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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挥缰驱马,蹄儿扬尘,平稳地飞驰出城门,踏上郊野小道。他一人坐于车头,怡然自得,口中吟唱着清扬的小调:“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车厢内,唐风华怔了怔,越发仔细地听着。
“风华?”花无欢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道,“怎么了?有何不对劲?”
“无欢,陌琛是什么来历?”唐风华轻轻皱起黛眉,紧盯着车帘外瘦削挺拔的少年背影。
“投靠松竹园的人,我从不过问他们的身世。”花无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压低声音说道,“陌琛说他是孤儿,父母早逝。我初初购买下松竹园,就收留了他。他的天赋极佳,我随手扔了一本梵天派秘籍给他,他竟无师自通。”
“这曲调,我曾经在哪儿听过。”唐风华低声自语,脑中模糊的灵光闪过,却又分辨不清。
静想片刻,她摇头,道,“也许是曾在军中听哪个小兵哼唱过。”
马车远离苏城,天黑时停在一个村庄借宿。农舍简陋,主人家却很纯朴热情,让出自家小孩的房间给他们打通铺。
夏日经常响闷雷,夜里轰隆隆声从远处天边传来,像擂鼓般搅乱人的心绪。
唐风华一个人站在篱笆墙外,安静地望天遥想。岩城,当年她的家,现今变成了什么样子?父亲对她一贯严厉,她本以为他天性严肃冷峻,未料到他根本不顾念骨肉亲情……
“风姑娘。”陌琛脚步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温和有礼地开口,“快要下阵雨了,回屋休憩吧。”
她回眸对他浅浅一笑,文雅少年忽然低下头,避开她的眼光。
正起疑,突见前方鱼塘几抹黑影如夜鹰飞掠,只一眨眼间便又隐没于黑夜中。
少年面色陡然绷紧,站到她身前护住,轻声提醒:“风姑娘,小心。”
唐风华眯了眯清眸,嗓音转为凛冽:“无欢有伤在身,你回屋陪他,我去探探情况。”
少年一言不发,骤然间拔地飞纵,身轻如燕飘过鱼塘水面,隐入那边的草丛。
唐风华原地不动,眯眼远望着。只听簌簌的草叶拂动声响,似被一阵夜风刮过,然而雷雨前空气燥热,并未起风。
又听“哧哧”几声闷响,显然是小刀猛力刺入躯体的钝重声音。
唐风华眸底闪动复杂的微光,蓄势待发的暗器收回镯内。这个温润少年,出手果然快狠准,仿佛盯上猎物的兽,扑上去便咬断猎物咽喉,不给丝毫的挣扎机会。
异声停歇,草丛不再有动静,她缓缓垂敛眼眸,转身回屋。
躺在铺地草席上的花无欢看见她进来,努嘴可怜地说道:“风华,我伤口裂开了。”
“我帮你换药。”唐风华抛开杂绪,拎来药箱,半跪在草席边,笑道,“脱衣。”
“脱衣?”花无欢唇角勾起,邪恶地回道,“我伤口太痛了,动不了。”
他侧卧着,一张俊美笑脸就这么无赖地对着她,等她为他宽衣。
“好,你别怕痛。”唐风华瞟他一眼,伸手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动作粗鲁,紫色锦袍一下子拉扯到腰际,“够敷药了吧?需要再脱彻底点吗?”
花无欢身躯一僵,嘴角不由抽搐,恼怒回道:“你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娇羞吗?”
唐风华利落地替他换药,笑吟吟道:“我比较喜欢看你娇羞。”
花无欢狠狠呸了一口,怒极钳住她拿绷带的手,一个鲤鱼翻身压她于身下,盯着她道:“把娇羞二字收回去,否则……”
“否则如何?”唐风华仰眸笑望他,一根洁白手指点在他肩胛伤口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花无欢却视而不见,猛地俯下头,低喝道:“再痛也要一亲芳泽!”
