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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句,冷静而绝情,当中的无奈和叹息都被掩藏得不着痕迹。
言罢了,她站直起来,转过身,发现楚萧离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旁边只有宋桓跟随。
慕容紫讶异得愣住。
他亦是一时无言,哑在原地僵僵立着,身上高贵无匹的明黄龙袍在无光夜色里都是那么夺目,仿佛瞬间成为天地的主宰。
临凡与她一见,是她毕生的荣幸。
实则她刚走得没多久他就回了东华殿,一前一后错开得刚刚好。
见着孖兴已经睡下了,楚萧离心里颇有安慰,结果听宋桓禀了来龙去脉,才晓得慕容紫来过。
光是听旁人描述,他根本无法想象。
那个曾经自以为了解,却为了出宫连腹中孩儿都舍得的女人,她会耐心的哄自己的儿子安睡,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会到这里,只是一种没来由直觉,走到路口的时候,华庭与锦湖,他只略作思绪便选了这一边。
果不其然,她在!
那句淡淡的‘对不起,你我无缘’,被他实实在在的听得仔细,得她忽然转身,彼此的视线再毫无征兆的交接,反到像是变成独独专门说与他听的了。
故而都没话说。
她永远都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靠近一步,她退一步,想再进些却是不能够,眼下,她身后是那片前不久才掉下去过的湖。
虽说覆在湖面上的冰都融化了,湖水也还冻人得很。
半响,还是宋桓先看着二位的脸色,小心的说,“万岁爷从御书房回,听闻慕容司设到东华殿哄小殿下,甚是安慰。”
慕容紫回神来,膝盖都没来得及弯,楚萧离就抢先道,“免礼。”
向来他就是个不讲礼数的。
她局促依旧,逃避的低下头,只道,“奴婢应该的。”
说着又想往后缩了,心了起了这个念头,身也跟着动,全然忘记后面有她才放下的梅花枝。
脚后跟刚抬起来还没落下,楚萧离眼疾手快,展臂就把她抓了回来,还急道,“别踩着了。”
他力气大,拉她就跟扯风筝线似的容易,慕容紫稳不住,蓦地一头栽进他怀里,霎时扑鼻的冷香,惊得她又是一颤。
就是那么怕他!
几乎在她能够自己稳住的一刹,立刻做的便是远离他。
洞悉她心底最直接的反映和想法,楚萧离不悦的蹙起眉头,索性双臂环成了一个圈,把人牢牢的困在怀里。
再用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往自己胸口按。
这回没使多大的劲,总是能叫她乖乖老实就对了。
慕容紫下意识的做挣扎,只动作到半就反映不能这么,于是果真老实了,像块儿石头似的给他抱。
谁叫你是皇帝我是宫奴呢,你爱抱到明儿个早上我都奉陪!
“没话说?”楚萧离不甘心。
他的不甘心自那日在北角楼下来之后就盘桓在心里,像一团浓重的阴云,如何都散不去,憋死他了!
天下都尽归他所有,怎么偏生这个女人就是不愿意跟了自己?
他才不管五年前的慕容紫和现在的慕容紫有什么变化,他只晓得自己想要了她,就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怎么那么难?
慕容紫约莫能猜得到他这会儿心里揣的是什么想法,皇帝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忤逆了。
可她是个完整的人,不是猫猫狗狗,给点儿吃的就能忠了他一辈子,换他闲来时一点点的陪伴。
她做不到。
如今她也只剩下自己的心,守住了,等二十五岁还有机会出宫,出了宫,还能随着心思做想做的事。
假如留在宫里,假如留在宫里……
埋在楚萧离的臂弯中,他的怀抱不算温暖,龙袍的缎子冰冰凉的,把她的脸都贴凉了,顺着领口大氅那一串儿还有黑色的皮毛,挠得她痒痒的想打喷嚏。
他身上的味道对她而言半是熟悉,半是陌生。
她心知,这怀抱并非能够天长地久。
“皇上,该说的话,那天我们不是都在角楼上说完了么?”
