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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因为此,让司徒章觉着可否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皇上对慕容家的态度素来变化无常,那慕容紫更是……
他正满心困扰,眉眼略抬,发现宋桓也在看他,眼色里的意味深长,幽幽荡荡,仿佛专诚等要等着与他对上一眼,给个告诫才算完事。
他接着又是微惊。
未及仔细计较,宋桓已然转身追慕容紫去了。
……
雅园建在竹林中,走进竹林却还要自曲折蜿蜒的白玉石廊走过,横穿了一方碧湖,方才能去到。
慕容紫走得急。
她想的是,既然宋桓都出来传了旨,那必定是楚萧离早就有所准备。
悬空的心放下少许的同时,更加急切的想见到他。
一码归一码,她得了理,定是要拿此为自己讨个说法,要回相等的好处。
有人就是学不乖,每次都把她耍得团团转,害得她心慌意乱才满足!
她又气,又欢喜,脚下的步子每迈出一步都多一分释然和欣喜,哪怕上辈子都没像这样矛盾得如此愉悦过。
僵了小半个时辰的脸容松懈开,自心底蔓延的笑意浮于表上,眉开眼笑得都要绽出娇艳的花朵来。
楚萧离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冷不防,琴声起。
悠扬而婉转的铮铮声,声声清脆,回荡在这片静谧的湖泊之上,飘渺空灵,蛊惑人心。
慕容紫顿步。
眼前三丈外的八角亭下,萧晴子轻抚古琴,姿态闲适优雅,正是享受其中。
月色稀薄,亭下暗黑,若非她先有所动作,只怕慕容紫要走到那处才会发现。
来堵路?
会不会太晚了点!
可萧晴子却笃定说,“你来晚了。”
慕容紫不疑,“你怎知是我晚了?”
继续弄弦,指尖的音色略比之前轻快,她笑道,“你以为宋大总管出来通传的就一定是真正的圣意?呵,你太自信。”
言罢,她将视线放远,示意,“大总管来了,不妨你亲自问上一问。”
慕容紫回首,正好迎上追上来的宋桓。
“我的小祖宗,你怎走如此快?就是不给杂家留几分余地,也要为着自己的往后着想不是?”
宋桓还在为起先一幕心有余悸,压根没留意到亭下的萧晴子,对那阵穿耳的琴声更是不闻不觉。
老糊涂了!
他嘴上就只顾着对人噼里啪啦的道,“那司徒章做事一板一眼,又还有其他人在,眼睛杂得很,万一今夜的事情传了出去,远的就不说了,保不齐两宫太后会以此发难,您……”
还没数落完,慕容紫沉声质问,“你可有假传圣旨?”
宋桓一愣,如颗老松似的僵住。
不妙!
敢情他的所为让这位姑奶奶会错了意思?
慕容紫翻涌的情绪才是恢复几分平和,当下得他这反映,连心头滋味都品不出来了!
眸光闪烁得越发激烈,她攥紧双手,嚅动嘴唇,半响强迫自己挤出个‘说’字。
宋桓一把年纪,愣是被她震得抖三抖。
怎么说?如何说?
说万岁爷这会儿正与德妃亲热得难分难舍?
说是连宋桓都不相信咱们万岁爷能够心甘情愿呐……
可是——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英明神武的武德皇帝中了奸计,故而因此,那一直以来被他放在心里捂着的那位心尖人……你只能受着了。
眼看着她眼眶倏的泛红,那透明的液体在里面滴溜溜的转着,死死忍住就是不决堤涌出。
被皓齿咬住的下唇发了白,有了受伤的青紫色,再而一抹猩红渗出,顷刻就把自己伤成了这个样子。
宋桓看在眼里,心头跟着怅然伤怀一场。
自古最伤人的根本轮不到什么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而是一个‘情’字啊……
皇上与慕容紫如何走来的一路,他瞧得真真的。
虽说帝王宠幸自个儿的妃嫔实乃寻常,可偏生就是在这两个人之间,身份地位都成了次要,都是眼里揉不得沙的主儿,更别说突然硬生生的横进来那么一个人!
