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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神经愈发紊乱。
很久没去看母亲,工作太忙,联系甚少,不知身体是不是还好。
离开莱维尔一阵了,听说那场危机漂亮化解,不知老赵晋升没有。
还有小艾,不知她现在哪里,找到工作没,过得好不好……
子千仿佛沉入深海,呼吸渐渐慢下来,身体发闷,脑际空白……
「子千——」
失去意识之际,被这突兀却温柔的两个字唤回。海水又漫上来,胸口很闷,眼皮很沉。
「子千——」
淡淡古龙味道挤进鼻腔,些许熟悉。子千勉强撑开眼皮,从玻璃桌上缓缓抬起头。卡其色裤子,黑漆色皮衣,无甚坠饰的银色项链,细长的麦色脖子,稀疏的淡色络腮胡,轮廓分明的脸颊,还有泛着水光的湛蓝色眸子……这人,好像Jesse McCartney……
子千脑袋顿炸,浑身一战,猛地坐起来。动作太过惊慌,身体蓦地往后倒去。
「Wow!」那人低呼一声,一手抓住子千的衣襟,迅速往回拉。子千前胸重重地撞到桌子上,眉头皱了皱,轻咬住唇。
「抱歉哦,莘,力度没控制好。」嘴唇扬起两条邪魅的弧线,轻轻拢了拢外套,看似漫不经心地拉过一把椅子斜坐在子千对面,一脚搭上桌面,望着子千,双眸雾气漫散。
子千冷汗顿生,心中发颤,手脚都变得有些僵硬。
「找我有什么事吗,Simon?」子千硬着头皮问道。世上恶魔智商也分高低,眼前这只专挑午休时间上门,看来是魔鬼中的佼佼者。
「我是专门来看莘的哦。」Simon的神色语气无比纯真。
「我,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后背与衬衫贴到一处,子千暗暗攥紧拳头。
「Oops!你都出汗了,我帮你把冷气开大一点吧,莘。」说着站起身来,惊得子千不由自主地又往后倒去。
Simon熟练地伸出手拽住对方衣领,准备把受惊的前猎物拉回来。
只是不及松手,他自己的胳膊就被一只手强力地抓住。
「V?」此刻Simon的脸庞,如同刚被洗完画笔的水泼过。
子千愣愣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这是正式进入V。S。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你好像不喜欢履行答应过我的话。」冷酷与胁迫,清晰如昨日。
「Oh;我太冤了!」Simon满脸无辜,「我只是想救回莘而已,他快摔倒了。对吧,莘?」说着转头望向子千,无助溢出眼眶。
子千怔了怔。
「我本无罪,怀璧其罪……」S仍然可怜兮兮地望着救命稻草。
或许是为其日见深厚的汉语功底所折服,或许是念其似乎真无恶意,抑或是大脑太过混沌,子千愣愣地点点头。孟宇注视着那澄澈双溪,眼里闪过一瞬迷离,数秒后收回视线,放开了开始假意呻吟的人,转身往外走。
「Ouch! Ouch!才刚回国,怎么就受到V那么粗鲁的对待?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美男啊……」
那副瘦高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往日的落寞与凄艳,丝毫未被流年涤尽,反平添了几分沧桑,即使是不急不缓,从容优雅的步子,也掩盖不及。眼前这不过二十三岁的人,有着成熟男人的气质,却没有功成名就的喜悦。
「莘子千,你出来。」
子千回过神来,迎上那双深邃的眼,心底浮起一丝喜悦,脚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去。
