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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欢!”唐风华打断他,温声道,“你别这么紧张,我没事,真的没事。”
花无欢翻找药瓶的动作顿住,愣愣看她,忽然泄气,跌坐在榻边。他确实是心慌了、害怕了,一想到她被人凌辱,他的心就揪痛成一团。
七年前奔向密林火场,他并没有太惊恐,并不觉得失去她他的世界就会坍塌。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经过漫长的朝夕相处,他越来越心惊,惊惧自己陷落太多,惊惧哪一天她会突然消失。
唐风华侧眸,见他张手把脸埋进去,似乎颓丧难过,心里也跟着发涩起来。她是不是太自私?明知无欢对她有情,却装傻装懵,不给予丝毫的回应。
“无欢,你还惦记着报仇吗?”她轻声开口,有意转移他低落的情绪。
“当然。”花无欢抬起脸来,狭长眸子厉光忽现,“老贼寡情,我又何必对他手下留情!”
“梵天派销声匿迹,许久不再在江湖中出现,是否与你有关?”这个疑问,搁在唐风华心底已久。
“轩辕澈派人查过梵天派的踪迹。”花无欢斜挑起长眉,冷然一笑,“老贼痴迷武学,不理世事,你当年的事与他并无关系。他像缩头乌龟般躲起来,无非是怕我找他麻烦。”
“师父和其他师兄弟如今隐居何处?”
“南方的一个小岛。”花无欢半眯眼眸,声音愈发阴冷,“他以为与世隔绝,我就会罢休,简直做梦!”
“莫非你在建造船队和火炮?”唐风华心中一突,担忧看他,“你想把那座小岛夷为平地?”
花无欢不语,眼睫半阖,暗芒森森。
“私藏军火,是谋反大罪。”唐风华不由低叹,无欢如此下去,迟早会踏上歧途。
“我的军火只用来解决私人恩怨。”花无欢垂眸淡淡道,“如果轩辕澈认为我有谋朝篡位之心,决意赶尽杀绝,那我也不介意倒戈源朝。”
唐风华哑然无言。良久,才又出声道:“无欢,你计划何时炮轰小岛?”
花无欢只是摇头,回道:“你不需参与此事。”她与梵天派渊源甚深,他不要她为难。
他站起,把几只药瓶全塞到她怀里,叮嘱道,“记得敷药和服药,夜了,去休息吧。”
唐风华捧着药罐,走到房门处,回首对他温颜浅笑:“无欢,谢谢你。”
花无欢阴霾的脸色终于略微放晴,潇洒地挥挥手,赶她,道:“别婆妈,回房睡觉!”
☆
天蒙蒙亮,尚无邪就赶来花府,红裳艳容,乌黑长发上沾着夜露,格外的清灵美丽。
唐风华只眠了一小会,起身到厅堂见客,饮了几口浓茶才缓神,沉静启口道:“无邪,你刚从宫中出来,可有头绪?”
尚无邪不拘礼地坐下,美目烁烁,微含怒意。
“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我?”