自怀里掏出丝帕递到慕容紫的跟前,他隐晦着,好言道,“姑娘,忍这一时,往后日子还长。”
只要守住皇上的心,别说一个德妃了,就算让她做了皇后,照样连个屁都不是!
垂首看看宋桓好心递来的帕子,慕容紫眉间一紧,抬手拿袖子胡乱把眼眸擦了一把,转身就要往雅园那处冲去!
是冥顽不灵,是自欺欺人,她非要亲眼瞧上一瞧!
宋桓大急,哪儿能让她去?
当即绕到她跟前拦住,苦口婆心的劝,“莫去,莫去……”
他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为人圆滑得都快成精飞仙,在楚萧离跟前溜须拍马是张口就来,真正到了这般时候,竟嘴笨得不知如何劝下一个人。
真心不易,真情更难,经不起那些个……
“何必与自己徒添不快?”他大叹,话道得苍白无力,“忍忍吧,忍忍就好了。”
慕容紫被气恼得昏了头,被伤得体无完肤,孰轻孰重,他替她掂量着。
逾越的握住她的手腕,重重捏了她一把,宋桓低声道,“皇上心里装的只有姑娘一个,今夜这事,不说姑娘受了委屈,明儿个就是皇上也不会轻易作罢。你若现下去了,见到那般情形,难不成还能……”
他欲言又止,老气叹得一声接着一声,“皇上在意哪个,都是看人来的,他此时身不由己,定不愿意让姑娘看到,再者……到底那是德妃,此事闹大对姑娘无益,你听杂家一句,往后日子还长!”
最后,他又语重心长的重复先前的那句话,希望能够将看似呆滞了的慕容紫点醒。
琴声忽的扩大,伴着萧晴子张狂的笑声,“大总管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公主不远千里而来做了楚皇的妃子,伺候圣体天经地义,慕容紫身为区区官奴,岂有资格争风吃醋?她不懂事?大总管也糊涂了不是?”
老眼昏花的宋桓才发现亭子下有个人在弹琴。
光听她嚣张的话语也晓得她的来头了。
好一个德妃,好一个宁玉华,被她教出来的好奴才!!
端起总管架子,宋桓对其破口怒骂,“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放肆?!德妃设局邀宠,乱我皇家纲常,此等不耻下作之事,实在损我皇家体面!”
“如何都是帝王妃子,谁不想邀得圣宠一顾呢?”
轻快的抚弄琴弦,萧晴子笑道,“随便大总管怎么说,不耻也罢,下作也好,你且去问问宫里其他的娘娘们,哪个不想?”
宋桓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声,“哪里钻出来的下贱胚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莫狂,明日先将你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杀她?
萧晴子不以为然,流转的眼波含着得意之色,“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一刻值千金,既然有人实在想去一顾,大总管何不成全?看了,早早的把心死了,往后莫再做痴心妄想,能为着公主做到此,我死又何妨?”
说罢,她仰头呵声大笑,素指在弦上横扫,快活得不知今昔为何夕。
那琴声越来越激荡,每一声都锥刺人耳,震荡心肺。
宋桓瞧着她诸多诡异,小小一个宫婢不可能大胆到这个地步,再望她弄琴玩音十分纯熟,思绪一想,隐约猜测到德妃入京那天,或许她才是和皇上交手的人。
此时四下无人,又是湖泊中间,只他一个老东西在这里,万一她要对慕容紫不利……
意识到危险所在,宋桓移身忙把人护到了身后去。
将将做完这个动作,只听身后似响起话语声,淡道,“杀了她。”
宋桓当即一僵,那根早就直不起来的背脊统是发了麻。
慕容紫在同哪个说话?
是让他去杀了弹琴的小丫头,还是叫着谁来杀自己?
疯了不成!
