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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苏逍平趴在了床榻之上,秦砚从将自己的石椎木医箱整个都搬到了床边,细细查看着他背后的伤口。
苏逍背上的这道伤口其实比秦砚想象中情形要好许多,虽然伤口周围皮开肉绽,从他的右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左侧腰部以上,但目测伤口并不是很深,应是在关键时刻被人从旁拦了一下,那一剑这才没有刺入内脏。
若是平常遇见这样的伤口,秦砚只需先消毒后缝合即可,只可惜苏逍这伤……
秦砚纤长手指轻轻触了触苏逍的伤口附近,入手之处分外的冰寒,还未有什么动作,立刻便有殷红的鲜血从伤口的周边一点一点泛了出来。
苏玉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扯了纱布动作轻柔地将那条血印拭去,对着秦砚蹙眉道:“你轻一些!”
秦砚收回手来,耳旁传来苏逍的微带讽刺的嘲笑声道:“上次我在苏府祠堂揍你时,我幺妹还护着你不让我打你,如今……嘿嘿,秦砚啊秦砚,风水轮流转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对!”
“方才是我一时没注意。”秦砚仿佛没听到苏逍的嘲笑一般,歉然道,“后面我的动作必然会更加小心。”
苏玉的下颌紧绷的线条松了松,神色紧张问道:“大哥这伤究竟如何,难道真的是被寒铁所铸的刀剑所伤?”
秦砚深深凝视着苏玉,点了点头。
想到张奇身上的寒铁之伤久久不能愈合,最后只能无奈选择自刎,苏玉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干涩问道:“那……可有什么……”
苏逍却在这时半撑起身体轻轻按住了苏玉的手,止住她后面的话,对着秦砚问道:“军营中的药草所剩不多了罢?”
秦砚闻言沉默,苏玉的背脊亦僵了僵。
“我知被寒铁所伤的伤口痊愈不得,只能用止血补血的药草吊着。”苏逍平静道,“只是军营之中伤兵数量本就不少,方才你就在伤兵军帐之中,自然知道那里刚被送回来了五千多伤员,药草只怕会更加紧缺。”
说到此处,苏逍顿了顿,开口沉声道:“既然药草如此紧张,而我在这个时候用药其实也是浪费,这药我便不用了。”
“大哥!”苏玉惊呼了一声,断然否决道,“不行!即便药草不够,我也可以去旁边的黎城采购,你若是不用药,又怎么可能撑到班师回到凌安之时?”
苏逍侧过头来看向苏玉,神情严肃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黎山山路未通,你前些日子刚从那里捡了一条小命回来,如今又脑子一热上赶着去送命么?!”
苏玉执拗道:“大哥既然可以为了军营中那五千将士不要自己的命,我又为何不能为了大哥去试一试?若是我真的能将药草带回来,不仅大哥有救,军营之中药草丰足,余下的伤兵们生还的几率也更大了不是?”
苏逍被苏玉这一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再启唇时,一连串低咳便从口中冒出。苏玉神色一紧,正要去扶他,却因为苏逍怒气冲冲地瞪视而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秦砚对着苏玉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扶住了咳得脸红气喘的苏逍道:“你且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亦不会同意她去。”
苏玉蹙了蹙眉,最终却没有出声。
秦砚眸光淡淡流动,缓缓道:“虽然苏二小姐说的亦有道理,但终究太过冒险。关于苏少将军的伤势,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苏逍在秦砚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逡巡了一圈,面露怀疑之色道:“以前军营之中并非没有被寒铁所伤的士兵,当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秦砚道:“我确实是方才想起,这寒铁虽然世间罕见,可睢阳王用来做武器的这一块却是出自前朝宫廷之中无疑,既然我们知道了出处,那么当年攻入前朝宫中的人中,兴许会有人知道如何治疗寒铁之伤。”
苏玉眉头拧得更加紧:“我记得你与我说过当初是睢阳王亲自率军攻入前朝宫闱,只是睢阳王如今生死不明不说,还与我们互为夙敌,即便他知道如何治愈寒铁之伤又能怎样?”
“除却睢阳王,我们手中还有一人。”秦砚淡淡道。
苏玉下颌一紧,蓦地抬起看向秦砚道:“你说的是——于明堂?”
秦砚的眼眸如渊一般深邃,让人读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当初我医治张奇等人时,于明堂还未落网,是以我没有想到这一条路,如今他既然握在我们手中,自然要物尽其用。”
“只是……”苏玉的睫毛颤了颤,“我们也只是猜测,若是于明堂他不知道如何治疗寒铁之伤,我们又该如何?”
“他会知道的。”秦砚对着苏玉笃定道,随后转向苏逍,“所以苏少将军此刻莫要再作推辞,先用药将伤口的血止住,在此静候我们归来。”
苏逍的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第一百〇八章
萧致彦与苏逍对于战俘从来不会刻意苛待,但是此刻毕竟为两军交战之时;军营之中一切从简;就连将军校尉都要共享一帐;更遑论这些战俘。
苏玉与秦砚二人来到于明堂的关押之处时;虽然早就知道营地之中没有设立专门的监牢;于明堂这些日子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然而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苏玉才发现眼前的景象既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简陋不少。
面前的于明堂独自一人无力靠坐在一个八尺多高的木质的笼子里,衣衫褴褛;满头的乱发透着泥土污浊的味道,一缕一缕蓬乱地披散在他的面上与肩上;几乎将他整个面容都遮盖了去。
苏玉不由蹙了蹙眉;很难将眼前的于明堂与当年苏府那个脾气顽固执拗,容貌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头联系在一起。
秦砚的脚步在此时顿住,对着苏玉道:“你还是就在这里等我罢,一会在场的人太多,他的嘴反而不好撬开。”
苏玉抿了抿唇,虽然心中亦想跟过去,但是秦砚说的确实在理,便点了点头,对着他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秦砚对着苏玉眉目柔和一笑,这才转身向着关押于明堂的木笼走去。
于明堂脸颊深陷,面上似乎只剩下了那一双空洞虚暗的眼眸,无力的瞪视着秦砚渐渐走近,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声音嘶哑开口道:“我本以为我可以留着这条命回到凌安,却未想到昨日那批战俘刚刚被斩,如今便轮到我了?”
