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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声,丝竹声混作一团,盖住了所有属于春天的声响。
时不时有细碎的物件如放烟花一般从车中爆出来,在日光下折出或长或短的金芒,撒向人群。
是金瓜子。
大家纷纷忙着拾抢这天降的赏赐,于是人群更加混乱。
洛雯儿就像大海上的一叶小舟,被挤得一会飘到这,一会飘到那,可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车队,一任闪着幸福光芒的金瓜子一次又一次的从身边雨点般的掠过。
莫习……莫习会不会跟着车队回来?亦或者,这队人马过了,便是他的车马?无论怎样,这是进京的必经之路。
还记得去年,他便是在王上御驾回銮的当日回来的。她本是惊喜的,却不想因为白濂,二人闹得不可开交。
而今年……
她尚未想好见到他要说什么,也不知为什么要出现在这,或许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凉阈距盛京几千里的路,往返会花费时日,况即便他再如何讲究奢华,在旅途亦是颠簸劳累,而且他要做的是“大生意”,费神费力,更耗心血,万一……
而且路途遥远,会不会遇到强盗?悍匪?还有……
人是多么奇怪啊,你愈是关心一个人,愈会将他往一个不好的方面幻想,到头来弄得自己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眼下,就是这样一个满心忐忑又带着更多期待的洛雯儿被裹在拥挤的人群里,努力的站直身子,眺望……
车队太过炫目,而她也只顾着往最后方打量,所以没有看到有一辆车微启了金缕缀玉的垂帘,有一双华艳又清雅的眸子,隔了薄薄的鲛绡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唇角衔的是她在无数的梦里想要看到又想要驱走却是挥之不去的温软笑意。
☆、282此心唯君
人群都忙着奔走争抢,唯有她站着,一身素淡的碎花衣裳,听话的带着帷帽,身边跟着不耐烦的婉莹,偶尔也会挥臂捞住抛过来的金瓜子,只是因为觉得无聊。
她被人群推挤着,身姿纤细苗条,几次三番的要被人浪吞没,然而却是那般醒目的刺入他的眼底。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用心而细致,眼底流淌的是七十四个日夜的思念。
他虽坐在车中,可是心早已飞了出去,抱住那个东倒西歪的小人儿,尽心宠爱。
“主子……”侍立在一旁的胡纶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他不明白,主子既是这般想念那个人,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偷偷溜出车队去找她?
千羽墨微抬了手,他便噤了声,只偷偷打量主子始终不肯移目的背影,心想,怕又是想像前几次一样来测试一下自己在洛雯儿心目中的重量?
可是人家不正望穿秋水的等他回来,何必要多此一举嘛?
而且……
自从正月十五过后,主子便卸下了在身上停留了六年几乎是他身体乃至生命的一部分的紫,而换上一袭雪衣。
他清楚的记得那日,主子亲自收起了所有的紫色,深情的抚摸了许久,然后把它们统统压进了箱底。
或许改变的,并不仅仅是颜色。
如今,他是该庆幸王上终于从旧梦里走出,还是该担心主子无可救药的踏入了另一个梦境?
此际,正是紫藤萝盛开的时节,主子还会不会去紫香园,在那幕紫藤萝下静坐失神,一任风凉露重,不知不觉的便过了一夜?
神思回转之际,忽见主子身子一震,唰的一下拉上了垂帘。
他心下奇怪,却见主子从衣襟里掏出一张折得齐齐整整的纸。
他嘴角一耷拉……
又来了,就是一张如同鬼画符的地图,上面弯七扭八的拼成个“莫”字,但凡无人之际……呃,主子现在是不把他当人还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反正是经常要拿出来瞧的,然后唇角便浮出这种如梦如幻恍若梦游的笑,手还轻轻的在上面抚摸,弄得他总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主子似乎听到了鸡皮疙瘩破土而出的声响,撇眸睇了他一眼。
天啊,那是什么眼神?虽然有警告且威胁的意味,然而更多的是尚未敛去的喜悦,思念,沉醉,温情,欣慰,向往等种种情绪。
主子,您这是要勾引我吗?
胡纶激动得浑身战栗,然后便见主子又忍不住的将垂帘划开道缝隙,久久的望着。
胡纶有些憋闷。
郎灏或许是对的,身为太监的自己可能真的不懂男女情爱,可是郎灏与长公主地位有差,他不敢示爱也便算了,主子同洛雯儿的身份更是云泥之别,但主子是一国之主,想要哪个女人就直接抬进宫里,管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即便知道又怎样?待她成了主子的人,还怕她翻了天去?却偏偏这么望啊望的,瞻前又顾后,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可是他因为瞒报洛雯儿的险境而受了罚,主子能够允许他跟在身边已是天大的恩宠,他现在对有关洛雯儿的情况除了进行如实汇报,是丁点插不上口的,所以只能惴惴不安的望着主子的背影……
主子笑了。
凭他对主子的了解,即便是背影,他也知道主子笑了,笑得醉人,笑得了然,笑得……诡异,而,紧张……
洛雯儿有些怀疑的盯着已经过去的一辆华丽的车轿。
又一把金瓜子撒了过来,人们一拥而上,几乎将她埋没。
她好容易站稳身子,再次望向那辆车……
车队行过,属于王家的贵气馥郁芬芳,可是刚刚,怎么会觉得这些浓郁中混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便是从那车里飘出?
亲切又疏离,矛盾又复杂……
恰恰是,水沉香的味道。
王上归京已经五日了。
莫名的,洛雯儿将此也算作是莫习回京的时日,或许就因了那段稍纵即逝,似有还无的水沉香之气。
可是莫习的气息怎么会在御轿之中?莫非王上也喜欢用这种香?还是,不过是她的幻觉?
