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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笑容变深,“我居然忘了自己拨快了五分钟,本来还想敲你顿竹杠呢。”连凯说着转过身,走在他的前头。
路灯在街边一直亮进深处,汽车的鸣笛时不时惊扰,天开始真正地黑了下来。陆航一直紧紧盯着连凯的背影,生怕着汹涌的人流会把这样单薄的背影淹没。他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陆航可以开始回忆。夕阳西下,红色的橡胶跑道,锈迹斑斑的篮球架,这些在他心里住了多久,那个背影又占据了多久。他想自己的心里永远有一块地方会为了这个背影而留,留给那些夕阳,留给那些惆怅,甚至留给那个下着雨的午后。
“我觉得……”男子突兀地停下,然后转头看他:“你是不是要买点什么吃的,到时可能用得上。”
陆航顺着连凯指的方向看到一家便利店,闻到从那里飘来一阵关东煮的味道,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抵住自己的胃,接着便感到了阵阵疼痛。
他们停在一家医院的外面,一路过来越来越浓的消毒水味,已经让陆航的眉头绞了又绞。连凯领着他穿过嘈杂的门诊大厅,来到一幢奶白色的建筑附近,然后指着一个身影跟他说:“看见没有,那个傻瓜每天都来,很多时候他只能站在这里。”
陆航上前走了两步,看见那男子的身影浸淫在医院的围墙上微弱的灯光下,他有时站着不动,有时来来回回地踱来踱去,手指偶尔抚弄一片花坛里的树叶。
“你算算他从学校到这里要用多久,他每次都要赶在他妈妈来之前到,然后一直站到探视时间结束。你说他……”
连凯转头看他,却发现陆航早就越过他身旁朝着灯光下的身影走去。他自嘲地笑笑:“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陆航并没有立即上前,他在离石绍杰大约一两米的地方看了他好一会儿。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视线,他的目光只是在住院部的一楼的正门和某格病房的窗口间徘徊。
“白痴……”陆航压低了声音,看见男子开始朝他慢慢转过身来。
“阿……阿航?!”他预料到石绍杰此刻的错愕,可他却预料不到对方脸上的憔悴与疲惫带给自己的冲击。石绍杰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老”曾经是个多么不合时宜的形容词,可现在在陆航的脑海里,似乎这个形容再为贴切不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阿凯告诉你的?”
“哦?你打算过什么时候告诉我?等你爷爷出院,还是……”陆航咬咬牙,隐了最后半句话。
“我……你……”石绍杰努力朝他挤出笑容,“对不起,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陆航冷笑一声,又朝他走近了几步,“那我现在已经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清楚,你又准备怎样?”
“阿航……我知道,你最讨厌这个地方……所以……”
“少给我自作主张!喜欢还是讨厌由我自己来判断!用不着你……看来我真的来错了!”陆航刚要转身,却发现有股力量正牵住他的衣角。
“阿航……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可是……我现在觉得很累,好久都没觉得这么累过……但,我现在看见了你……”
陆航默默地与他肩并肩站着,看着住院部里往来的人影,站了良久,他才提了提拎在手里的塑料袋问他:“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吃过晚饭?”
石绍杰揉了揉肚子:“阿航,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天气渐渐转凉,一场秋雨或是一股台风很容易就能把温度降下来,夏天并没有想象那般坚韧,又或者它也期盼着那些风雨的到来能让它慢慢退场。
自从石家出事以来,陆家的父母似乎也放低了警惕,陆航觉得周遭那些视线正慢慢地减少,甚至消失。双休日一到,陆航早早地便和石绍杰一道来到医院。阳光还算和煦,照在医院围墙的爬山虎上泛出一层层的金光。
住院部的入口有人正向他们招手,石绍杰迈步的时候仅仅迟疑了一下便转身拉过陆航的手一道往前走。
“臭小子,你可终于开窍了。”男人抱着胳膊一脸的笑意,看见石绍杰走近了还不忘揉揉他的头。
“爷爷现在怎么样了。”石绍杰别扭地移开头,却看见男人的魔爪转而朝陆航伸去。
“什么怎么样,你不是天天来嘛。有什么变化,你还不清楚?!”男人将手搭陆航的肩上拍了拍:“老头子还说了要见你的。”
陆航没有对肩头加重力道的手掌皱一下眉,轻轻地点头,淡淡的微笑,眼睛深处有一路上被悉心储存的阳光。
关于医院的回忆仍旧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陆航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已经泌出薄薄地一层汗。他相信石绍杰已经看出了他的紧张,被握住的手上传来微妙的力量。
尽管窗外的金阳耀眼,但住院部的长廊上还是亮着灯,照到那些走动的白大褂上晃出刺目的光来。陆航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可这熟悉的味道总是能轻易地把他拖回到那些记忆里。
“都来了啊。”病床上的老人显得有气无力,但他依然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尽管那笑容并不让人感到宽慰。
“爷爷,你感觉好些了吗?”