而后,于明堂的视线越过秦砚扫向远处的苏玉,眸光微微有些发亮:“原来真的轮到我了。二小姐今日来到这里,怕就是想亲自送老夫一程罢?”
秦砚走近了几步,将于明堂死死盯着苏玉的视线隔开,隔着木头笼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于明堂,口中淡淡道:“你猜的没错,你的死期确实不远了。”
于明堂咧嘴嘶嘶笑道:“那便动手罢,我于明堂活了大半辈子,于生死二字早就看开了。”
秦砚道:“莫要着急,虽然不远,却并不是今日。”
于明堂原本已然涣散的眸光倏然聚焦,视线在秦砚面上定格了片刻之后,突然变得锋利了起来。
秦砚的动作与神情不变,任由于明堂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
“我说当初连我的话都不屑于听的秦大人今日怎么有闲心来看我这糟老头子。”于明堂干涸的嘴唇渐渐上翘了起来,露出一个不屑的嘲笑,“看来是有求于我。”
秦砚神色坦然道:“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于你。”
“你以为你问了我便会答?”于明堂讽刺道,“秦大人运筹帷幄,怎就算不出我既然连死都不惧,又怎会在临终的时刻被你继续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并非无欲无求,不是么?”秦砚深邃眸光直直看向于明堂,那视线锋利到几乎能将人的一颗心都挖出来拿捏在手中把玩一般,“否则你当初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越过苏老将军直接向睢阳王进言屠尽前朝皇族,不会在睢阳王被先帝发配驻守边疆之时一脚将他蹬开重回苏府门下,更不会在苏府式微之时放着好好的苏府第一清客不做,偏偏要去当一个叛国的逆臣贼子。”
于明堂被秦砚说得呼吸顿了顿,随后勾了勾唇角道:“秦大人此话差矣,当初我于明堂会做出那般的选择,无非应了那句人往高处走的话罢了。而如今我所有的路都被你堵死,已然无路可走,自然要心无旁骛一心等着死期了。”
这于明堂事到如今对于所做之事竟然没有半分愧疚之意,秦砚面上的表情却寡淡到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你所说的意思,其实我可以理解。”
于明堂的眼珠缓缓动了动。
“与你有用处的人才是正途,与你无用处的人可以随时背叛。”秦砚缓缓解释道,“趋利避害说来也是人的本性。”
“秦大人有话便直接说,莫要将它绕来绕去。”于明堂道,“难道秦大人真的以为如此敷衍地夸我两句,我便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对于于明堂明显不耐的态度,秦砚似乎毫不在意,反而遂了他的愿直截了当道:“我想知道寒铁所受之伤究竟如何才可以治愈。”
“今日我听到了营地外十几万将士的归营之声,本以为大军得胜归来,便是我命尽之时,却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如此一问。以秦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难道是谁受了寒铁之伤?”于明堂的眸光动了动,直直眺望向远处的苏玉,随后了然道,“我以为苏二小姐是为送我而来,原来是为了苏少将军。”
于明堂初始的还嘶哑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高昂,垂了头高声笑道:“真是有趣,苏世清戎马沙场了大半辈子都平安无事,到头来自己的两个儿子却先后栽在了睢阳王的手中。”
秦砚的眸光一冷。
于明堂止住了喉咙里因为兴奋而发出的“嘶嘶”笑声,抬起头来看向秦砚道:“论医术,凌安城怕是无人能出秦大人之右,秦大人又为何向我询问我此事?”
秦砚容色寡淡道:“那块寒铁是当初睢阳王率兵攻入前朝皇宫之时所得,随着快寒铁放在一起的,应有这块寒铁的相关记载。”
于明堂原本懒散靠着木笼内壁的背脊僵了僵,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砚问道:“睢阳王攻入前朝皇宫一事在当年虽然不算秘闻,知道的人却并不多,算算你的年纪,当年也不过是一个玩泥巴的奶娃娃,又怎会知道这些?”
秦砚道:“我师父楚闲云嗜书如命,对于寒铁一物更是感兴趣已久。”
于明堂重新靠回了木栏上:“我倒是忘了,你是那楚闲云的徒弟,知道这些倒也不为过。”
“那记载上,究竟有没有寒铁的治愈方法?”秦砚问道。
“有。”于明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回答道。
“说条件罢。”秦砚道。
于明堂神色晦暗不明:“秦大人确实更看得透人心,知道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在我这里行不通。不过——”
于明堂说到此处,抖了抖自己手上与脚上的铁镣,面上的笑容化成了讥笑,:“秦大人真的以为我方才那句无欲无求在拿乔么?我于明堂一生所求只为仕途亨达,如今你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就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给我,我凭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如你所愿?”
面对如此油盐不进的于明堂,秦砚只是云淡风轻一笑,口中道:“方才我不与你绕弯子,现在你也开诚布公罢,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于明堂转了转浑浊的眼珠,伸手一抓自己身~下那一培染着污秽的泥土扔向秦砚,“你将我的尊严践踏在脚下,我自然也该礼尚往来一番,才不辜负你这一片心意不是么?我要你现在低声下气求我来回答你。”
秦砚微微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