唐风华反射性地把脸一偏,同时手指戳中他的伤处——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刻,他的唇落下,亲在她的颊畔……只想就这样赖在她身上不起来,他温热的嘴唇贴着她柔滑的肌肤,一动不动。
第二章:你要负责
屋外雷声滚滚,屋内安静异常,空气中萦绕着微妙的气息,有点暧昧,又有点尴尬。
花无欢双手支撑地面,微微隔开一点距离,嗅着她秀发的清香,心如鹿撞。只需把脸偏转一寸,他就能吻上她的唇,那柔软绯红像樱桃般的粉唇……可是,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即使强吻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暗自扯扯嘴角,手臂一软,翻倒于旁侧,故意哀哀痛呼,指控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的伤口都已崩裂开,你居然还下得了手!”
唐风华坐起身,心中也有些不自然,面上却如他一样若无其事,懒洋洋回道:“我已经警告过你,是你偏偏想做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花无欢哈哈大笑,调侃道:“你倒是自恋,竟自诩有花中之王美誉的牡丹。”
“这不是重点。”唐风华抬眸看他,意有所指地笑道,“重点是——你何时转性喜欢鲜花了?”
花无欢脸色一黑,恼火地瞪她。这女人!当真认为他喜欢男人吗?早知如此,他刚才就不管什么见鬼的君子风度,一举强吻了她!
唐风华低头收拾药箱,唇边噙着一抹淡笑。认识无欢这么多年,确实从未见他与哪个女子亲密来往,他的自制力真是惊人。
“喂!女人!”花无欢忽然叫她,语气古怪。
“何事?”她放置好药箱,转眸望他。
“我初吻献给你了,你要不要负责?”他指着自己的嘴唇,半嘟起来,耍赖似地说道,“你的脸颊玷污了我的嘴唇,该判重罪。”
唐风华愣了愣,狐疑道:“你该不会真的从来都没有……”
“没有!”花无欢答得迅速,说完面颊腾地烧红,似怒似窘,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辩白道,“虽然我是松竹园的幕后主人,但从不与女伶厮混!当然,也不和小倌厮混!”
唐风华扑哧一声笑出来,掩袖遮唇,只用眼角斜觑他。
花无欢被她看得越发恼恨,一连串不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不许笑!我这是为喜欢的人守身如玉!若非我心爱的女子,我连手背都不愿意碰!”
见他生气较真,唐风华赶忙安抚道:“是,是!你守身如玉,贞烈自持,是世人的典范!”
“贞烈是形容女人!”花无欢怒哼。
“我又没有说你是烈女……”唐风华忍不住又笑。他别扭起来不输柏儿,逗趣得很。
花无欢用力地瞪着她,恨不得再次扑过去撂倒她,狠狠咬她一口。
暗燃欲念的火热眼光紧紧锁着她,唐风华心里咯噔一跳,怕暧昧气氛重来,便拂拂裙摆站起身,坐到木桌旁。
门槛处,一个挺俊少年已静候了须臾,这时才举步走入,温声禀道:“公子,风姑娘,我们恐怕已被人跟踪。”
唐风华敛了神色,眸光略沉,问道:“那些人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鱼塘那边的几人,武功并不高,应该不是一流杀手。”少年有条不紊地回答道,“自从出了苏城,我便刻意绕行,但这些人还能跟踪到此,且不被发觉,可见深谙此道。”
“深谙此道……”唐风华琢磨这四个字,心底浮上一个念头,顿觉心凉。暗阁最擅长培养顶尖的跟踪高手,他们的武功未必卓绝,却能运用各种方法无声无息地追踪目标,然后把情报回呈组织。
“风华,你怀疑是你父亲派出的人?”花无欢不愧是她知己,一眼看穿她的思虑。
一旁的少年垂下眼睫,用谦卑姿态遮掩眸底突然涌动的情绪。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岩城,那里有太多暗阁过往遗留的痕迹,也许,‘他’怕我查到什么。”唐风华声音冷淡,对于父亲二字感到心寒厌憎,“我想,他不希望我找到平反的证据,也不希望我找到他如今所在。”
“或许当年他有苦衷。”花无欢出言安慰,虽然这话明显无力,但他不想看到她难过。
“苦衷?”
