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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宋桓脸僵了,人也哑巴了。
保持着弯腰驼背的奴才模样,回身往仁寿殿里头望望,又朝着华庭方向望望,那名字就在嘴边,可是在万岁爷和颜悦色的注视下,也得三个字——没法说!
默了小片刻,宋大总管只好试着问,“那龟……皇上是要……”
楚萧离摆了慈父的架子,丁点儿没有威严的低低道了一句,“那是朕寻来给孖兴玩儿的。”
说完好心情的徜徉而去,留待身后一干近身伺候的奴才大眼瞪小眼。
皇上的心情,宋大总管也闹不明白了。
“影大人,您看这是什么意思……”宋桓拉着溟影想问个究竟。
溟影先也不解,后来再一想,如今慕容紫的身份,皇上对她百般宠爱是为于理不合,再者选秀在即,太过亲近反而容易与她招来祸端。
这么明显的事,宋桓看不明白?
他冲他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
仁寿殿内的小花园里,楚萧离一走,气氛再没有先前粉饰太平的轻松。
关氏未曾急着让跪地的人起身,而是先在花圃里挑选了几只看上去会绽放得很好的牡丹,命人取了镀金的小剪子剪下来,拿回殿里找个瓶子插好。
然后,又亲自剪下一朵开得正艳丽的大红牡丹放在托盘里,赏了慕容紫。
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关怡撤下周遭的人,只留下贴身的老嬷嬷近身,才端肃的站在她的面前,笑着问,“可晓得哀家的意思?”
慕容紫双手捧着才将得的赏赐,垂眸看锦盘里红得滴血的牡丹花。
恐怕这是花圃里开得最好的一支了。
只早春的天气,即便花开了也短命,原本能够多开七日的,在这天气最多红艳艳的绽个三天。
关怡的意思很明确。
花无百日红,更何况她的手里捏着那把能够剪下所有花枝的金剪子。
所以……
搞了半天太后是唤她来扬威胁迫,顺便将她收为己用的?
如今的关氏一族大不如前。
兵权有,也就只剩下那点,不小心还会落得以下犯上的罪名。
素日能钻个小空子给楚萧离添了堵已经不得了了,就连关红翎都早早的悬崖勒马,归从圣心,这位太后娘娘偏要逆风而行。
女人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放着锦衣玉食颐养天年的日子不过,到底还想图什么呢?
从前慕容紫没有与她交锋,也对着‘大楚最尊贵的女人’这个头衔心存畏惧。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总算领悟其实这些人没什么可怕的。
论家世,慕容家不逊关家丝毫。
论朝中势力,即便父亲与三哥哥势不两立,然关氏一党想从中获利,决然不可能!
最后,再说回她入宫尚浅的那段时日。
是谁在暗地里算计了她?又是谁千方百计想拖死了她的性命?!
这笔帐她不会忘记!
宫里那些奢华都是表象,揭开富贵美丽的表皮,只有满目疮痍,只有弱肉强食。
抬起头来,她对上关怡含威的眉眼,美目里泛出凌厉的光,“恕奴婢愚钝,不能将太后娘娘的意思心领神会。”
没能得到想要的反映,关怡微露不悦,“你不懂?”
她话已然说得够清楚,在这宫里,要捏死一个小小的芝麻女官,对于她关怡而言是多么的容易!
若慕容紫足够识相,今后为己所用,兴许还能容她在此有一席立足之地。
若要逆了自己的意思,下场就只有一个!
慕容紫笑得轻松,“容奴婢大胆猜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说着,她以一手托盘,一手直接托盘里的牡丹,将那整一朵的花都捏得烂碎了,便是接道,“奴婢便是这朵花,倘若不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行事,就是这个下场?”
关怡脸色稍霁,轻抬眉眼,对着身旁搀扶自己的老嬷嬷满意道,“是个有眼力见的,哀家就说,太傅大人的女儿,怎可能蠢钝不堪?”
“你可以试试。”
轻飘飘的话语散在耳边,引得刚转首的关怡又望了回来,很是诧异的样子,哪里想到自己被反驳了。
慕容紫还跪在地上,姿态却毫不卑微。
“你要哀家试什么?”关怡脸色一紧,泛出杀机。
宫里活了大半辈子,在她手里捏碎了多少芳魂,在她脚下踩着多少白骨?
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明目张胆的挑战自己的权威,活得不耐烦了么?!
慕容紫还没活够,但确实有些不耐烦了。
抬首望去,她坦然无惧,“太后今日召见奴婢,无非想告诉奴婢,自个儿是这后宫权利最大的人,可是,恕奴婢斗胆一问,你敢杀我么?”
关怡一滞,搀着她的老嬷嬷怒斥道,“大胆刁婢,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乃慕容世家嫡女!”忽而拔高了话音,慕容紫神色狠绝,气势不逊,愣是将关怡连同她身边的人都骇得怔怔然。
只闻慕容紫冷道,“我自入宫以来,谨言慎行,恪守规矩,太后若要杀我,且要问过三个人。其一乃当今皇上,其二乃我之父母,其三乃太后娘娘自己。太后觉得,我当不当杀,你又杀不杀得了。”
在皇庭中,是楚萧离南巡时候亲自下旨命她入宫为女官。
杀她,就是与武德皇帝做对!
在朝野上,她父兄皆显耀权贵,关氏一族算什么?
杀她,就是与慕容世家为敌!
再说那国与国之间,她母亲是北狄大公主,她外祖乃老北皇,当世北皇更是她的亲舅舅。
杀她?
