
痛感袭来,宁玉华摇摇欲坠,几乎不能站稳,连寒风撩拂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