极低浅的讽声飘荡,不是发自唐风华之口,而是旁边垂首敛眸的少年。
“陌琛?”唐风华没有放过这一句低喃,凝眸注视他,刺探地问道,“你是否有事瞒着我与无欢?”
少年缓慢地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透出冷冽淡漠的光泽,平静地道:“亲情可贵,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有福气遇上疼爱子女的父母。陌琛自幼被遗弃,也曾自问,遗弃我的人是否有苦衷,是否迫不得已?但十二年过去,我已不再自欺欺人。”
唐风华深望入他清冷的眼睛,良久,绽出一抹亲和的微笑:“纵使生你之人不爱你,以后当你有自己的骨肉,要更懂得付出爱。”
少年寂静不语,面容温雅如旧,眼神清凉如冰泉。
他的心里没有爱,没有温暖。唐风华看得透彻,感叹地摇了摇头。
“风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少年冷静沉稳地开口,“行踪已被察觉,我们再继续前行只会踏入对方设置好的陷阱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建议先行撤回苏城。松竹园里有不少陌生脸孔,可以帮风姑娘去旧居拿东西。”
唐风华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花无欢:“无欢,你意下如何?”
花无欢却没有答话,起身走到她身边,淡淡说了一句:“轩辕澈中的锁情散只解了一半,七日期限一过就会开始发作。”
他负手踱步,慢慢走向门口,望着黑沉天色,似有若无地叹息。
“我知道,你并不想要他死。”
唐风华似乎没有听见,冷着语声道:“半途而废,岂不是遂了父亲大人的愿?这条路,我必是要走到底!”
第三章:火烧木屋
夜里下过阵雨,郊野的空气分外清新沁脾。天光初亮,唐风华一行三人便就驾车起程。途径绍城,落脚一宿,直到第三天午时才抵达了岩城。
岩城不大,沿海傍水,百姓大多靠打渔为生,民风淳朴。唐风华的幼时旧居位于城郊海滨,是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和其他渔民的家没有什么不同。
“风华,原来你小时候住在这里。”花无欢惊奇地遥望碧蓝海水,大口呼吸夹带咸味的空气,展开手臂做奔向大海之状。
唐风华淡淡微笑,取出匕首撬开木屋的门锁,推门入内。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迎面扑来,入目所及,简朴的木桌木椅都积满了灰尘,可见久无人居。
她举目四望,心中幽幽一叹。五岁以前,她和奶娘住在这里,终日游水玩耍,堆沙子拾贝壳,过得无忧无虑。父亲极少回家,每次回来都丢几册书籍给她,叫奶娘教导她熟读,没有更多的关爱垂怜。
走入内屋的卧室,她轻轻拂去角落木箱上的灰尘,打开,沉默地凝视着。
“你儿时的衣裳?”花无欢跟着走进来,笑容满面,一边想象着一边说道,“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着可爱衣裳,梳两条小辫子,在这屋子里跑来跑去,一不小心跌了跤,便赖在地上哭鼻子。”
唐风华扭头瞧他一眼,笑了笑:“我从小就不爱哭,你说的是你儿时吧?”
花无欢摸摸高挺的鼻梁,讪讪道:“哭过那么几次,我又不像你是铁打的。”
唐风华没有再接话,把木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细心摸索。奶娘自尽前曾暗示,这里面有她想找的东西。
趁她全神贯注,花无欢快速探手拎起一方小绢帕,嘿嘿笑道:“让我带回去给柏儿做纪念。”也不等她同意,他就厚颜无耻地顾自塞入衣衫内袋里。
唐风华无暇搭理他,翻遍木箱,未寻到特别的物件,略有些失望。
“这个玉佩上刻着什么字?”花无欢眼尖,拾起箱底的一块玉,端详着道,“是个‘风’字,你爹送你的吗?”
唐风华闻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