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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村子里总有人有车吧?我愿意付钱给载我到南投坐火车的人!”她用力瞪著这个“有车的人”。
“这牵涉到另外一个问题,你哪来的钱?”于载阳挑了下英武的眉。
“噢!”陆丝挫败地呻吟一声,走到旁边用前额敲墙壁。
这就是不幸的根源!那天她翻了一下自己的皮包,发现她的现金只剩四百多块,信用卡倒是有好几张。
问题是,橘庄的阳春提款机没有信用卡预借现金功能,当然就更不必指望有哪几家店可以刷卡。
“那我请亲友汇钱过来总可以吧?”她抬起头,再接再厉。
“外国人不可以随便在台湾开户。”
“我是台湾公民!”
“身分证带来了吗?”
“唔……”她也入了美国籍,这次是拿美国护照入关的。“那我打电话找人来接我总行了吧?”
“好!”
“咦?”陆丝不禁侧目。之前她提议要打电话找人来接她,村长还百般“善意的”阻挠,说打长途电话要先付钱,反正一切都是压在她没钱的这一点上。
她是诚实的人,诊所里虽然有电话,人家不让她打,她也就没有偷打。
“请。”于载阳朝柜台的话筒比了一下。
陆丝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么大方?
“……没有拨号音。”难怪。
“可能平常没什么人在用,没有缴电话费。我帮你通知村长一声,他们把欠缴的电话费结清之后,过几天应该就能复话了。”于载阳白牙一闪。
又是推回去给村长!陆丝磨牙。
“你们不觉得,把一个医生丢在一间甚至没有电话的诊所实在、太、过、分、了?如果有人要挂号急诊怎么办?”
“这是为什么我们有手机的原因。”于载阳悠然晃晃手上的长方形物体。
“……”她自己的手机没电,也没带充电器。
“这样吧,你多开工几天,我就说服村长先让你预支一下薪水,再把手机租给你。”他火上加油。
“薪水?你是说,我在这里看诊赚到的诊疗费还不是我自己的?”
“当然不是。诊所是村公所的产业,你只是临时雇佣而已。”
“你、你……于先生,你们这是绑架!”
“怎么会?你可以任意行动,没有人关著你。”
真是……真是……他妈的!这跟关著她有什么差别?
“那请问车子修好之后,你又不收信用卡,你打算让我怎么付费?预支更多薪水?”她咬牙道。
浓眉跳了一下,一个很男性的眼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次。
“你休想!”陆丝面红耳赤。
“我只是在想,我可以去清泉村的纪念品店借刷一下他们的信用卡机而已,你想到哪儿去了?”他的笑容像鲨鱼。
“于先生……”陆丝深呼吸一下。
“小于。”
“什么?”
“你可以像村长他们一样叫我小于,或阿阳,或学陈家最小的女儿叫我‘太阳’。”于载阳愉快地道。
“噢——”她怒吼一声,飙回诊疗区去。
“小于,你已经到了,怎么还站在这里,没有赶快给医生看看?”村长推了门进来。
“你受伤了?”陆丝立刻停下脚步。
她的语气让于载阳笑了起来。“我不是铁打的,我当然也会受伤。”
罪恶感迅速浮上她的双眸。她只顾著和他抬杠,都忘了一般人进诊所当然不会是来找医生聊天的。
“你伤在哪里?是怎么受伤的?进来让我看看!”
于载阳慢吞吞地走进诊疗区,陆丝把灯打开,换上白袍,听诊器等器械都取出来,回头一看,他还站在那里磨蹭。
陆丝脑中灵光一闪,“你不会是怕看医生吧?”
黑眼迅速对回她脸庞。“当然不是!”
“好吧,快过来。”她指了指病患坐的那张椅子。
他的黑眸眯了一眯,终于慢吞吞拖著步子走到她面前。
如果他想以自己高大的体型对她带来任何压迫感,他显然失败了。从穿上白袍的那一刻,陆丝宛如切入专业模式,坚决,稳定,冷静,完全没有两分钟前气到失去控制的样子。
“你伤在哪里?”她把他按进椅子里,坚定地问。
“我们刚刚去检查后山那个水塔的抽水马达,结果有一片扇叶断掉了,突然从小于的屁股上削过去,我赶快叫他来看医生。”村长跟进来报告。
“谢谢!”她一脸公事公办地咐咐伤患:“长裤脱下来,我看看。”
“……”于载阳防卫性地拉紧裤头。
“村长,麻烦你离开一下。”陆丝叹了口气,帮他清场。
“好好好,我走,你们两个慢慢脱,慢慢脱!”村长笑呵呵地钻出门。
“我介意的人不是他!”于载阳横她一眼。
她不耐烦地道:“得了,我就不信你没在女人面前脱过裤子!我是医生,快脱下来!”
终于,他慢吞吞地解开裤头,露出一双精壮结实的腿,她的眼神丝毫不曾动摇。
“我看看。”陆丝检查了一下右臀下缘的那一条血痕。“你运气很好,伤势不太严重,只有切入点比较深一点,我帮你缝两针。”
“一定要缝吗?”他伤口附近的肌肉突然绷紧。
“不缝也可以,不过好得比较慢,而且容易留下疤痕,还是缝好了。”她回头准备麻醉药的针剂。
“男人不怕留疤,我不要缝!”
她瞄他一眼。若说英勇的于载阳先生不怕看医生,她绝对不相信!
“好吧,那先贴医疗胶带固定。这阵子你动作最好放轻一点,不要拉扯到伤口,明天记得回来换药!”她拿起针筒,改抽破伤风的针剂,食指弹了弹针筒,把空气弹到顶端挤出去。“好了,转过去。”
“不是说不用缝了吗?”他一个大步跳得好远!
