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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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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连环。”清脆的叫声,“连环我们永远是朋友,是不是?”

“阿紫,阿紫。”

他此刻看见的阿紫只有几岁大,她笑着说:“是你自己闯到我们的世界来,恋恋不舍,不肯离开,你怪得了谁。”说着她指一指他,然后啪啪啪鼓起掌来。

连环呜咽一声,坐到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一响,有人开锁匙进来。

那人一声不响,走到连环身边,用力扶起他。

是林湘芹到了。

她把他扶到沙发躺下。

连环浑身是汗,似被噩梦魔着一样。

湘芹大惑不解,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守在他身边,看他沉沉睡去。天亮了,她见他已经稳定下来,刚想走,电话响起,湘芹当然没有去听,它自有录音设备,果然,她听到对方说:“我是徐可立,连环,请从速与我联络,”说到这里他停一停,“你已见过她们母女了吧?”

湘芹猛地抬起头,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徐可立轻轻吁出一口气,挂断电话。

湘芹看着憩睡的连环,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可怜的人,他已被她操纵这许多年,看样子还要心甘情愿持续下去。

这个笨人竟好此不疲。

湘芹忍无可忍地站起来,突然发觉这不也正是她林湘芹的写照吗:忠诚地侍候一角,待对方稍微有空档时与她说两句话消遣几个下午。

她比连环更惨,她更是奴隶的奴隶。

当下湘芹心中不晓得是什么滋味,竟是呆了。

第9章

她浪费了这些时候!她为专门替别人填空档的人填了空档。

连环在沙发上转了一个身。

湘芹心灰意冷,他也许一辈子忘不了那个人,那不管她的事,但是林湘芹总可以设法忘记连环这具行尸走肉。

她轻轻打开大门离去。

连环听见门声,脱口问:“阿紫?”

睁开眼睛,才发觉躺在他自己拥有的大学员工宿舍里,窗外也没有那棵橡树。

依稀好似有人来过,也许只是清洁女工,他挣扎起来,听到徐可立的留言。

连环冲出浓浓咖啡灌下。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从头到尾是自由身。他并不欠香氏任何人任何债项,礼貌一点,他大可以跑到徐可立面前,说一声“不关我事”,冷漠一点,他根本可以不理会这个电话。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要过。

喝光整壶咖啡,连环镇定下来,他出门去上课。

讲不到几句,他已经发觉无法集中精神,派下讲义,躲到图书馆去。

中午时分,徐可立已经找上门来。

“连环,你没有复我。”

连环一愣,徐可立从未有过气急败坏,他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把连环拉到角落坐下,“我有急事商量,昨日香夫人见到你,可有告诉你遗产如何处理?”

连环十分反感,“她还活着,她还没有过世。”

徐可立忽然发觉自己过分,噤声不语。

他变了,连环也变了,大家都世故老练得多。

当下连环答:“没有,她没有提及。”

“连环,她名下财产,一半归香紫珊,一半归你。”

连环大惑不解地抬起头来。

他是当事人都不明白。徐可立更加困惑,忍不住问连环:“为什么他们夫妻这样厚爱于你?”

“我不知道,告诉我为什么这会是急事。”

“你还不明白,香紫珊恨我们,她要联合你进香氏机构来接收若干权益。”

噫,所以阿紫说,连环连环,我需要你。

连环沉默。

“连环,你是君子,我与宝珊只想你答允我们,你的身份将维持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

连环只觉得徐可立语气中命令的成分太重了一点。

他不自觉间已把那以上对下的尊严使将出来。

连环好一会儿不出声,徐可立还以为他正思考。

然后他指出:“香紫珊是你们的妹妹。”

徐可立一所失色,“连环,难道你已忘记她的为人,你至今好似还不认识香紫珊。”

“是吗,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危险,她无情,她旨在摧毁。”

连环哑然失笑,“我们不都也是像她吗?既是同路人,不必顾忌太多。”

看得出徐可立已经尽量按捺着性子,他说:“那么,你已决定站在阿紫那一边?”

连环摇摇头。

徐可立又略为安心。

“邓女士尚在人世,遗嘱尚未成立,请你们稍安毋躁。徐君,你言之过早了,一切不过是你们的猜测,邓女士怎么会无故把大笔财产给外人。”

徐可立十分懊恼,他早已得到内幕消息,遗嘱里千真万确把财产分成两半,他不是不知道连环一向深沉,没想到近日此于又更进一步,始终不肯应允任何事。

“连环,保持中立而已,这样都不肯?”

“香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徐君,你请回吧。”连环下逐客令。

徐可立几时受过这样奚落,幸亏他一向有涵养工夫,只对连环说:“我们改天再谈。”自己下了台。

连环也自觉太过冷酷,因而颔首,“将来再说。”

他坐在图书馆里许久许久,才决定向老区求助。

电话拨到温哥华,老区半晌才来接听,“对不起,连环,我正在后园做一只荼藦架子,有什么事吗?”

连环一听到他声音已似有了靠山,尽量简单地把过程说一遍。

老区结结巴巴足足有一分钟出不了声,然后他说:“连环,我已经退休。”不知道多么宽欣,像是庆幸香家的人再也与他没有关系。

连环却十分失望,“区律师,我真的不能借助你的智慧?”

“连环,现成眼前就有一座城隍庙,你为什么不去求支好签?”

“你指谁?”

“连环,真是当局者迷,我指的是林湘芹。”

“湘芹?”连环怔住。

“林小姐冷静聪明,分析能力强,知识丰富,目光如炬,况且她又关心你,实是你的智囊。”

湘芹?