先问问北狄的兵马想不想要一个开战的理由。
而最后——
慕容紫有恃无恐的站了起来,面对眼前早已显出老态的太后关氏,“我慕容家与关家自来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我入宫之初就遭太后算计,险些丢掉性命,太后的目的我不知,也不想管,但你想取我的性命,还需掂量自己和关家有没有这个本事,那后果,你可担得起。”
关怡在后宫风云半生,太久没有被人这般顶撞。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乍看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形容,伸出手颤颤指去,‘你’了半天,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后而还是扶着她的老嬷嬷怒喝道,“大胆!不管你在外头如何的本事,在宫里,你也只是个奴才!”
“奴才也有分别的,正如宫里的主子,也是有分别的。太后这般尊贵,有享之不尽的富贵和荣华,可却忘了无数和太后娘娘一样的女人,活在冷宫里嚼着残羹剩饭,活得连狗都不如!”
从前慕容紫还想出宫,故而才缩头缩脑的做人,而今她压根不想出去了。
她心心念念的人就住在这里,若她不强大起来,如何与他并驾齐驱?
今后,她不但要在这里活,还要活得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可以日日都与她们耗,夜夜都与她们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不是没有资本,而是她的资本太大,竟让她忘了用,反而被人当作怯懦。
她想要的,紧抓在手,她不要的,弃之如敝屐!
至于那阻碍她,与她徒添不快的——
逼近了关氏两步,慕容紫周身散发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鸷和冷冽,一字一句的威胁,“听说人得到得越多,便越贪心,像太后娘娘这般尊贵的人,怎可能为了杀掉一个小小的我,而枉送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听闻另一位太后娘娘不日就要回宫了,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你懂得的。选秀在即,奴婢需回六局了,先行告退。”
狠话说完,不忘规规矩矩的尽礼数才转身而去。
身后是关怡不可思议的唤着老天爷,唤着先帝。
天若长眼,她才是刚刚开始在宫里头作恶,往后日子长得很,等她为非作歹,恶事做尽,再赏她一个千刀万剐亦不迟。
好人难做,从今往后慕容紫要做个奸狠之人,百无禁忌。
哈!
痛快!
……
待到慕容紫消失在视线中良久,关怡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身旁,自少艾时便伴着她的夏嬷嬷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太后,不若请国舅爷入宫一趟吧!”
夏嬷嬷行走后宫几十年,什么风浪没有陪着关氏一道经历?
没想到这慕容太傅的女儿是个出手动作都极快的。
她方才说的每句话都是太后的担忧和顾虑之所在,且是反客为主,连绸缪都没有,看似孤注一掷,以死相逼。
实则,细细的推敲她的举动,无一处错漏。
这后宫如今怕连皇上想动她都难,更何况皇上的心还向着她。
关怡重重的叹息,“叫了人来又有何用?”
自祭祀发生无泪宫闯入那件事,云阳定借机与红翎说了什么,以至于之后,无论关濯还是她亲自相问,红翎都拿捏有度,不该说的绝不多透露半个字。
初初两年关家与慕容家在朝中你争我夺,被楚萧离利用相互削弱,等到他们察觉,已是为时已晚。
若非迫不得已,关怡怎会在今日召见慕容紫,想以此对她试探,再趁机拉拢?
结果反被将了一军!
关怡意识到了深深的危机,却又苦于不知如何破解此局。
等到萧忆芝那个女人一来,这后宫便不再是她的天下,不……
心思里才有的念头立刻被自己推翻。
她主宰不了后宫,萧忆芝也无法只手遮天,那些秀女们更没有本事和气魄让六宫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仿佛就只有慕容紫一人。
了不得了……
“有谁,还有谁?”关怡茫然的看向夏,连呼吸都透着难以言语的担忧,“一定要找个人来对付她。”
哪怕皇帝是楚萧离在做,他也需尊她一声‘母后’。
可这后宫自来就是女人的战场,关怡向来就是赢家。
她不允许自己输!
……
慕容紫在仁寿殿冲撞太后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行走在局子里,她明显的觉着别个看自己的眼神都和往常不同了。
有敬佩,有畏惧,有想要找机会接近狗腿的,最后是极小部分投以不屑。
敬佩和畏惧的,终是对她望而却步,那些不屑的,也就只能放在心底里腹诽两句作罢。
说出来于理不合大逆不道,可不该的她也该了,不服来杀了她去啊?
放眼后宫,还真是本事大的说了算!
头一回觉得穿梭在皇宫跟走在自家的后花园没两样,不能再自在了!
于是这件事顺理成章的也飘进了东华殿。
……
晚膳过后。
楚萧离往着偏殿里他最喜欢的软榻上一躺,做着他最喜欢的事——打盹。
大抵宋桓觉得早先自己没有表现好,故而听闻此事,又私下唤了不同的人来细细询问一番,做了总结,才在饭罢后当趣事讲给万岁爷听。
“你说她把太后教训了一顿?”
楚萧离侧躺的形容,双眸浅浅闭合,掩去眸子里那抹慵懒却深谙的光华,一边咀嚼着自己的说话,置于身上的那只手,手指头一下下的敲啊敲。
再而没等宋桓接嘴,他忽地睁开眼,人是先一愣愣的不知在做什么反映,接着朗声的笑了起来,愉快得没法说了。
“原先朕想着莫要与母后置气,人活一把年纪不容易,她倒不客气,横竖不是自己的亲娘,气死了也不打紧,哈哈哈哈……”
听听这大逆不道的话,那关氏也不是万岁爷您的亲娘啊。
就是路过笑个趣,还不用给钱,全当自己沾了便宜。
殿中空地上,孖兴蹲在那处,小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竹签,签子一头串了小块生肉,他吃了晚膳,不忘记拿出今日父皇送给他的鳄龟来喂。
听宋桓的说话后,他瞥过脸来道,“小紫姑姑最温柔了,本殿下不信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