陆丝差点笑出来。
“这是破伤风针!那个扇叶不知道有多脏,不打破伤风针怎么可以?过来。”她努力板起脸,装出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挣扎的样子实在是精采万分。“你不是故意想报复我吧?”
“我像这种人吗?”她夸张地说。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故意做大动作吓他,不过破伤风针是真的该打的。“于载阳,想想那些小鬼头,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崇拜的偶像怕打针,以后他们生病就更有理由不来看医生了,你难道不该以身作则吗?”
“哼。”于载阳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
“我发誓不会太痛的。待会儿你还要去哪里?”她一如平时替害怕的小孩打针,利用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修车。”
针头快而准地扎下去。“修谁的车?”
“王伯伯家的,他的卡车一直冒黑烟,可能是化油器有问题。”
针剂慢慢推进去。“很难修吗?”
“也不会,化油器拔下来清一清就好了。”
酒精棉往针口一按,结束。“好了,自己按住!”她回头去收拾器具。
这么快就打完了?他只感觉被叮一下而已,这女人看来真的有点门道。
“不会痛吧?”她回头瞄他一眼。
“……还好啦。”于载阳按著自己的手臂,不太情愿地说。
陆丝轻声低笑。
大小孩咕哝一声。“我回去拿健保卡。”
“嗯。”她把针筒丢到医疗废弃物专用的垃圾桶里,用沾了酒精的棉布四周擦拭一下。
没想到他竟然是她的第一个病人,她实在是太以德报怨了。陆丝圣洁地想。
“换个场合,我们再来讨论我为女人脱裤子的事,希望到时候我的表现会比现在让你满意。”
他就是一定要讲赢就是了!陆丝火大。
噗!一团酒精棉砸在走道墙上。
那个宵小之辈,像偷吃了糖似的,愉快地离去。
第三章
不知道是村长还是那个于载阳良心发现,知道一间诊所没电话不行,隔了两天电话就复话了。
陆丝本来以为,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诊所的生意一定门可罗雀,谁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每天工作十七个小时,一回到民宿只能匆匆淋个浴,就累到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开的,突然之间附近各个大小村落的病人全挤到她的诊间来。
山野居民特别淳朴,过了几日之后,之前看好了病的人开始送来各种山产食物,让陆丝充分见识到村民们的淳朴热情,还有——
古怪!
“耳朵不对劲。”她的新任病号,今年七十几岁的荣叔,眼睛不看她,讲话像含颗卤蛋一样的含糊。
荣叔的儿女都已成年了,到其他大城市去工作,山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据说,荣叔年轻的时候曾经为政府干过情报工作,个性谨慎多疑。这个特点,随著年纪越大越明显。
光是“耳朵不对劲”这五个字,他滚在嘴巴里叽哩咕噜了好一阵,眯著眼打量这陌生女医师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口。
“荣叔,你先坐,我帮你检查看看。”陆丝拍拍椅子安抚道。
老人狐疑地盯著那张诊疗椅好久,再看看笑容清新无害的美女医师。
“嗯。”他痛定思痛,一点头坐上去。
“你的耳朵怎么个不对劲法?”她拿出耳镜想凑近老人耳畔。
荣叔肩膀往后面一缩,极度怀疑地盯著她手上的器材。
“这个是检查耳朵的,不会痛,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耳朵里面是不是发炎。”她耐心解释道。
荣叔眯了眯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她靠近。
她用耳镜检查了一下,确定耳道没有发炎,但是耳垢积得太厚了,多少影响听力。
“荣叔,你的耳朵会痒或会痛吗?”再问一次。
“……有人在里面。”咕噜了好久,老人才不太愿意地吐露。
“有人在你的耳朵里面?”她拢起眉心。
“讲话。”荣叔眯紧双眼。
“你是说,有人在耳朵旁边跟你讲话?”幻听?
“很小声。嗡嗡嗡,闷闷的。听不清楚。”老人含含糊糊地说。
她努力听,终于听懂了一点,“有个很小的声音,在你耳朵里面嗡嗡嗡一直叫,叫得你耳朵很痒,平常听其他声音都闷闷的,是这样吗?”
老人左右看两下,又对她勾勾手指,陆丝弯身靠近他,荣叔小声讲:“可能是调查局。”然后身体挺起来,用一种超然的神情肯定地点点头。
陆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回头看看手边的病历表。
荣叔发现她对自己刚才揭露的国家机密表现如此“沉稳”,显然也是个世外高人,不由得证赏起来。
“两边耳朵都会痒,还是只有一边?”
“两边都被装了。”窃听器。
好吧!高人拿起耳垢的吸取器,示意他偏过头去。“我可能有对付它的办法。”
荣叔花五分钟盯著那个吸取器,心头挣扎良久,终于悲壮地点个头,把左耳凑过去任她宰割。
“这个不会痛的。”她多此一举地安抚道,把耳道内过多的耳垢吸出来之后,再问老人:“这样左耳有没有好一点?”
荣叔先偏头听了一下,突然大惊失色地瞪著她手上的吸取器。
“好厉害!这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连人体窃听器都可以瓦解!
不过就是耳垢堆积造成的短暂现象而已,清一清自然就没事了;但荣叔显然不会满足于这么普通的说法,她只好什么都不说,做给他看就是了。
“来,我再帮你清另一只耳朵。”
现在老人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用她多说,自动就把右耳也偏过去。
陆丝正要动手,突地,滋地一声机器自动停了。
“咦?”她在手掌心敲一敲,回头按几下开关,机器就是不动!“怎么回事?坏了吗?”
“不行不行,这玩意儿太重要了,太重要太重要了,我们一定要把它修好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