她有些胡乱的猜想着。
而就算莫习没有一同归京,但是诸侯会盟已经结束了,他也没有必要再滞留凉阈,莫非……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群英荟萃”上那个妖娆袅娜的背影。
而且凉阈乃天子脚下,虽不如盛京富庶,亦是繁华之地,纸醉金迷,嫣红姹紫……
心绪混乱,白日里看书的时候也经常走神,而距离斗香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是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手抚着胸口……那里藏着千羽翼的夜灵星,一手握着那块龙形玉佩,心里是说不清的错综复杂,让她觉得自己愈发的不像自己。
她知道这种情绪要不得,却无法控制。她似乎是在一条幽深的小道上独行,至于这条路要延伸至何处,无从知晓,可是她却不可遏止的继续前行。
她本以为经过这两个月的冷静,她可以清楚的做出选择与判断,她也的确觉得自己心止如水了,可是事到临头,依旧是乱了。当她看到车队迤逦远去,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水沉香之气,构筑在心中的堤坝就这样坍塌了。
她最痛恨的便是水性杨花,脚踩两船,左右摇摆,而今,她却成了这样的人。
她曾经答应过千羽翼,不会变心,也曾经那么深切的爱着他,念着他,愿与他同生共死,直到现在,亦未曾变更。而她更与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这一切都不是梦,是活生生的现实,可是现在,她又怎么会对另一个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是因为他的杳无音讯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这个人的温柔与执着渐渐变得无法抗拒。她也会沉醉在他的怀抱,享受着他的温存,竟还学会了吃醋,纵然依旧保守着所谓的防线,然而又有什么不同吗?她已经变了。
现在,她的心就像一座房子,里面住着一个人,雷打不动,而外面又有一个人,曾经用他的玩世不恭迷惑了她,令她放松警惕,任由他不知不觉的靠近,待回首时,才发现,他已是近在咫尺。
她有些慌乱,急忙关上了门,却无法远去,只能贴着门板聆听他的动静。
现在,他就在门外。即便有所阻隔,却一如既往的看着她,守着她,等待她向他打开这扇门,可是她……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洛雯儿一个激灵,从沉重繁琐的心绪中惊醒。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击在她的心上,激得心脏狂跳。
她翻身坐起,只觉心跳隆隆,却仍未掩过那微弱的敲击声。
不是门,是窗。
她几乎瞬间挪移到窗前。
然而待她拉开窗子,却只见一幅夜幕深沉。
眸底顿失了光彩,可是下落的目光忽的一滞……
她自窗沿上拾起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伴着一层层的打开,心跳越剧。
是那张简易的地图,是那张她始终没有丢掉却被他得了去的地图。
上面,依旧是她无意间勾画出的那个字,旁边却被添了两个细细的字,一笔一划……平安。
不禁抿唇而笑。
心便算放下了。
然而方要折起,却发现图纸右下角的空白处多了几点墨迹。
凑到灯边……
铁画银钩,潇洒遒劲,又不失清隽飘逸,闲适悠然,像极了那个人。
光影摇曳,将柔情尽洒在那四个精巧的墨点上……
此心,唯你……
承阳广场,自打七日前就围起了明黄的帷幔,打远处路过的人,只能听到里面乒乒乓乓,人来人往,呼喝阵阵。
因今岁的斗香大会要在盛京举行,会址就定在承阳广场,王室派出的人马正在加紧准备。
据说此次斗香大会将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宏大,参加人数最多的一次竞斗,不仅是几大诸侯国,就是那些但凡能叫出名字的小国亦派了人出来,连每次大会只做壁上观的元玦天朝亦出动了二个人,兴致勃勃的来了。
然而虽则人员众多,可是大多人都只顶着个名头,因为他们都知道,纵使斗香大会广揽天下人才,却只是雪陵的乾、丁、穆三家在斗,胜者也无非是在这三家决出罢了,其余的人无非是捧个场,谁让无涯国主太过热情好客,将帖子发遍了五湖四海,九州大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那位来自雪陵的就连元君天子亦爱慕非常的湖阳公主,更是对她宠爱非常似的。
可是能把这么多人召集在一处,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泥金镶银极尽奢华的帖子,更是为了闻名不如一见的天香楼。
最近,天香楼可谓食客爆满,日夜不休。
原定的戌时宵禁,自打进了五月便被取消,于是来自各国的参赛者、亲友团皆轮番轰炸天香楼,弄得赵益他们如同陀螺般的转,临时新招了二十个伙计,进行三班倒,依旧忙不过来,就在昨日还累倒一个,被洛雯儿宣布工伤,专门请了大夫细心医治。
☆、283斗香大会
临近大赛,洛雯儿倒轻松起来,忙着指挥大家如何省时省力去赚最大的银子,把个婉莹急得不行。
因为三郎的自由目前就系在这次大赛上,或者说是系在洛雯儿身上,她就算比不得那三大制香世家,可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万一老天瞎了眼呢?
现在婉莹不用陪着她外出,尽可以往死里睡,可是却整天的精神抖擞,洛雯儿走到哪,她便跟到哪,唠唠叨叨,让洛雯儿觉得她似乎是自己初中的班主任如今转世投胎。
“婉莹,考试之前切记精神紧张,否则容易失常。”
婉莹腹诽:就算你正常了也未必能进第一关,还失常……
“婉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书本上的东西都是死的,况且我已经全部看完了,现在重要的是从生活中找灵感,闭门造车最是要不得。”
婉莹腹诽:在生活中找灵感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