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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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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做什么?”夏芩问。
    对面说话的仆妇一顿,醒悟过来:“哎呀,老婆子真是多嘴,主人家的事岂是咱们这些下人能够浑说的?也幸好夫人宽厚,不会计较这些闲言碎语,老婆子是真的为夫人担忧啊,我跟你说……”
    又开始新一轮的喋喋不休。
    夏芩只是看着车角的妇人。
    妇人一愣,转过头来,说道:“我那老头子生前就好玩个古钱,生生地把一份家业倒腾成了那些个不能吃不能喝的屁大的玩意儿,可就是这些玩意儿也没守住,最后,我的儿只能替别人赶车过活……我儿媳妇怀孕了,我忽然想起来老头子死前还留给我一枚锈不啦唧的古钱,据说是个值钱的,女人佩戴还宜生男,所以我赶紧把它扒拉出来想给儿媳妇戴上,就盼将来生个大胖孙子,哎,谁知道竟掉到车缝里了……”
    说着,又去戳那个车板,或者说,是抠。
    夏芩说:“我告诉你儿子吧。”
    对面说话的仆妇猛地住嘴,诧异地看着她,目光惊疑不定。
    妇人茫然地说:“告诉我儿子啊,好啊……”
    夏芩道:“那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去超度了。”
    对面的仆妇猛一抽搐,浑身僵硬。
    抠钱的妇人还未搭话,车顶突然浮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呵呵笑道:“哟呵,这里挺热闹啊,老子也来这里凑凑热闹怎么样?”
    妇人呆呆地仰起面孔和鬼女绣来了个四目相对,然后突地爆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两眼一翻,抚着胸口,倒在车上一动不动了。
    虚浮的身体,如漂在水面的鱼皮,若隐若现。
    鬼女绣飘下车顶,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她:“看到老子这副花容月貌还敢做出这副死相,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个没见识的老鬼死了第一次还怎么死第二次。”
    说着,便要用脚尖踢地上的身体,妇人的身影倏然消失。
    鬼女绣翻着白眼刚想说两句风凉话,忽然,她的旁边又飘来一具身影,来者身形修长,长发漆黑,一张空白的面容分外诡异,眉宇间一道长长的痕迹醒目恕�
    鬼女绣一抖,刹那间,一道更凄厉更悠长的尖叫响彻云霄:“啊!鬼呀!吓鬼呀!”曼妙的身影遽然隐匿。
    夏芩:“……”
    她皱着眉揉了揉耳朵,扶额道:“拜托你换副尊容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连鬼都害怕,何况我这个渺小的凡人?”
    对面的仆妇表情尽敛,脸上一片空白。
    来人想了想,幽幽道:“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是什么样子了。”
    夏芩:“那就用你后来的样子,好歹不那么吓人。”
    来人默然:“在下极少照镜子,跌下山崖后,也忘了自己变相后是什么模样。”
    夏芩:“……”
    对面的仆妇神神叨叨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变相人沉吟半天,略略迟疑:“如果姑娘实在看不惯,那在下只好借用一下他人的面貌了。”
    说话间,他空白一片的面部缓缓浮现五官,不一时,便呈现出一副让她瞠目结舌的面目…………江含征的面目来,除了额间那条标志性的疤痕。
    夏芩简直要疯了:“拜托,你换什么脸不好,偏偏换这张,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对着你说话。”
    对面的仆妇又是一僵,脸部呈现泥浆后的定格。
    变相人冷淡道:“抱歉,在下不能接受过于丑陋的面容,只有这张脸尚可入目,如果姑娘还不满意,那在下只能变回刚才的样子。”
    夏芩:“……”
    她甚感无力地摆摆手:“好吧,随你,你的脸盘你做主。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对面的仆妇嘴唇蠕动,惊疑难言。
    变相人:“我是个大夫,从小跟随名医学艺,可是后来却忘记了自己身为大夫的初衷。自那晚我从看管我的衙役们手下逃出,却不幸摔下山崖后,我才蓦然醒悟,自己这么多年来迷失了什么。如果今生不能成为真正的大夫,我死不瞑目!”
    夏芩尽力做同情状:“哦,这样啊,是挺让人发愁的,可还能怎么办呢,你都这样了,还不如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重新开始。”
    变相人毫不迟疑:“不,你能帮我。”
    马车轻轻一晃,停住了。仆妇大婶挑帘向外看了看,说道:“客栈到了。”迟疑一下,“小师傅刚才好像在自言自语,是因为……”
    夏芩云淡风轻:“哦,是刚才车上来了几个客人,随便聊了会儿天。”
    仆妇大婶一激灵,差点跌下车去,脸色五彩斑斓。
    夏芩安慰:“不用怕,他们尚算友好,除了喜欢缠人,没啥大毛病,不会伤害人。”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仆妇大婶立即连滚带爬地滚下马车,如同中箭的兔子,神奇地突破了人类界限,眨眼间便成为视野中的一个小黑点。
    夏芩:“……”
    她无奈地伸了伸手,其实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大婶既然已经知道她"有眼"了,就没必要再掩饰了,可谁承想,这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人肚子里那些内容丰富的弯弯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夏芩慢悠悠地下了车,慢悠悠地对车夫道:“刚才在车里,发现车角的车缝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你去看看吧。”
    车夫一听,连忙钻进车厢,不一会儿出来时,脸上呈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连声对她道谢。
    他的身旁,抠钱的妇人悄然现身,满脸慈爱地看着车夫,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然后朝夏芩点了点头,缓缓消弭。
    知府大人的亲信赶过来,说道:“小师傅先进客栈休息,这里离知府衙门已经不远,待明日小师傅用饭过后,再去见大人夫人不迟。”
    夏芩合十行礼:“是,谢谢大叔安排。”
    衙役大叔看了看仆妇大婶远去的方向,疑惑道:“桂娘是怎么回事,跑那么快,中邪了?”
