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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的脸发烫,仍然坚持:“您知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若是没有父兄,自身尚且难保,更不要提帮助旁人。我不想平白承了您的情,害您受了累,之后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您因为我的缘故惹了麻烦,又不能报答你……”似她这样的人,欠了人家的大情,拿什么去还?”
白夫人严肃地道:“其实你是多虑了!我不过看不惯一个好姑娘就此毁了。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偏要因为旁人的过错受这种无妄之灾。我做不到也就算了,明明做得到,偏偏装着不知道,又或者,助纣为虐,那我和我看不起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此,白夫人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身后的侍女忙安抚地递了茶汤给她,她饮了之后,才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苦笑道:“不过也怪不得你,任谁吃了那么大的苦头,都很难相信旁人会莫名其妙对自己好的。不过你倒也坦荡,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要真不过意,那事成之后,今年秋天接一棵玉楼点翠送我吧。”在牡丹的心目中,自己只怕也只是比那些人稍微好上一些些吧?
牡丹的脸越发红,垂头道:“谢谢您理解。”大约她是多虑了。
白夫人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来。”不等牡丹回答,便指着身边的侍女道:“你还记得她吧?她叫碾玉,上次就是她领你去找我的,她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五月初五端午节,要开夜禁,我家在勤政楼附近设有看棚,你戌时到东市常平仓、放生池之间的那道门去候着,我让碾玉去接你,该怎么做,她会告诉你。光我帮你还不够,还得看你的造化。”
牡丹心想,到时候反正何家人都要去看热闹的,就让大郎、薛氏他们陪自己走一趟就是了。
雨荷进来禀道:“那章家兄弟二人来了。奴婢让他们等等,他们只是不肯,说是路远天气不好,想早点归家。”
牡丹解释道:“我请人从山里挖了野牡丹来,他们都是实在人,只怕是怀疑我骗他们,故而不肯多等。请夫人稍候,我去去就来。”
”我也该回去了。”白夫人也就顺势起身,认真地看着牡丹:“不管你来不来,我都让碾玉在那里等你半个时辰。”
牡丹见她目光清澈,自有一股傲然出尘之气,便咬了咬牙:“我来!”
白夫人笑了一笑:“好,我等你。”又吩咐道:“到时候你可以让你家人陪你来,只是见到贵人时,得回避一下。”
牡丹听到此,几乎完全相信白夫人是真心想帮助自己的。
送走白夫人,牡丹自去见章家兄弟二人。章家兄弟二人蹲在何家门房里,凳子也不肯坐,一人捧着个大瓷瓯拼命往肚子里灌茶汤。雨荷的娘封大娘横眉怒目地叉着腰站在二人面前,骂道:“喝慢点,喝死你个小短命的,也不怕肚子疼。”
章大郎低着头,章二郎红着脸,却全都装作没听见,使劲地喝。
牡丹笑道:“这是怎么了?”
封大娘回头看到她,笑道:“丹娘,适才他二人闲得发慌,一径要见你,我想着他们没喝过茶汤,给他们点尝尝,倒似个渴死鬼投胎的。”又伸脚去踢那兄弟俩,“还不快住了?正主儿来了。”
牡丹不由失笑,封大娘嘴里说得凶,实际上是最心软的,分明是看这兄弟二人可怜,特意请他们吃东西罢了。
章大郎和章二郎忙忙地起身将茶瓯放了,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提了只竹筐出来,放在光亮处请牡丹看:“小娘子,就是这个了。”
第47章 疑(三)
牡丹上前仔细观察,但见那株野牡丹,论高度果然少见,连着花梗花朵算,也堪堪不过一尺半,干皮带褐色,有纵纹,具根出条。小叶1…5裂,裂片具粗齿,上面无毛,下面被丝毛。花瓣10枚,稍皱,顶端有几个浅残缺,白色,部分微带红晕,基部淡紫色,花丝暗紫红色,近顶部白色。
牡丹立刻确认了这是矮牡丹,又称稷山牡丹。她细细抚摸着枝叶,不胜感慨,作为栽培牡丹的原植物,因其根皮入药,在现代已经是国家三级濒危物种,不得不专门保护起来。没有想到,她在这里不经意间竟就得了一株,而且是矮化程度比较高的,十多年就长这么一点点,真是难得。
章大郎见牡丹只是沉吟不语,有些发急:“小娘子,您觉着可还满意?”章二郎悄悄拉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哥,你莫催人家,等人家慢慢地看嘛。”
牡丹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查看了根部,见这次与上次又稍微不同,根上还带着大团泥土,倒不用疏花叶了,便笑道:“我很满意。还是按着咱们上次说好的,与你们一万钱,可使得?”
章大郎兄弟俩眉开眼笑:“使得,使得。”
牡丹又指给他们看:“你们这次这个就弄得极好,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便要如此用土护着才好。”
章大郎兄弟俩似懂非懂地应了,欢欢喜喜地拿着钱离开。
牡丹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将那只筐子提着往后院去,才刚进了院子门,甄氏和白氏就迎了上来,甄氏往筐子里瞟了一眼,笑道:“丹娘又买花呀?到了明年春天,娘这院子里只怕到处都是牡丹花了。多少钱?”
牡丹微微一笑:“还和上次的一样。”
”这花可真值钱,你确定没买贵吧?丹娘你真要是喜欢,不如去道观寺庙里买花芽更划算一些。”甄氏紧紧跟在她身后:“你打算种在哪里?”
牡丹道:“还没看好呢。”贵不贵这个界限怎么定呢?就看自己怎么想的了。
甄氏目光闪烁,又问:“这次还是要露天栽吗?”
