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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颜惜之不辞而别,想来是去找他的子衿了。然而,他又怎么找呢?想到他错认自己是子衿,沈博文不由倒吸口凉气。是个男人就可能抵挡不了压倒颜惜之的冲动,难道他就凭那感觉去寻找子衿吗?那他不是……
虽然颜惜之与沈博文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关系,然而只要两个人有了那样的肌肤之亲,沈博文便不忍颜惜之像个花街柳巷的女人一样处处找人求欢。同时,沈博文也有些怒气。不是已经答应帮你找人了吗?一个现在的大活人怎么说也比一个几十年前的人要方便得多吧。居然就这样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把人家吃干抹尽就跑了,把他沈家大少当什么了?
想到这里,沈博文狠狠抽了一马鞭。
还有就是,居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叫沈博文,不是子衿。
沈博文一声狂啸,又给了马儿一鞭子。
一回到沈家庄,沈博文顾不上疲累,直奔书房。张如海讲,那画在书房最里间,可是,书房里面有山水,有花鸟,有仕女,然而,就是没有书生。
正泄气的时候,沈孝清进了书房,“昨晚去哪里了?”语气中有些责难。
沈博文正在心烦意乱,根本就无心答话,反倒是问道,“书房里的那幅书生图到哪里去了?”
“我看你是越来越混帐了。昨日刚刚沾了屋又跑出去,彻夜不归,现在慌慌张张跑回来,也不回答我的话。怎么,出去一趟,就出息了?”
“爹,昨晚我去了别庄。”
“好好的家里不待,去别庄做甚?”
沈博文不好隐瞒,“有个朋友,昨日身体有些不适,我就带他去别庄休息。”
“什么朋友,带回家里照顾不是一样的?”
“那时候没多想,觉得别庄清静些,就带他过去了。”那时候还不知道颜惜之是什么个脾性,一个鬼敢这么明目张胆往家里带吗?那不是害人吗?沈博文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小心交待。
“唉,”沈孝清长长叹了口气,“沈家三代单传,还指望着你承继家业。你自小聪明,年纪也不小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需掂量掂量。至于交朋友,我向来是不干涉你的,但是对方底细,怎么也要弄清楚。若是谈得来的好友,也不妨带到家里来让我也看看。不声不响带到别庄,难免会引起猜测。”
“爹教训的是。”沈博文恭顺地作了个揖。
“那你那朋友现下怎么样了?”
“要事缠身,眼下已离去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年轻公子。”
“哦。”沈孝清捋了捋胡须,“怎么突然想到找那幅画?”
“张伯说起那画,一时好奇,便想看看。”
“你呀,那画挂在书房多年,你也就是别人不提便不肯多看一眼的。”
“这么说,果然有画?现在在哪里呢?”沈博文两眼立时放光,一下子神采奕奕。
“在你爷爷房里。自从你爷爷前年中风,那画便移到他房里了。”
两年前的某日清晨,沈博文的爷爷沈世昌突然中风,眼口鼻登时歪了,吓得沈世昌妻子李笑云慌了手脚。匆匆忙忙找了郎中,命是保住了,只是从此瘫在了床上,除了眼珠子还能转,便是口也不能言了。李笑云与沈世昌夫妻多年,默契早生,一个眼神便知他要什么。别的不说,先就将书房那画移到了他的床面前,让他一张眼便看得见。
“那我这就去给爷爷奶奶请安。”向着沈孝清拱了拱手,沈博文便跑了。
“你说你这风风火火,几时这么积极去给老人家请安的?”看着沈博文匆匆忙忙的背影,沈孝清直摇头。不过,只要沈博文好好做人,生意上积极学习,这些小节,沈孝清倒也不甚在意。
沈博文的爷爷沈世昌所居住的,是沈家庄的东厢南苑。那院落里种了不少潇湘竹,风一吹便是一阵细细索索。
沈博文一路走来,身上起了薄汗,一进院门,竟是一阵凉气袭来,让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进到里间,沈博文的奶奶李笑云正坐在床边。沈博文进门便叫了声“奶奶”。
李笑云忙招呼他坐到床边来。笑道,“博文来了。”
“奶奶,爷爷怎样了?”一进门,沈博文便看到了墙上的一幅画,远远看着,便是一个书生。
李笑云理了理鬓边白发,叹了口气,“还不是那样。”自从沈世昌中风,饮食起居,便都是李笑云亲力亲为,生怕丫头下人有什么不周之处,“来,跟爷爷打个招呼。”李笑云起身,让沈博文坐到床头。
床上躺着那人,便是沈世昌。一头白发在头顶挽了个髻,用根桃木的簪子固定住。皱巴巴的脸上,没有表情。此时,比起中风初时已好了不少,眼口鼻不歪了,目能视,口能食,就是动不了,讲不了。
沈世昌张大了眼睛,看到沈博文来了,浑浊的眼珠子里面也多了一分光彩,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看着沈博文。
“爷爷,博文来看您了。”
沈世昌眼睛眨了眨,表示听到了沈博文的问候。
“爷爷,博文这次去了江南,真是大开了眼界。江南物产果然比我们丰富呢。单就杭州丝绸,那质地啊,可没得说呢。还有苏绣,跟我们蜀绣比起来,那又是另一番味道。我们带去的峨眉竹叶青和蜀锦,也很受欢迎呢。”
沈世昌又眨了眨眼。李笑云忙道,“你爷爷啊,看到博文这么出息,高兴。当年啊,你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还没有出过远门呢。”
沈世昌瞟了李笑云一眼,李笑云又笑道,“我这里炖了银耳燕窝,我让人给你端上一碗。”说着便唤了丫头去厨房。
“奶奶,那大补的给爷爷才是。”沈博文有些不好意思。
李笑云替沈博文理了理衣领,“你呀,也该补补了。你瞧瞧这年纪轻轻的,都有黑眼圈了。出去一趟啊,黑了,瘦了,看得奶奶心疼。”
沈博文心里头一暖,便觉得眼眶有些热。
不一会儿,丫头就端上了银耳燕窝。
沈博文一边吃,一边说着江南的趣事见闻,李笑云不时点点头,夸赞一番。
沈博文一直惦记着那画,吃完过后,将碗交给丫头,便走到那画面前细细端详起来。
画中一课老松,松下一个青年书生坐在一个大石头上面,一手撑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
那书生一身青衣,两鬓的发收拢在脑后, 别了一个好看的簪子。额前的几缕碎发,让他看上去多了一分洒脱与飘逸。
狭长的眉,细细的眼,挺秀的鼻,薄而不失丰润的唇,尖尖的下巴,那不是属于颜惜之的容貌吗?