与孟宇同为V。S。大股东的Simon,兼任总裁与客户部总监之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是这家高级西餐厅让子千惊喜。大厅的色调明亮而清新,装修简洁而雅致,埃尔加《爱的致意》、舒伯特《小夜曲》、莫扎特《G大调弦乐小夜曲第二乐章》和《安魂曲》,缓缓流淌着。壁上挂着十数幅拉裴尔画派的作品,以及其他几幅仿毕加索风格的素描和版画。
「V。S。高管都有这种特殊待遇吧?」
在莱维尔与客户会餐时,莫不是由助理挑一间高档餐厅,就着一份牛扒与对方负责人在你来我往的斡旋中度过,尚无多元装帧,遑论现场演奏,周围空间,仅能称作环境罢了。
「你来V。S。多久了?」
「嗯?嗯,半个多月吧。怎么了?」
「莘总监,作为V。S。公关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我认为我有必要对下属普及一下一个公关人员所需的基本素质。」轻晃手中酒杯。
子千顿了顿,随即放下刀叉,迎上那双幽邃的眼。
「十几年素质教育明教暗示,应该能让你明白,什么叫官僚制度。」
「对我而言,这和公司政治一样难学。」
「还有,敏锐洞察力的获得,哪怕艰难,这种必要素质也没有借口落下。」
「这种必要素质并没必要建立在不平等待遇的基础上。」
孟宇手一停,放下酒杯。
「你每天人在创意部,相信凭你的细致,早该发现这里和原来工作的地方不一样。」单手托腮,歪着头不看子千,瞬间有了麦萌版塞巴斯蒂安的错觉。
子千一愣,随即轻轻点头。
「你是说咖啡室么?」
「莱维尔还没本事炮制出一个企业内部Starbucks。」
确实如此。有着社区氛围的咖啡室,被赋予了唤起人性对恬适温馨的眷恋的本领,在神经时刻紧绷的战场上,演绎着最隐秘晦涩却最直接有效的情感经济。
「啊,是我想错了。」
「莘子千,你走路从不看周围吧?」
「啊?」
孟宇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往后仰,一双眸子看不见底。
「我们来打个赌。输的人,任凭对方差遣一天。」孟宇脸上似笑非笑。未及子千回应,又淡然道:「我赌你说不出靠窗的位子有几个是空的。」
子千脸庞瞬间僵住。不由自主刚要转头去看,终究忍住。
「也说不出刚刚进来的女人穿的是套装,还是礼服。」
子千觉得有点热,不知餐厅冷气是不是不足。
「甚至,不记得我们这桌Waiter来过几次。」
后背已和衬衣粘在一起,子千垂眼理了理衣衫。尔后偷偷抬眼,望向对面,却见对方盯着自己,好整以暇,作壁上观。
「子千比不上Victor的观察入微。」这人对作弄自己旁观自己窘态的恶趣味的享受,让子千浑身发毛。
「莘子千,」孟宇突然坐直身子,视线定定掷进那双窘迫尽显的眼,换上冷酷到昏暗的语气,「这只是你进V。S。的入门课程而已。」
子千不敢动弹,连探究那汪深海的勇气都消逝殆尽。
「能留在V。S。的人,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让子千有些失神。然而不过片刻,发现对方嘴角露出的难察的狡黠,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闷气纠集于胸。先前的昏沉,顿时消失大半。
「你……」
第18章 古道荒烟
只是不及发作,那人又换做峻色,令人应接不暇。
「现在就是你练习的机会。」漠然而低沉的言语,在子千听来,却有着淡淡的蛊惑,怔怔看着那人靠回椅子,幽深的双眼看不出色彩。
对望数秒,子千眼里已然平静如水。
心中却是一片繁杂。
有朝一日可与此人比肩而立,是五年来一直根深蒂固据于心底的梦想。若他是文人骚客,那子千就一蓑烟雨,一道笑看痴男怨女,阅尽红罗裙青衫客;若他是游客浪子,那子千就一介平川,伴君走马天涯海角,尽抒英雄义士意气。真正的同呼吸共命运,看似微不足道的愿望,不经意间已随几个春秋深深刻入骨髓,哪怕只是站在旁边,亦能热泪盈眶。
这样的心愿,付出代价,又如何?
