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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打了这一架之后就病了,郎中说是心病,若是往常,大娘子的及笄礼她一定会和三娘子抢着当赞者。”
赞者都是行及笄礼者的姐妹所为,这是在亲朋好友中露脸的一次机会,若是往常,只怕玉棠和玉梨会为了这个争夺一番,如今到省了口舌。
娇娥不屑地笑了笑,“这么些年,玉梨总是怀着怨恨,觉得人人都亏欠了她和莽哥,无论她病不病,我的及笄礼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做赞者。”
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娇娥又叮嘱道:“母亲,您日后还是让莽哥和玉梨分开好了,莽哥还不知事,长成什么样子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和玉梨呆着,好竹子也变劣笋,再说她知道莽哥不是赵家的孩子,难免不会生出什么心思。”
林氏现在不管绣纺的事,只一心带赵霸,画荷花,家里的事都是阿里和玉棠在管理,娇娥嫁人之后,林氏让玉棠学习中馈之道,为日后订亲做准备。
赵家不可能让小娘子去做妾,玉棠又是个庶女,将来只会找个小官吏做正室夫人,中馈若是掌不好,会吃亏的。
林氏答应过黄姬,保证为玉棠找一门好婚事,这些都已经准备起来,只独独差订亲的人选。
赵义位列九卿之末,庶女本来也好嫁,但是当年赵家的两个妾侍与外人勾结,谋害主母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少,赵义官职不高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升官了,这些事反而都被扒了出来。
玉棠便有些不上不下的了。
娇娥见过母亲,便又去找玉棠说话,玉棠对着嫡姐盈盈一拜,道:“二妹让姐姐失望了……”
“我的确对你失望至极,用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让玉梨收敛性子,日后玉梨嫁了人家,也是如此五六不分的,弄出什么事情来,只怕你在夫家也会受到牵连。我们赵家的女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娇娥有些不悦,训起人来也颇有些县令夫人的架势了。
玉棠难以分辩,最终还是道:“大姐,这些二妹都知道,只是玉梨一心想着以前丁姬得势,她和莽哥都很得父亲疼爱,是夫人狡诈,这才让她和莽哥的日子难过,父亲又要面子,对莽哥压根不想见,却又不说破他并非赵家的庶子,玉梨心生怨念也是难免,这岂是我能扭转得了的?”
娇娥低头思付,以父母的心性,倒不会刻意为难莽哥,却会对他视而不见。
父亲不待见莽哥,周围的婆子侍女们自然也会拜高踩低,玉梨内心总觉得莽哥是赵家的正经主子,不该受这些磋磨。
这样大吵一顿,将事情叫破,也许倒还好些。
“你也快及笄了,母亲已经在教你主持中馈,只怕这几年就会替你选夫,你若是有什么念想不如早早给母亲说,黄姬曾经求母亲为你选一门好亲事,只是……”娇娥咽下后面不好说的话,响鼓不用重锤,想来玉棠都该心里明白。
玉棠倒不像娇娥未嫁时那般,听到选夫成亲的字眼就羞涩难言,她早已和黄姬为了找个什么样的夫君说了很多。
黄姬一直叮嘱她不得为妾,也不要眼太高,估摸清楚自个的价码,好好嫁到合适的人家做个夫人。
“大姐的好意我知道,不是谁都能像大姐一般好福气,姐夫对大姐情深义厚,又前程远大,我只求能在赵家的庇护之下,寻一块安身之地好好过日子,若是大哥或者姐夫的下属之中,有能干之人,便是再好不过。”
玉棠这般说是有缘由的,父亲比不上嫡母和嫡姐牢靠,嫡母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坏心思,且答应的事都能办得到。
找兄长和姐夫的下属,夫君也会随着赵家得势而受到照应,而且夫君的前程掌握在自个娘家手中,她在家里横着走都没有人敢管。
晚上娇娥将这话学给了林天听,感叹道:“我这个妹妹,从来眼睛亮的很,知道该靠谁,也知道该要什么。”
两世为人,娇娥对玉棠的性情了解的非常清楚。
林天笑着道:“拎得清自然是好事,玉棠不管嫁给谁,都会好好维护夫家和赵家的关系,总不比玉梨强么?她若是不改,嫁到人家家里都不知道是和赵家结亲还是结仇了。”
娇娥在灯下支着颊,想了一会,道:“还是县令大人说的对,我明儿就给母亲说去。”
两人说说笑笑地就寝了。
同一片月光之下,玉梨却孤苦无助地躲在屋内榻上,不想死也不想活,就连恨都失去了依附的缘由。
原本一直支撑着她朝前走的动力,便是对嫡系一支的恨意。
在玉梨的心中,她的生母丁姬最得父亲的宠爱,却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奸诈的嫡母害得失去了宠爱,接下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惨,而更惨的便是,她到了最后才知道,她最疼爱、最给予期望的弟弟并非是父亲的骨血。
怪不得赵家连排行都不愿意给莽哥论,当时她只恨嫡母赶尽杀绝,父亲是个没有主心骨,立不起来的男人。
她原来听到了些风声,只当是嫡母放出的恶意的流言,但那日玉棠高声叫破,父亲铁青着脸却没有否定,玉梨的心跌倒了谷底。
不愿意承认,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她在赵家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机会,丁姬已经死了,莽哥还小,有着一个不可预知的将来。
看着莽哥脸上的鹰钩鼻子,玉梨觉得特别的扎眼,她若是不知道,还可以带着莽哥一直恨下去,可知道了,却觉得他们是那么的可笑。
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这是赵家新买的婢女,大奴便直接安排了两个进了玉梨的院子。
赵义再次耀升之后,府邸变得不够大,人手变得不够用。
但赵义一直不愿意搬地方,说按照自个的实力,二千石的官位就到了头。
这所住所是他和夫人一直生儿育女的地方,且大女儿的府邸就在隔壁,日后女婿回了长安城,两家来往再方便没有,凑凑合合就够用了。
皇帝听说之后,只笑着点点头,就算赵义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人贵有自知之明。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丢进院子这个,”侍女轻声唤道。
玉梨懒懒地支起身,接过一个锦袋,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块软帛,上面写了些字。
屋里没有掌灯,看不太清楚,玉梨问:“这是怎么得来的?”
