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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想到她在怨他,她在难过,他的心里……
他勉力咽下口中甜腥,打量那个沉默的身影,眼前不期然的闪过了英秋冉的愤怒。
其实此番弹劾,有那么一两封奏折,隐晦的提及洛雯儿与英秋冉的“私情”……
的确,秋冉处处维护她,那次她落水,秋冉就在她身边。除了千羽雪,他还从未见英秋冉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
若是自己将来……将她托付给英秋冉……秋冉善良,又很崇拜她,当是会对她……
可是一想到他们相依相伴,花前月下……
锁定那个身影的眸底猛然一缩……他怎么会想到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
“咣!”
辇舆被狠狠砸了下。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个素淡的身影亦是一滞,却没有回头。
他气恨恨的跳下辇舆,袖子一甩,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他能感到云彩在看着他,只是,她的心里定是如其他人一般不明所以。
不,她或许会想,他定是因为她害得聂紫烟差点“滑胎”,所以在怨恨她吧。
如此,甚好。
然而心口又开始发痛,很想冲回去解释这一切。
可是,他不能。
他继续向前,义无反顾,只敞袖内的拳紧紧攥起……
“姑娘最近总是辗转难眠,不若让奴婢帮姑娘篦一篦头发,姑娘也好好歇歇……”
洛雯儿笑了笑:“你最近总是帮我篦头发,却也不见好。”
“凡事都要坚持,这是姑娘早前跟奴婢说的。”
垂了眸,无意识的拨弄着银钗上的铃铛:“你若是不嫌烦……”
“奴婢怎会嫌烦呢?”紫竹篦子蘸了水,自那云般柔顺的青丝缓缓梳下:“姑娘总是这样素净,害得奴婢都无用武之地。想当年,奴婢也是跟着念青学过如何给主子打扮呢……”
念青?
洛雯儿长睫一抖,然而忽听一声裂响,紫竹篦子竟是折了两根齿。
“念青念青,偏要提那个死去的人干嘛?”谷冬不乐意了。
她虽是及时报信,救主有功,可是除了提升三级成了副务姑姑,始终近不得洛尚仪身边,而盼云,整日里无所事事,却像棵树似的栽到了人家跟前,怎么挤都不走。如今又趁着每晚帮洛尚仪篦头,仿似更亲近了些。俩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真当她是透明,一看就有气。
她一把夺了盼云手里的篦子:“真难为你,姑娘头发那么好,却也能让你把篦子梳坏了!你说说,这都坏了几把了?说什么做事要坚持,你怎么就不想想做事要认真呢?再说,梳子断齿这种事,当真是不吉利……”
经她一提醒,洛雯儿忽然记起,最近梳子的确是坏得快了些。
但见谷冬依旧有喋喋不休的架势,而盼云却是手足无措,她急忙笑了笑:“这些竹子啊,象牙啊,的确是不抗用的,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之说?去取犀角的过来。谷冬,你当是知道在哪存着吧?”
谷冬就知是要支自己走,给盼云解围,不忿的哼了一声,依旧去寻梳子了。
☆、541你嫉妒我
洛雯儿想要拉盼云的手,安慰她一番。
怎奈盼云仿佛在出神,洛雯儿的指尖刚碰到她,她便瑟缩了一下。
自打重逢盼云,就发现她总是心事重重,想来念青的死给她的刺激当真不小,这么多年都未缓过来,或许人在故地,便难免记起一些过去的事,可是要放她出宫,她又总是推辞,这段时间似乎能说上几句话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可是刚刚被谷冬唠叨了两句,就又恢复了常态。
洛雯儿只得叹了口气,见谷冬已经取来了梳子,便接过:“这么晚了,你们忙了一天,也该累了,去歇着吧。”
“若是发呆也会累,盼云姑姑当真是……”
谷冬还在愤愤,然而接了洛雯儿的严厉,也只得咽下口中的话,转身去了。
洛雯儿躺在床上,目光无神的盯着承尘。
早间朝堂上的激烈争执便于静寂中浮上心头。
她本是浑不在意的,她所在意的,只是那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可是自始至终,他一言未发。即便是背对着他,她亦知,他的目光也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只有英秋冉,那个生着梅花鹿般漂亮眸子的青年替她据理力争。若是往常,他定要吃醋了,可是……
是在怨她吧,因为她令他心爱的女人险些滑了胎。像聂紫烟那样的身子,若当真滑胎,损失的怕不仅仅是一条幼小的生命吧。
所以他怨她,恨她,因为她害他险些再次失去那个女人。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问原因呢?他说过他了解她,怎么会以为她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还是因为他以为他了解她,所以认定了她正是这种恶毒之人?
在后宫这片阴暗的沃土中,再好的花,亦会变成毒人的罂粟。
是了,她曾经为了报仇设计过茹妃,他不会不记得。
或许在那一刻,她当真对那个女人有加害之心吧。
所以他怨恨她,憎恶她,离开她……
想到白日里,他突然跳下辇舆愤然而去,洛雯儿不禁攥紧了被角。
夜,如此之深,风时而划过窗棂,带来夜鸟的梦呓。
那鸣声孤零清寂,仿佛游荡在茫茫黑夜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冬至就要到了。
最近,碧迟宫忽然热闹起来,虽然梦妃在养胎不便出门,各宫的妃嫔可是轮番上阵,经常济济一堂。
梳妆打扮,极尽妍丽,仿佛将春天提前搬到了这里。
一到冬日,千羽墨便要犯嗽疾,淑妃的雪梨羹便每日必至。
白瓷碗,红酥手,春波眼,软语声……
一勺勺的喂至唇边,当真是郎情妾意。
洛雯儿已见怪不怪,只觉得书上有句话说得错了。
书上说,时间在不断前进,可是她怎么觉得,时间在倒退呢?仿佛回到了初初进宫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与他两相隔绝的时候,若是再退下去,又会到哪里呢?