牡丹道:“它带了泥土来的,本身也不算大,用个盆子就可以栽上了。”
甄氏笑道:“是呀,是呀,能往盆子里栽的最好往盆子里栽,否则将来不好移动的。”
想得这么长远?牡丹一愣,忍不住抬眼看向甄氏。这是最客气隐晦的说法吧?怕她长久在这家中住着不走,所以提醒一下她?
甄氏脸上还在笑,却是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眼。
白氏狠狠瞪了甄氏一眼,忙道:“丹娘,娘让我出来看看,那位世子夫人寻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和刘家有关?”
牡丹垂下眼去,淡淡一笑:“是。”
甄氏忙借机掩过去:“她来干什么?是不是劝你回去的?我跟你说,千万莫要听她的鬼话!好马不吃回头草!又不是爹娘哥嫂养不起你,回去做什么?”
过分的殷勤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不愉快而已。牡丹有些堵心,但又不想和她闹得不愉快,只淡淡地道:“我心里一直记着哥哥嫂嫂的好,须臾不敢忘记的。”
甄氏还想说什么,白氏察言观色,见牡丹表情淡淡的,说的话细品起来也有点意思,便堵住甄氏:“好不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丹娘要怎么做,她自有分寸。”
“我先进去和娘说说刚才的事情。”牡丹朝两位嫂嫂行了个礼,径自进了岑夫人的屋子。
岑夫人正在和薛氏一起看账本,见她进去忙朝她招手:“过来,和我们说说,那位夫人都和你说些什么了?”
牡丹把原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二人听完,岑夫人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她是个好人?你信她了?”
牡丹点了点头。如果说先前她还有几分犹疑的话,此时她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试试了。如果可以,她是不想靠着任何人生活,也不想轻易给任何人添麻烦的。这件事越早结束,她越能早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岑夫人皱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刘家不也……”当初想着刘家好歹也是知书识礼,有头有脸的人家,人口也简单,又有契书保证,加上丹娘也着实不行了,所以才会走那步棋,谁想这家人却是连普通百姓该有的骨气和脸面、信义都不要,真正的翻脸无情。
牡丹忙道:“您别难过啦,好歹我的病也好啦。我先前只是担心白夫人帮我是另有所图,怕给家里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她既然说不图回报,想来也是如此。难不成她还会帮刘畅把我绑去不成?大嫂也见过白夫人的,你觉得她可信么?”
薛氏安抚地拍拍牡丹的手:“我觉得那位夫人不像是个坏人。”
牡丹眼睛一亮,”大嫂也这样觉得?我也是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岑夫人扫了姑嫂二人一眼,心想薛氏平时四平八稳,从来不轻易发表这些看法,如今开了口,那位白夫人必是有其过人之处。便叹了口气:“去试试也好。到时候让你大嫂和封大娘、还有林妈妈、雨荷牢牢跟紧了你。你大哥、二哥他们也不许走远,就在附近看着,想来也不会怎样。”
晚间何志忠归家,听说此事,特意使人去打听了一番白氏的为人,传回来的消息都说此人平时看着孤傲,脾气修养却极不错,没什么恶名,家里的下人们也夸其宽厚。何志忠仔细思考一番后,决定那天还是让牡丹去试试。
接下来的日子,何志忠每隔两天就使人去刘家催问一番,得到的答复都是刘畅还关着,还在死磕。使人打听了,得知刘畅果然是没出过府门,又听说其间清华郡主上过一次门,得到了刘家的热情款待,走时她非常高兴。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刘承彩果然是做好和离的准备了,但总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不得进一步的举动,何家男人们的心情也随着气候越来越热,变得焦躁起来。男人们心里不爽快,女人们也跟着烦躁,经常在岑夫人看不到地方为了一些琐事吵嘴,生气,发脾气。
牡丹眼看着牡丹花的花期就要过了,刘畅也果真没出门,便放心大胆地求了何志忠,领她去城北曹家的牡丹园看花。何志忠却是没有空,只叫何五郎夫妻俩领牡丹去。
何五郎与张氏感情甚笃,闻言先就望着张氏窃喜了一把。张氏白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转过头问牡丹:“咱们吃了早饭就走?”
曹家的牡丹园子却不是在城里,而是在光化门外。园子占地约有十亩左右,果然如同外间传言的一般,一个状如半月形的大湖在正其中,湖边太湖石假山楼阁草木错落有致,湖心亭台楼阁草木繁盛。四处遍植芍药牡丹,牡丹的早花品种俱都已经谢了,晚花品种也即将谢落,芍药却是正在盛放的时候。
牡丹游了一圈,暗暗将其格局布置记在心上,又仔细分辨牡丹品种。何五郎见她盯着一些已经花谢,只余枝叶果实的牡丹看,笑道:“丹娘,这个有什么好看的?看那边才是。”
张氏笑道:“五郎莫要笑话她,我听雨荷说过,咱们丹娘就是光看叶片不看花,也知道一株花的好坏,开的什么样子的花呢。”
五郎眼睛眨了眨,惊奇地道:“真的?你还和咱们二哥一般,人家调制的香,他只需闻上一闻,便可分出其中用了些什么品种。”
牡丹呵呵一笑:“哪有那么神?我最多就能知道是什么品种罢了。”至于能开出什么样子的花来,她倒是没那个本事。牡丹花容易异变,她哪能知道?
恕儿倒是牢牢记着当初惜夏和牡丹说过的话,拉了牡丹的袖子轻声道:“丹娘,您将来也可以弄这么一个院子的。您瞧,咱们今天一共来了十个人,他就收了咱们五百钱,租船又收了五百钱。”
牡丹只笑不语。和离,建女户,买地,建庄子,种花,修园子,要见成效,怎么也得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吧?
船还未行完一周,张氏就有些支持不住,面色苍白地捂着嘴,示意自己不行了。五郎唬得赶紧叫曹家撑船的小子赶紧将船撑回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