向后去看的脑袋转到一半,余光中忽的窜入一道魅影,快如暗夜晴空里的闪电,杀气腾腾的踏湖掠来,杀入亭中——
琴声随之急促尖锐,缭乱毫无章法美感可言,让听到的人切实感受到一阵狂躁,一阵烦闷,仿佛自身的皮肉下有什么在沸腾躁动,要把自己生生撕裂!
无风,湖上水声大作,平白掀起几丈高的浪!
水花四溅,水雾迷蒙,骇得宋桓心惊肉跳,全身都在发颤。
天——
他竟是看到那人纵身凌空,高高跃起,再猛地坠下,从四面八方攻杀去!
如此反复以往,不过尔尔片刻,大理石砌造的八角亭都被毁去一半。
亭中的小丫头更是厉害,凛凛眸光审度着局势,纤长的十指翻飞不停,对着那琴弦一勾一挑再一放,便是形成肉眼可见的气仞向着如鬼似魅的暗影横飞去。
锋利至极,威力至极!
那被慕容紫招来的杀影亦非等闲,你来我往的交手间,势均力敌,高低难分。
场面太过惊人,以至于宋桓这等怕死的人连逃命的念头都忘记。
心中独独剩下一个想法——还好他早就将这处的人屏退,否则得引来多大的***乱啊!
激烈的打斗中,琴声渐渐不得初初时候的盛气凌人,而那道影子却行动得越发自若迅猛。
想不到慕容紫的身边竟然有这等高手,打了那么久,宋桓连个脸貌都没看清楚。
他兀自毛骨悚然,不禁向身后女子看去。
清冷的白月光下,她静雅的脸孔泰然平稳,若非眸底一片浑沌,宋桓定会误以为她恢复了理智。
恰恰不然!
大抵慕容紫面上表现得多冷静自持,相反心里只会更加疯狂!
照此下去,宋桓更加肯定,今夜万万不能让她见了万岁爷,否则……唯恐天下间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淡薄的注视着战况,不知慕容紫又变化了怎样的心思,她忽然启声,语气得像是与人面对面说话那般清淡,“慢着。”
蓦地,不停攻击亭中之人的暗影猛然弹开,远离。
琴声止,水声渐消,静。
月朦胧,湖上更朦胧!
诡寂——
唯独盛放的白荷与大片荷叶还在随波荡漾,此起彼伏,以此告诉了哪个,方才的打斗都是真的。
湖心中,一片偌大的荷叶上有一长身玉立,单是与人望个背影,婀娜妖娆有,英姿飒爽有,难辨雌雄!
等到他将头转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又柔媚非常的绝色脸孔,宋桓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真以为自己花了眼。
以着人的重量,怎可能端好的站在一片荷叶上,站得纹丝不动……
一声断弦之音划破短暂的寂静,再度将人的目光引向八角亭中。
此时,那亭子不堪破败,几乎不复存在,亭中的人形容狼狈,抱着断得只剩下两根弦的琴咽出一口鲜血。
胜负已定!
“萧家?”站在荷叶上,雪影手执一冰玉美扇,遮住半面,不屑轻声道,“不过如此。”
萧晴子深受内伤,大口喘息,含血回敬道,“我在萧家不过是无名之辈,能与无泪宫七暗影交手,不胜荣幸。”
“此话说得不假。”合上玉扇,雪影连轻视她都懒得,“死在我的手上,是你此生最大福气。”
再而,他将头转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又柔媚非常的绝色脸孔,向着慕容紫恭敬地低首,“宫主尽请吩咐。”
慕容紫笑看他,眉眼间不知是在戏谑他一语中的,还是在自嘲自己先前的失态。
得她一眼,雪影绝世的脸皮微有一扯。
到底是晓得的,他失言了,还说了就中,简直比天上的大罗神仙还要灵!
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慕容紫一声令下时,当仁不让,最先窜了出来……抢表现。
眼下只是对付一个萧家的小丫头,对他羽扇倾城的雪影而言不再话下。
可若是待会儿慕容紫真的要他杀夜君,他是该自刎谢罪呢,还是硬着头皮上?
在着他心里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