只是略有失神,便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令妃责她粗心大意,她也不语。
榻上那人还在同淑妃喁喁私语,根本就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收拾了碗盏,转身离去。
刚步下台阶,就有一阵风旋了进来,直卷到她面前,紧接着,一物狠狠砸在她的脸色:“洛尚仪,看你干的好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来人吸引,但见是须乌王新近送来的美人,封了个嫔摆在青萝宫。
因为她是这两年千羽墨首次允肯留下的女人,自觉与众不同,所以日里夜里的想着得到王上宠幸,好宠冠后宫,却始终被晾到一边,今日怕是要借此来吸引王上的注意呢。
可是她选择的这个攻击目标却是洛尚仪,这是不是有点……
不过现在,谁都能看出,虽然梦妃母子无恙,洛尚仪却因为“谋害龙嗣”一事失了宠,所以挑上她也无可厚非。
却单有一人不做此想。
方才,身边人还对她软语温存,那目光也是柔和的,那笑意也是魅人的,她也以为,他对她重拾旧情,可是就在芳嫔将东西砸到那个女人脸上之际,他明明是背对着那边,却忽然眉心一紧,霎时坐起了身。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突然出现的芳嫔,神色如冰。
然而落在他人眼里,他不过是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意态闲散的瞧着殿中的小风波,只是肌理之间的碎响却一丝不漏的落入淑妃耳中。
这一切,立在地中的芳嫔是不会知道的,她只是兀自愤愤,带着被人赞为“面如秋月,色如春花”的骄傲,宣示着她的凛然不可侵犯。
“我只道‘香凰’是个怎样出色的人物,有着怎样出众的手艺,却原来,连街边卖艺的都不如!瞧瞧你,你调的这是什么香?你是想害死我,还是欺我是外来之人?我早就听说过你,专横善妒,谋害龙嗣,真不明白那位宽容善良的梦妃娘娘怎么就把你放出来,这不是祸害人吗?王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洛雯儿也不管她哭叫,只是拾了地上的香囊,轻轻一嗅,奇怪的睇向她:“芳嫔娘娘是不是小有伤风?”
“你……”芳嫔纤指一指,气得差点哭出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瓶丢出去:“我就知道你嫉妒我,故意给我这烂东西,好让我在王上面前出丑……”
洛雯儿打开瓶塞,再次皱了眉:“怎会,这‘月下幽篁’正适合你……”
“你……”芳嫔终于哭出声:“王上,她羞辱臣妾,臣妾不活了……”
见闹得实在不像样子,丽嫔起了身,拿过洛雯儿手中的青瓷小瓶:“洛尚仪的手艺的确不同凡响,想来是你……”
话音未落,她立即变了脸色,以帕掩唇,几欲作呕。
洛雯儿更奇怪了。
而见丽嫔欲言又止,不少人生了好奇心,纷纷拿了小瓶……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却是统一的盯住洛雯儿,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小瓶传到千羽墨身边,却是淑妃提前接了去。
轻轻一嗅,立即变了脸色。掩住唇,然而那帕子上方的美目却是意味深长的睇向洛雯儿。
洛雯儿眼睁睁的看着千羽墨拿了小瓶,凑到鼻端……眼睁睁的看他眉心越攒越紧,再看看众人的目光闪烁,交头接耳……
她忽然脸色一变,转身奔出悠然殿。
云彩……
千羽墨看到她在外面茫然乱转,一会抓起捧雪,一会攀下根枝条,一会又追着风,努力的嗅着什么,顿时心中巨痛。
☆、542危难临头
“洛尚仪失去嗅觉了……”
“洛尚仪失去嗅觉了……”
“洛尚仪失去嗅觉了……”
一时间,这个消息传遍后宫。
“怪不得,最近让她调的香,味道总是古怪,我还以为是什么新调法,原来是……”
“禀王上,洛尚仪并无伤风感冒,也无其他疾症,身体也无任何异样……”
“可是她怎么会失去嗅觉?”
“这个……老臣不知。不过老臣私以为,洛尚仪乃天赋异禀。然而上天赐予的东西,到了一定时候,总是要收回的,所以……”
“你是说上天要收回赏赐?”
云彩也是上天赐予的,难道也要收回吗?
“放屁!”
一茶盏砸走了秦太医,千羽墨开始在屋子里转圈。
谷冬期期艾艾的来了几次,只说尚仪哭得伤心,乞求他过去看看。
不过他知道,他的云彩现在一定是在发呆,就像她今天站在雪地里,任风将人影吹得凌乱。
他是应该过去看看她的,他太知道再也无法辨别气味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而此刻的她,是多需要他的安慰,多需要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来宣泄所有的委屈与恐惧。可是他一旦过去,这些日子的努力就会顷刻坍塌。
他现在都不敢看她,他只要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将她抱在怀中,再不放手。
可是,他是个将死之人啊,他不能用他的自私,再捆缚她的一生!
可是即便现在,他冷落她,伤害她,努力让她误解自己,却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如何安置她。
或许有个答案,已在心中,只是他不愿想,不愿去触碰。
于是就这么拖延着,消耗着,岂非还是自私?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他真的,舍不得……
即便打算放手,亦想贪恋的看着她直到最后一刻。
而她……他知道她在等他,即便对他有所埋怨,对他渐渐绝望,却依旧在等他。
脚步几次三番的向门口开动……
可是他,不能!
谷冬又来哭诉。
他一拳砸在打卯金钉的殿门上。
有血,沿着掌边缓缓滑落。
谷冬立即白了脸色,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听着渐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