子千转过目光。
妖娆一身的少妇,轻握酒杯,交谈间不时捂嘴嗤笑一声,上身跟着或仰或倾,惹得一双耳坠耀眼地颤动。唇角勾起魅惑的弧度,眼里秋波流淌,半分轻佻若隐若现,连明亮干净的灯光都染上了一丝暧昧。对面男人身子不自觉地前倾,言语间漫不经心地触碰着腕上名表,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一袭艳丽,目光几乎未曾离开半秒。附近的男人身体都不经意地倾向少妇,不乏浑身金饰的房地产商,看似清高的政界枢纽人物。身着英伦男佣装的餐厅侍者缓缓走过,眼珠转向众男客目光的焦点,原本儒雅的燕尾服很合身,只是被过多的弯腰折成了黯淡的色彩。
视线落到小提琴手前面那一桌时,子千眼睛亮了亮。
「我看到一个老朋友了。」那个一身黑色西服,笔直坐着,嘴一张一合的人,正是文凯。
「莘总监果然广积人脉,连谢利公关也有老朋友。」
「老赵是我之前在莱维尔的同事。」
「他旁边穿蓝色西装的,是谢利策划部总监。」孟宇的语气突地变得冷肃。
子千顷刻僵立不动。旋即紧紧盯着孟宇,淡如水浓如墨的眸子里,涌动着困惑与不信。孟宇一语不发,注视着那两人的方位,视若锐箭,一丝阴鸷从长长的睫毛边泄露出来。子千不由得心底一颤,惊惧狂舞。
心中的混乱持续了一会儿,远处那两人一前一后起身离开。子千也想站起来,身体却动弹不得。
「想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跟我走。」孟宇口吻极淡,站到外沿,看着仍旧发愣的人,神色难辨。子千大脑太乱,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使了好大劲,终于站起来,迈出步子,脚下一个踉跄,肩立刻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托住。相触的片刻,子千脸上一热,瞥了相距不过半尺的面庞一眼,心脏猛地一跳,慌乱挣开,垂下眼再不敢动。数秒后,熟悉的温度远离了肩膀,耳畔飘来淡淡的一句「走吧」,子千才挪着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刚出门,便见五十米远外,文凯刚进了驾驶座,接着谢利那人也上了车。身后,孟宇已将银灰色吉普开过来,鸣了一声喇叭,示意子千上去。
「莘子千,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趟B城。」孟宇手握方向盘,语气里没有什么温度。
「啊?」子千一脸紧张地盯着前面黑色别克,有些错愕。
「F航空公司举办的一场重要酒会,各界会有很多举足轻重的人物参加。」对方语气平淡,仿佛事不关己。
「嗯,我明白。」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公关人都不会放过这种积累多方人脉,挖掘潜在业务的机会,更何况是子千这种还不曾有过突出作为的新人。子千觉得自己这才看透孟宇的良苦用心,心里一热,忍不住柔柔弯起双唇,用欣赏沉睡于湖底的千年古莲的目光,对上后视镜里那两汪深潭。
「不要以为我是在帮你,」一盆冷水浇来,「别忘了刚才的打赌。」
蓦地想起刚才在餐厅里孟宇所说的“入门课程”,瞬时心底微凉。收回太过混乱的幻想,对文凯极有可能的背叛感到一阵发涩。
「带你参加B城酒会的必要性,在追上前面的车后,可以得到最好的证明。」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而已,毕竟是我曾经最信任的人……」
「真是可笑。」原本的揶揄荡然无存,但余冷酷。
此刻子千脑袋已愈发晕眩,思绪也紊乱起来。面对早已习以为常的哂笑,突然有些烦躁,孟宇的话出口不过半秒,脑子里有根线就猛地断掉,大脑前叶就像久未开启而突然解脱的闸,瞬间奔泻。
「我知道,你向来鄙薄我的妇人之仁,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