慕容紫小心翼翼的道了这句,换来楚萧离哑然失笑,“真是个能干的。”
他松开手,她自动自觉的退出少许,拉开距离。
这时才发现,宋桓那老人精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个影子都不见,倒是月亮自云端之后钻了出来,晒得四下明晃晃的通透。
楚萧离端立在她跟前,如玉的脸孔上扬着一缕清浅似风的笑,有戏谑,有调侃,想传递都都是一个意思。
无非在笑话她罢了。
“朕想起一个小玩意儿,改日送你。”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他疏懒的道了个‘走吧’,便是自顾转身,朝着华庭方向去了。
慕容紫不知道他话的意思。
可是么,皇上要赏你,你只能接着不是?就如此时,他要送你回华庭,你敢不敢拒?
……
慢慢悠悠的走了一路,到华庭她住的那小院子都近丑时中了。
楚萧离止步在院子门口,慕容紫将将越过他,站定了又回头来准备谢万岁爷亲自相送的大恩大德时,他人是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眼泪星子都快挤出来了。
“……”
“回吧。”他大而化之的对她挥了挥手,一点帝王架子都没有。
今日万岁爷在御书房发了一晚上的脾气,太傅大人屁都没敢放一个,他心里舒坦,明儿个又是节庆,连找不上朝的幌子都省下了。
见他这个样子,许久没有困扰慕容紫的无力感顿时缠绕全身。
她低眉顺眼的朝他屈膝,还没来得及真心实意的道别,又见他左右看了看四下,寻思着问,“家就在京城,怎么不回去?”
瞧这小院子人都走空了,华庭在后宫里本就是个偏僻的地儿,此时处在这里颇为慎人。
慕容紫答得简单,“不想回。”
“不想回。”慢悠悠的重复她的闷话,楚萧离没好气的望她,轻斥,“白费朕一番心意。”
她蓦然抬首对上那双沉黑无边的眸,得他昂起下巴,负手在身后,直挺挺的赏了她一个算得上恼怒的眼色,想反驳,开了口又很快反映……不行。
遂很老实的把脑袋低下去,细声道,“其实皇上不必如此。”
“废话!”他语气重了些,“朕真是快烦死你了!”
她还是细声儿地,“那就把奴婢赶出宫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你想得美!”
那她就没说的了,很认命的沉默了下去,此刻没得想,她就等着二十五外放。
成天心思里想的都是这些,楚萧离坐在东华殿里光是想着她的脸都能想到她的心,就是那么不待见自己!
“想出去,日子还长得很,朕告诉你,不许喜欢霍雪臣!你听见没有?”
恶狠狠的告诫了一句,他觉得不过瘾,还继续说,“宫里的御医,侍卫,连太监也不能多看一眼,只要你一天在这宫里,你就是朕的,知道不知道?”
慕容紫掀起眼皮来巴巴儿的瞅着他,满脸的愁苦。
您是皇上,您说了算吧。
好容易送走了楚萧离,她站定在门槛上往黑漆漆的院子外看去,心里头不是不纳闷。
敢情真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她仰头看月亮,许久之后对着月亮没心没肺的叹,“唉,等到开春了,选了秀,宫里百花齐放粉黛三千,应当就顾不上我了吧?”
一句,差点没把缩在暗处的溟影给活活呛死!
这下可好,这句话回是不回?有人又要生不如死了。
……
隔天,上元节。
楚氏的先祖是自北方来的游牧民族,打了天下后定都在此,风俗还依着前朝的来,但每年逢这个时候,都要由皇帝亲自领着皇亲国戚,宗亲大臣们,一齐前往距离京城外六十里的北岭雪山祭拜。
慕容紫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结果天才刚蒙蒙亮,有个小东西就寻到外面敲门来了……
我小时说过要嫁你?