连环像是好不容易才把她想起来。

“同湘芹详谈吧。连环,我们讲到此地为止,茶藦花苗在等着我呢。”

真的退休了,归田园去,世上纷扰已与他无关,可见事在人为。

连环默默祝福他。

湘芹,真的吗,她可以帮忙?不不不,区律师误会了,湘芹不错,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并且也善解人意。但一个女孩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凡事一牵涉到香紫珊,湘芹已经不能平心静气,以事论事,不,她不是人选。

连环觉得无比的孤独。

香紫珊出现在他教务室的时候,是在下午。大部分讲师已经下班,只余三三两两同事在聊天发牢骚讲笑话。阿紫一进来,众人忽然鸦雀无声,全体往门边看去,连环为他们的反应奇突而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香紫珊。

香紫珊甜美地笑着过来,失态的同事向她呆视,竟不知收敛。

刚在这个时候,连环一个男学生进来有事请教,近距离与香紫珊打一个照脸,他“呵”地一声,手中成叠笔记都跌翻在地。

连环忽然原谅了少年时的自己,他轻轻叹息一声。

香紫珊取过连环案头上的笔,在他日记上写:现在,此刻,你的宿舍门口。

不发一言地走了。

连环的男同事伏过来失声问:“她是谁,谁是她?”

连环想一想,“她,”他作出一个适当的答案,“她是一个阿修罗。”

连环也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收拾一下,就步行到宿舍门口去。

阿修罗在等他,脸伏在驾驶盘上,似在沉思。那辆车子,血红色,敞篷,它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出现,使连环心惊胆战。

他过去说:“这辆车你从何处得来?”

“它属于我母亲,你不记得了吗?你应当知道。”

连环并没有即时上车。

香紫珊伸出手来,拉一拉他身上的绒线背心,笑说:“有人打毛衣给你呢,还真不赖,是有这等女人的呵,讲究温暖牌,也是一种手段,可惜粗俗一点。”

连环静静地答:“这是家母的手工。”

连嫂一式织了两件,另一件给了林湘芹。

阿紫一怔,万分歉意似地说:“我喝错了醋,对不起。”肯认错,可见道行又高了一层。

“脚伤怎么样?”连环问。

她推开车门,连环只见她赤着足,伤口缚着纱布,一双红鞋儿撇在一角。

“对了,你母亲好吗?”香紫珊殷殷垂询。

“你想怎么样,说吧。”

阿紫并不见怪,她笑笑,“现在,此地,就这样说?”

“你要什么?”

“上车来,我慢慢告诉你。”

连环叹口气上车去。

香紫珊把车子驶得飞快,途中点起一支烟,贪婪尽兴地吸两口,递子连环,连环一手拨开,神情厌恶。

“连环,你一定要与我同一阵线行事。”

“你还没有玩够?”

“我肯罢手,姐姐也不会。”

“即使你们说的遗嘱是真的,我同你联手,也不过只得三分一控制权,亦不足以成大事。”

香紫珊微微笑,嘴角有一丝嘲讽,三分自得,还有那一点点诡秘。

“香宝珊是你的姐姐。”连环提醒她。

“还记得她的生日会吗,她没有邀请你,也没有邀请我。”

“她请我我也不会去。”

“可是她没有请你却是事实。”

“我不理。”

阿紫停下车,转过头来,“你理不理我?”

她把车子停在郊外的一条死胡同,尽头是惊涛拍岸的悬崖,海水碧蓝,海鸥低飞。

连环说:“你们两姐妹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安琪儿。”

“连环,你比谁都清楚,他们逼使我下此策。”

“真的吗,”连环挪揄,“我倒不怪人,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喜欢自虐。”

“遗嘱很快会宣布。”

“你对你母亲的垂危,就只有这么一点哀伤?”

“她是个怎么样的母亲,你比我清楚,你见的比我多,你知道的也比我多。”

连环不语,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栏杆处看海。

有人在他脖子后边呵气,“别,阿紫。”

转过头来,才发觉阿紫站在另一头,背着他。

不是她,一直是连环的幻觉罢了,真的,千怪万怪,也不能怪香紫珊,要怪怪他自己魅由心生。

“连环,你不答应帮我,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连环牵牵嘴角,一直以来,她都把他扔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界里。

“我可以走回去。”

“走得到吗?”

“回头是岸,终有一天走得到。”

香紫珊并没有走近,她伏在栏杆上轻轻地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还是把连环送了回去。

几次三番,连环想与湘芹联络,三番几次,他都觉得不是时候。

没有见湘芹好似已有一世纪。

她也不来找他,可见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好脾气,再不计较,也应该有点表示。连环认为湘芹的态度完全正确。

星期天,连环才自父母口中得到湘芹最新消息。

他听见母亲同老伴诉苦:“满以为他们随即要结婚,谁知湘芹被调到纽约去三个月,这里边一定另有跷蹊。”

“没有呀,湘芹来辞行时神色如常。”

“她有不满,也不会叫我们看出来,人家是受过教育的人。”

“连环可以追着去。”

“是湘芹把他宠坏的,现在由她教训他最好。”

“我们不管年轻人的事。喂,今晚弄了什么好菜?”

走了。

连环恍然若失,伊人不辞而别,他好比失却一条臂膀,有点脚步浮浮站不稳。

对他这样柔顺的湘芹也终于拿出颜色来。

可见她下了决心。

宣读遗嘱那一日,他并不在场。

其后由邓玉贞的律师向他宣布,邓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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