他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神情中似藏有淡淡的伤感。他看着哪里,在想着什么?
沈博文的魂仿佛被他牵引,一时竟挪不开眼。
“博文!”李笑云的声音将他唤醒。
“奶奶,这画上的人……”这时,沈博文方才注意到那画左下角的落款,没有红印,只有墨迹赫然,“子衿庚辰年腊月十六”。沈博文无法置信地退后两步,“子衿……是谁……”
“子衿是你爷爷少年时的朋友。”身后响起李笑云冰冷的声音。
“那画上的人……”沈博文颤声道。
“他很好看是不是?”李笑云看着沈博文的眼中少了原本的慈爱,冰冷得让人惊心,甚至藏了几分怨毒。
“不是……”沈博文无法抑制剧烈的心跳,摇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李笑云长叹了口气,“那是一个故人。他风姿绰约,却是少年夭折。这画是子衿费尽心血画的,所以才会这样栩栩如生,难怪你被他吸引。”
“那子衿……是谁呢?”沈博文小心翼翼问道。
李笑云满是皱纹的脸上,硬是挤出一抹笑容,“不是说了,是你爷爷少年时的朋友吗?这画是五十年前画的,子衿将画送给了你爷爷,从此便消失了。”
“消失了……”
“子衿离开了这里,从此就没有再出现过。”
“画上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当日他与子衿关系很好,他死了之后,子衿便画了这画,送给你爷爷,他自己就离开了。”
“为何要送给爷爷?”
“子衿不是个安分的人。若画在他身上,谁知道几时就被毁了。放在你爷爷这里啊,他才放心。”
“原来这画是这样的……”原来,爷爷和子衿是认识的,那是不是也认识颜惜之呢?想来一定认识了,否则,保存一幅画,又何必挂出来,天天看着呢?难道说,与颜惜之的相遇是冥冥中的缘分?
“博文怎么突然也关心起画来了?”李笑云深知,以沈博文的脾性,便是名画摆在他面前也不会看上一眼的。
“之前听张伯说起这么一幅画,一时觉得好奇。”
“是别院的张如海吗?”李笑云若有所思。
“正是他。奶奶,博文打扰二老休息了,这就告退了。”沈博文向着李笑云深深行了个礼,又走到床边行礼,“爷爷,博文这就告退了。”却是看到沈世昌老泪纵横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退到院子里,沈博文只觉得有些憋闷,便坐到石凳上,不由一声叹息——惜之啊,你不该离开我,说不定,还能看看子衿为你画的画呢。
天空中大朵的云,像棉花一样飘着。
惜之,你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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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0 章 。。。
接下来的两天,沈博文待在沈家绸缎庄帮忙料理生意。绸缎庄上新上的货,便是沈博文从江南亲自采购的。沈孝清有心让他历练,两年前便让他在沈家各个店铺上帮忙。沈博文天生聪明,学得很快,各个掌柜赞不绝口。
然而,这两天,沈博文却有些心神不宁,一静下来,就想起颜惜之的样子,优雅的颜惜之,放浪形骸的颜惜之,就像图画一样轮番在眼前上演。颜惜之清越的声音,魅惑的声音,耳边轮番响起。
食不甘味,睡不安寝,眼皮子底下渐渐生出淡青色的影。对着镜子,沈博文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憔悴。
沈博文揉了揉太阳穴。午后阳光正艳,将青石板的大街晒得白花花的。看着这明晃晃的太阳,沈博文想起颜惜之那日在阳光下憔悴苍白的样子。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躲到哪里去了。
再过三天,便是颜惜之回去的日子了,不知他能不能找到子衿。想到沈世昌屋里那画,沈博文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爷爷是认识颜惜之的,那时候,他泪流满面,分明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
“少爷在想什么呢?”绸缎庄掌柜吴言看沈博文没精打采地发愣,便问道。这吴言大概六十岁上下,精瘦矍铄,留着一缕山羊须。他自小在沈家庄长大,一路从伙计干到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