“奴婢在院子里走动,听见有小石头摔了进来,便问是谁?没有人应,接着就丢进来这个,这里面的软帛上写着字,奴婢不识字,就请三娘子瞧瞧,”侍女一板一眼地解释。
玉梨坐起,那边院墙临街,不知道是什么人撂进来的,家里只有大奴和几个婆子,管用的就只有她了。
隔壁是林天买的宅子,这几年都是林立代着管理,并未租出去,只留了些奴仆看守,现在林立管的事情多,也不经常来。
赵义走的时候非常放心,尚德里的里令重点关注着他家,而且有苗公在,不敢有人来生事。
玉梨本当吩咐侍女叫起大奴和婆子们去瞧一瞧,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但她却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将那锦囊揣进了怀中,让侍女不要惊动旁人,替她扶着竹梯,攀上了墙头。
玉梨探出头,四下里张望,月光下,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她叹了口气,正准备下了墙头,打开那个锦囊看看。
有个人影慢慢地从墙角的暗处走了出来。
玉梨凝神望去,这是个少年郎君,和林天差不多大的年纪,体格健壮,身量中等,那少年郎一脸迷惑地看着她,月光照在他仰起的脸庞之上,那鹰钩鼻子非常显眼。
这是严家的人。
抖了一抖手,玉梨将怀中的锦囊扔到他的身边,问:“这个锦囊是你扔进来的?这是少府赵家的府邸,你有何意图?”
少年郎君拾起地上的锦囊,叹了口气,道:“听说赵少府一家都去平陵县为大娘子过及笄礼去了,我……我便想趁机给我的弟弟通个信,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弟弟?”玉梨迟疑着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是严家哥哥?”
少年郎愣了愣,朝前走了一步,眯起眼睛认真地辨认,苦笑道:“你莫非是赵家三娘子吗?难道你还肯唤我一声严家哥哥,只是我现在已经不姓严,改姓李了。”
玉梨的嗓子紧了紧,看少年郎穿的朴素,衣着打扮都并非是官家子弟的样子,她说不出什么来,从开始认出严汤的欣喜变成了失落。
若是严家真的在乎莽哥,又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来联络呢?
“你父亲不是在颍川做太守吗?你怎么到了这里?”玉梨紧着嗓子问道,手不由得紧紧地按住墙头。
☆、第187章 东平王
李汤的眼中流露出悲戚和决然,道:“严大人已经不认我了,我也不想姓严,除了祖母,严家我谁也不想认。”
这话触动了玉梨,赵家人也没有将她当回事,她若是有的选,也不想姓赵,除了莽哥,赵家她谁也不想认。
但是莽哥也算不上是赵家人吧。
“哎,”玉梨叹了口气。
李汤也叹了口气。
两个失意的人,一个在墙头,一个在墙下,互对着叹气,突然有些好笑,两人笑了几声。
静默了一小会。
“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弟弟过得怎么样,”李汤道:“林立见我离家出走,混的太惨,愿意带我去西域做生意,我什么都不懂,也愿意在绣纺里白做三年工,算是身为严家人对赵家的一点补偿吧,严家的事我也做不了主,自己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玉梨静默片刻,道:“莽哥已经睡下了,明日辰时三刻,你在大门口等我,我带莽哥出来走走,若是他们从平陵县回来了,我不好带莽哥出来……”
李汤顿了顿,喜出望外,道:“太好了,明日辰时三刻见。”
玉梨被这喜悦感染地也很开心,也许是为莽哥还有个哥哥可以相认,也许是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失意的人。
他们都幸福着,而我独独不乐,这种相同的沦落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得到吧。
第二日,玉梨将莽哥打扮了一番,自己也换了件好看的襦裙,假作听见货郎在外叫卖,带着莽哥出去看热闹。
大奴并不放心,让两个婆子和侍女陪着玉梨,还有带着莽哥的乳母相陪,莽哥不知道要和哥哥相见,笑嘻嘻地抓着只布老虎站在门口看热闹。
行里有许多人走来走去,玉梨踮着脚,等了一阵,才瞧见李汤从一边的巷子里穿了过来。
阳光下,李汤比昨夜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些,昨夜的月光给了他忧郁的外衣,今晨的阳光则让他更像个正在长成的生气勃勃的少年郎君。
玉梨有些害羞,牵着莽哥,上前走了一步。
与玉梨设想的相反,李汤并没有相认的意思,而是慢慢地走过两人身边,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莽哥,像是要刻下来一般。
到了夜间,玉梨和李汤二人又在墙头说话。
“你为何不认莽哥?难道你也瞧不上莽哥的身份吗?”玉梨愤愤不平地质问。
李汤叹口气:“我都姓李了,怎么会认他,只想确认他还过的好不好而已。”
沉默。
的确,莽哥是严延年的奸生子,名义上是赵家的庶子,李汤却已经姓李了。
“我很担心莽哥,莽哥不是赵家的孩子,父亲不喜欢他,莽哥……”玉梨突然哀哀地哭了起来。
许多话闷在心里,李汤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他们之间有一个可怜的孩子,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