“我若不信你,就不会第一时间找你。”唐风华推过一杯茶到她面前,轻淡微笑,“而你既然敢来赴约,想必也是有心解释。”
尚无邪一口喝光茶水,红唇抿紧,倏地拍桌,震得茶盏砰砰弹跳。
“那些下流无耻的东西!你还留他们全尸!”她比唐风华更义愤填膺,深吸口气,再又道,“风华,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你只不过刚刚现身一个月,就招来这般阴毒的报复。”
“报复?”唐风华琢磨着这个词,握杯的手微微收紧,无意识间,捏碎了茶杯,茶水哗啦流淌一桌。
“以前我查过很多关于你的事。”尚无邪看了湿淋淋的桌面一眼,缓缓道,“你出身乾朝暗阁,乾朝灭亡之后,暗阁名存实亡,你父亲领着残余的少数部下退隐。年少时你师承梵天派,梵天派掌门是个奇人,潜心钻研武学,从不理尘世烦扰。”
唐风华抬眼凝视,眸中一汪寒静。
尚无邪顾自说下去,“朝中四大势力,楚氏居心叵测,意不在国丈之位,其实最无嫌疑针对你。谢氏忠厚,虽然蓝妃有觊觎后位的野心,但成不了大事。赵氏一贯明哲保身,简氏有远征源朝的大志,照理也不会急于对付你。”
她分析得极有条理,唐风华静静听着。
“如此只剩下最后一条线索。”尚无邪浓睫轻动,扬眸注视她,“你的生母名叫风潇潇,嫁给你父亲之前已有心上人。你父亲痴恋她,强娶过门,毁了她一生幸福。”
“不可能!”唐风华突然低喝,眸光剧烈晃动,脸色发白。
“我只是推测。”尚无邪有些怜悯地看她,轻轻说道,“你母亲一人也未必能成事,当年军中或如今朝中,总有一股势力与她勾结。”
“你凭什么做这个推测?”唐风华语气不善,犹如刺猬自卫,冷目盯着她。
“绢帕染药,那药出自南域。你母亲风潇潇是南域苗族之人。”尚无邪点到即止,让她自己去消化。
唐风华耳边一片轰隆,似被晴天旱雷劈中,头晕目眩。她自小无母,分外渴慕娘亲的慈爱,在她心底,娘必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她总怀疑是父亲寡幸,抛弃了娘,没有想过,原来娘最憎恶看见她的存在。
“轩辕一夜无眠,深深自责。”尚无邪岔开话题,温言道,“巩固江山不同于当初的行军打仗,我知道他曾经允诺你‘六宫无妃’,但你消失了七年,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你肯回到他身边,肃清孽党,你们必定能够携手统一南北疆土,共享盛世王朝。”
唐风华此时无心听这些话,一手按住太阳穴,只觉心闷气窒,异常难受。
尚无邪见她气色有异,疑虑地探手摸上她的腕脉。
“风华,你身缠宿疾!”尚无邪惊呼一声,忙道,“你可有常服的药丸?快取出吃下!”
唐风华食下随身的药丸,闭目凝神调息。
尚无邪甚是聪敏,又深谙医术,低声喃道:“怕是七年前那一剑造成的……虽然有药可解,可惜那种药太过难制……”
她口中自语念着,忽然站起来,转身就走,只抛下一句铿锵有声的话语,“风华,你等着,我要叫轩辕救你!”
唐风华没有放在心上,径自靠椅运气,一呼一吸,疏散心口那股熟悉的窒痛感。
内堂帘子后面,一个紫袍俊逸的男子寂静站立,手中握着精致玉瓶。是该成全轩辕澈,以心偿还风华,还是应该他自己奉上赤诚的心?
轩辕澈一统天下的鸿鹄大志尚未实现,而他也犹有大仇未报……
不如找个人试药吧!
花无欢目光一闪,炽燃两簇邪魅火光。
一旦查到宫中何人残害风华,他就把旋花入药“送”给那人!
☆
入暮时分,轩辕澈微服出宫,俊脸隐带倦色,坚毅下巴泛起青色胡茬,惟双目炯炯有神,透露着强盛意志。
唐风华在花府的后花园见他,亦是容色倦怠,素白的脸有些憔悴。
“风华,听说你身体抱恙?”轩辕澈递上一个长形木盒,关切问道。
“老毛病罢了。”唐风华接过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支野山人参,沉甸重手,应是极珍贵之物。
“无邪说有法子能根治你的旧疾。”轩辕澈凝目望她,她面容苍白,似是方大病一场,心力交瘁的模样。
“我知道有办法根治。”唐风华懒懒摆手,泛白的菱唇微勾,轻嘲道,“我不想做吃人心的怪物。”
轩辕澈沉默,目色深邃,波涛涟漪皆都隐于深处。无邪已经拿了少量旋花药汁给他,嘱咐他每日服食少许,百日之后割肉制药,虽不及心脏研药来得有效,但也能遏制风华病发的频率。
“军粮的事宜,你让焱烈直接找无欢商议。”唐风华走入凉亭,倚柱坐在木栏边,淡声问道,“昨夜的事情有无新头绪?”
“有人出来自首。”轩辕澈神色一沉,眼中光泽复杂。
“何人?”唐风华昂起脸庞,蹙眉疑问。
“紫鸢。”
“怎会是她?”