“小紫姑姑,你在吗?”
随着‘咚咚咚’的叩门声,孖兴充满稚气却不失礼貌的声音也一并响起。
自打入宫后,慕容紫就如嫁了人的新媳似,晨昏定省的伺候这座深宫,每日不管有事无事,卯时必醒。
就是在暖阁养身子的时候,这也没有改变过。
故而孖兴来寻她时,她已起得半个时辰睃。
打开门,先是望见时时都勾着腰,满脸堆笑的宋桓,目光向下移去,便见着个穿得喜庆绵厚的小东西。
再往远了看,一群奴才候在院外,想是从东华殿跟来的。
今日乃上元节,按理说这时候圣驾差不多该出宫前往北岭雪山了,怎么会…鸲…
慕容紫预感不妙,还没给小主子请安,孖兴挥着小手说‘免礼’,那动作,那神态,与他没个正经的父皇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着挥动的那只手,他抓住她的衣角摇晃,“小紫姑姑,陪我去雪山可好?”
就连语气也神似……
慕容紫一呆,宋桓笑眯眯的把脸递上来,“慕容司设,皇上已经下了口谕,您得随行,赶紧的,莫要耽误了时辰。”
……
其实上元节不出宫是慕容紫计划的一部分。
她知道节庆这天楚萧离要带着宗亲大臣前往北岭雪山祭祀,一走少说半个月才回,父兄位居要职,必定伴驾。
若是回了家,指不定她得随行。
相较陪着皇帝的圣驾舟车劳顿,外带看老父亲的脸色,她当然宁可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宫里头呆着。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匆匆收拾罢了,赶上女官们乘的马车钻了进去,这时天已大亮了。
三年一度的雪山祭祀是楚氏皇族最重要的盛事之一,又逢着武德皇帝登基之初,由此显得格外的声势浩大,丝毫不比南巡时候逊色。
慕容紫和尚寝局的女官们同乘一车,加上她统共四人,两位御前典设惠儿和静蓉,还有尚寝大人杜欣。
六局虽然都为帝王家共事,却分工仔细。
单说尚寝局里,每隔三年都会自局子里挑选两个最好最干练的女官派去圣驾前随侍,伺候帝王内寝,是为御前典设。
简单点儿说,这两人专门负责皇帝铺床收拾,伺候他更衣穿戴这样的活儿。
局子里上上下下慕容紫都熟悉,偏这二位没说过话。
按理说她的官衔儿比她们的高,却管不着她们,平日里个忙个的,她们要取用些什么,也都直接和杜欣上报,不需要通过她。
御前的人,身上的肉都比别的宫人们贵几个钱,自慕容紫上车之后,惠儿和静蓉先是讶异,讶异完了就没给过她好脸瞧。
起先慕容紫也不明白这敌视的反映是如何一回事,后而慢吞吞的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越俎代庖哄小东西睡觉,才有今儿个同行之说。
八成人家把她当作来抢饭碗的吧,会给好脸色才怪了!
再说尚寝大人杜欣,祖籍姚西,父亲是地方七品官,十三岁入的宫,如今三十出头了,在六局里兢兢业业,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她办事可靠稳重,就是……性子寡淡了点。
慕容紫自己都是个薄性的人,能让她都觉得凉的,可想而知。
就说前几日她在暖阁养身子,柳尚宫隔三差五来得殷勤,她的顶头上司却只来过一回。
那独独的一回还没呆太久,只嘱咐慕容紫养好了身体早些回局子里,近来尤为缺人手,说话的时候笑也不笑的,严肃得不得了。
不过杜欣在宫里呆的日子很长,是老资历了。
在她的手下,小岔子都没有出过,加之又是侍奉过先帝的老人,听说尚宫空缺的那个位置将由她补上,这次祭祀过后就要上任,是和柳雯璀平起平坐的另一人。
等到她升上去,尚寝局的管事之位便空落下来,私下里的消息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