老人苍白的唇颤动了一下,然后说:“看到你们来,我感觉自己好了一半了。”
“爸,我早就告诉他了,可这臭小子就是不信。”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有轻浮的笑。
陆航从那老人的轮廓上看见自己爷爷的模样,或许人老了样子都会慢慢地相似,皱纹堆垒的脸和零落的斑点,花白的头发窝在枕头里杂乱而没有光泽。他看见石爷爷正看向他,被那样的目光看着,陆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绍杰啊,我想吃你爸前两天买的鱼片粥,你去跟你爸买些来。”
石绍杰点点头,却转头又看陆航:“阿航,要不你跟我一起……”
“让陆航留在这儿吧,爷爷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陆航看了石绍杰一眼,然后感觉空出的手心又被填满了,那是只粗糙却又无比温暖的手,手上的每一道茧划过他的手心时,他的心就会颤一下,然后想起小时候自己爷爷宠溺手指是如何划过他的小脸蛋和手心。
“航航,让你到这里来真有些难为你了。要不是我这把不争气的老骨头……唉……”
“没关系的,石爷爷。”陆航慢慢低下眼睑。
“我相信你爷爷走得没有遗憾,你知道我们老哥俩在一块的时候都聊什么吗,你应该猜得到,老人家最爱聊的就是自己的后辈,你爷爷开口闭口都是你,说你是他们陆家最大的骄傲。航航,你知道吗,别看我比你爷爷活久了点,可是那个老东西可比我幸运多了。他还有一个好儿子,但我没有,我只有一个好孙儿。”
陆航无法回答任何话,只是安静地聆听将身子压到最低。
“你和绍杰的事,我并不想表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为何会选择和绍杰在一起。”
陆航愣了一下,然后渐渐直起身子。那从来便是他不曾思考过的问题,是什么东西会让不喜欢变成喜欢。他记得他第一次向石绍杰伸出手的场景,同样是在医院里,那时他心里似乎被一种液体所填满,而在那些液体深处有一种蠢蠢欲动的东西,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便说了那些话。不,陆航想,他是经过思考的,早在六年之前,早在留学的念头产生之前,甚至早在登上那天夕阳返照的露台之前。陆航不得不承认,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累积,让最清晰的答案变得模糊起来,那些纯粹的东西已变得不再纯粹。他想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于是便轻轻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老人有些想笑,但曾经爽朗的笑声到了嘴边成了剧烈的咳嗽,陆航喂他喝下一杯水才把咳声勉强压下。
“唉……我这身子太累赘了……不过……想不到还有你回答不了的问题。陆航,你也应该看到了石爷爷的身体或许撑不了多久,我已经不能看着你们走更远的路了。只是,请你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出于你或是你父母的原因而要离开绍杰的话,答应我,要是真有那样一天的话,你一定要让绍杰彻底对你死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我那傻孙子彻底断了对你的心思,行吗?!”
陆航看出老人眼底真切的焦虑,他想他明白那其中的缘由,明白一个长辈的担忧。他的嘴角泛起温柔的涟漪:“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答应你,只不过……”
“爷爷,粥买回来了。我这就盛出来。啊对了,阿航,你的胃不好,我也买了一份给你。嗯?勺子塞哪儿去了?”石绍杰一回来就忙着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男人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然后将手里抓着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勺子我替你拿着呢!臭小子,买个东西有那么猴急的么,还走得那么快,被车撞了都活该!”
陆航退在一边,看着石绍杰手忙脚乱地一阵忙活,过了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被分别端到了老人和自己面前。清香的气味让陆航忍不住舀了一勺慢慢送进嘴里,他抬起头正遇上老人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陆航想剩余的那半句话已经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
第 36 章
于是想起了曾经的你
秋季是一个矛盾的季节,永远无法理解悲这样的字眼会用在一个黄金的收获季节。难道是因为那些落叶,因为那些远去的侯鸟,还是一段令人遗憾的死亡。陆航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利落地穿上一件黑色的外套。
那个一心想要活下去的老人还是没能撑过这个秋季,老人走的那天,吹了一整晚的风,楼下的银杏叶铺满了石阶,像是谁不经意间落下的黄色的丝巾。
在会场里,陆航能看得出石绍杰的妈妈仍在与她的儿子冷战,若非是祖辈的交情,自己家或许根本不会在邀请之列。灵堂两侧放满了花篮,老人的遗像被搁在正中显眼的位置,陆航看见照片里相似的轮廓,皱纹堆垒起相似的沧桑,嘴角是一条相似的弧线。石绍杰的爸爸怔怔地站在遗像前,对于身边宾客的安慰充耳不闻,他好像个迷路的孩子,突然就看不见回家的方向了。石绍杰仿佛也憔悴了许多,他透过人群的缝隙望着他,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
时间如同浸入深水般走得缓慢而不着痕迹,石绍杰忽然发觉整个世界似乎是静止的,自己离家的日子那么久,爷爷住院的日子那么久,就连死亡也成了一件持续性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才能适应这样的日子,但他明白他必须去习惯它,就像习惯其他无法改变的事情一样。
“绍杰,你要当太阳,要照耀每一个人。”这是爷爷当初跟他说过的话,从此他便明白自己的悲伤只能持续一个晚上的时间。
他来到那个男人身后说:“去吃点东西吧。”
男人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石绍杰没有再试图靠近他,只驻足的一会儿,便准备迈步走开。突然男人开了口,他说:“我答应你,这次我不会再逃走了……”
石绍杰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和妈妈一起忙活爷爷的后事。等到假期的最后一天,三个人待在冷清的客厅里,石绍杰望了一眼苍老许多的妈妈,轻轻地说:“我想下个月搬回来住。”
妈妈沉吟许久后站起身,脸上是琢磨不透的表情,“随你。”她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