唐风华大诧,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卫紫鸢,若是卫青桐未身陷大牢,倒还有可能。卫紫鸢,何来这种胆魄和手段?
“紫鸢自行招认,蓝妃宫中的管事太监是她安插的人。”轩辕澈眯目仰首,夕阳落入他眸底,金光生寒,“这事我已查出,所以她才出来自首。她命那名管事太监疏通内务府,以便行凶的那几人进宫。”
“她为何要这么做?”唐风华揉了揉纠拧的眉心,益发觉得此事蹊跷。
“她说有人联络她,要与她合作。此举既可铲除蓝妃,又可毁了你,对她百利而无一害。”轩辕澈思及尚无邪提到的风潇潇,不由转眸凝望她。假若真是她母亲设计害她,恐怕她这一世都心伤难平。
“卫紫鸢定是打死不说何人联络她。”唐风华讥嘲一笑,种种迹象都指向她生母,她还能抱有一丝奢望吗?
轩辕澈没有吭声。紫鸢的原话,她即便是输了,也不让赢的人痛快!
唐风华扶柱站起,明眸冷漠,依稀透出嗜血的厉色:“既然卫紫鸢不肯供出主谋,我就要她尝一尝被人侵犯的滋味!”
“风华?”轩辕澈剑眉拧紧,目浮忧色。他已决定罢黜鸢妃,秋后处斩,风华却要做更残酷的事?
“你舍不得?”唐风华冷冷睨他,声似结冰,“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有何不对?”
“我并非不舍。”轩辕澈咽下一口叹息,平缓地道,“怨憎怒恨最易蒙蔽人的心,我不愿看见你做会后悔的事。”
她是天生的战将,手染无数鲜血,从不手软。但她决不欺凌妇孺,更不会用残暴不仁的手段虐待俘虏。现今她却要做奸淫之事,恐怕将来她会后悔。
“后不后悔,都是我自己的事。”唐风华并不领情,把木盒塞回他手里,“你若不认同我的做法,可以阻止我见卫紫鸢。”
话毕,她举步走出凉亭,身影修长,可是步伐虚浮。才走到一株桂花树下,倾斜倒去,软软跌在草地上。
“风华!”轩辕澈大惊,飞奔而去。
她的皮肤极薄,现下白皙若透明,皮肤底下的细细血管都清晰可见。轩辕澈看得心惊,轻柔抱起她,席地坐下,将她放置在自己膝盖上,一掌贴于她后背,灌注温热真气,希望她能转醒。
唐风华不愿意醒。
她感觉得到有一股充满力量的热流倾注入她体内,无形抚慰了抽痛的心房,可是她不愿意醒来。
人世无情,丑陋残忍。她自小聪慧,努力完成父亲的期望,虽然她从不说,但心里暗暗期待,父亲会夸她一句,会抱她一下。然而,她读完一本本艰深的书籍,学会一套套凌厉的武功,都得不到父亲宠爱赞许的一个笑容。
师父也是如此。十分严厉,她年仅八岁,就被师父关进冰石洞练功,不给她水粮,不让人来探望她。她只能舔着冰石解渴,整整七日,舌头都冻僵麻木。出关之后,师父只对她说了一句,天资不错,往后更要严加磨炼。
她没有恨过父亲和师父,她只是渴望温暖的亲情。曾经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幻想娘亲温柔慈爱,若娘亲在她身边,一定会抱她亲她,怜惜她的艰辛。
现在她连幻想都将破灭,这个世界怎会这般寒冷……
“风华,你是不是觉得很冷?”见她瑟瑟发抖,轩辕澈单臂抱紧她,一手抚上她的脉搏。脉息已渐沉稳,为何她的身体还是这样冰凉?
“冷,很冷……师父,我不要练功了……”唐风华发出低微的呓语,仿佛突然间再次置身那个寒气腾腾的冰石洞,手足失温,冷入骨髓。
“风华,你在发恶梦,快醒来!”轩辕澈用力搓着她僵冷的手指,举到嘴边呵气,柔声哄着,“醒来就不会冷了,乖,醒来好不好?”
“不……醒来会更冷……”唐风华把头埋进他暖暖的胸膛,不安地蠕动。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