    夏芩慢悠悠地:“大概有什么急事吧。”
    衙役大叔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对夏芩客气道:“怠慢小师傅了,回去小的会如实禀报夫人。”
    夏芩忙道:“慧清感激都来不及,哪会怠慢,大叔一定要向夫人多多美言慧清对两位长辈的感激之意。”
    大叔脸色和缓,心中好感顿生,十分周到地安排了一切,离开了客栈。
    暮色缓缓降临,晚饭后,夏芩正在房中练字,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不算十分陌生的声音。
    她侧耳静听,声音轻柔悦耳,如海棠倚风,如粉篁洒雨,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地心生向往。
    如同松山寺接鬼室檐角悠长的瓶音。
    她情不自禁地搁下笔,打开门,随着这种声音走出客栈。
    夜色昏暗,人迹萧条的大街上只有一个卖馄饨的老大爷还没有收摊,孤零零守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拿着哨子状的东西在吹奏,乐音中,四方的鬼影如飘浮的雪花,向他缓缓靠拢。
    突然间,念咒声起,哨子倏然不见,道士双手结节,四周金光大亮,事先布好的阵法如一个充满弹性的陷阱,把猎物收紧其中。
    尖叫挣扎声盈耳,夏芩骇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不敢冒然上前询问。
    挤挤挨挨的挣扎中,当然也有人逃脱的的,比如说身边这位,但见她云鬓散乱气喘吁吁,毫无平时美人的风仪,一连迭声地向她道:“妈呀,人间太危险,我要回黄泉。”
    夏芩:“……”
    果然循循善诱什么的都是浮云,压制胁迫才是王道。
    夏芩掏出莲花,把她带往客栈,刚回到院子,便被眼前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四个黄橙橙地小儿如同大号壁虎一般爬在客栈的灯笼上,随着灯笼的摇动像荡秋千似的唧唧咯咯地笑,有一个还伸着小手去掏灯笼里的蜡烛。
    他们通体黄色,如同被刷了一层黄漆,朝夏芩望过来时,连眼睛都是黄色的,像四尊泥巴捏成的雕塑诡异地有了生命。
    看到她,四个泥娃咿咿呀呀张开小手向她飞来:“娘,娘娘……”
    夏芩迎风石化。
    鬼女绣忽悠悠飘出莲花:“咦,他们是你的孩子啊?”
    夏芩:“闭嘴!”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冷笑:“身为尼姑,竟然会有四个小儿,好一个佛家弟子!”

  ☆、第26章 梨花白(2)

第26章
    夏芩闻声回头,就见蒙昧的灯光下站着一位四十来岁的道士,黑袍道冠,瘦脸长须,一双微眯的三角眼中闪着令人不适的光芒。
    夏芩索性连最基本的礼貌用语也懒得说了,就如没看见这个人,转身就走。
    “等等!”道士跨前一步,欲要拦她,“你是哪座庵里的人,报上名号。”
    夏芩充耳不闻,而此时,四个攀爬在灯笼上黄娃发现了新目标,立刻热情万分地流着口水张开小手朝道士扑过来,口中依依呀呀:“娘,娘娘……”
    道士:“……”
    夏芩侧目,略抬眼皮,似嘲非嘲地看了眼那面目抽搐的老道,一句话也没说,飘然离开。
    夜色如幽暗的潮水绵延无际,回到客栈房间,躺在床上,伴着窗外渺茫的风声进入睡眠,间或有细微匆促的“沙沙”声渗入耳畔……
    第二日醒来才知,下雪了。
    地上、树上、房顶上都落了厚厚一层,满目蔓延的洁白如丛云拥簇,天地间浩然一片,恍若一个宏大的银色王国。
    让人忍不住心生激荡,心怀雀跃。
    夏芩顿时生出在附近览一览的兴致。
    客栈后面是一座院子,看上去有点破败,却植了许多树木,这个时节树木没叶不辨品种,但此时在雪的点缀下颇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韵致。
    早饭时,夏芩顺口向客栈伙计打听了一下那些树是什么树,能否一观。
    客栈伙计道:“是梨树,”夏芩心中微笑,伙计道,“因为咱们老板喜欢梨花,所以就在后面种了许多梨树。秋天梨子成熟的时候,老板还会用自家种的梨招待客人呢。”
    该伙计说话没有句读,活似抽风,小眼睛闪闪烁烁的,硬是把这般风雅的事情说出了鬼鬼祟祟的味道,“那个院子只有一间柴房,平时很少有人去,就有一个交不起房租穷书生,老板看他可怜才让他住在那里,一般也不大出门。哎,就几棵光膀子的树,一个穷得掉裤子的书生,能有啥好看的呀?”
    夏芩:"······"
    小伙计很是不解地摇头,状似感慨。
    对此,夏芩无言以对。
    早饭罢,夏芩便去看那些“光膀子”的树,这一看,还真看出些门道来,但见那些树种得颇有章法,具体什么章法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像一般的树种得那样横平竖直,但也并不凌乱,倒像暗合了某种规则。
    在树间徜徉,看见前面有座柴屋,柴屋如一位八十老妪颤颤巍巍地立于寒风中,也不知怎么撑到现在还未倒下。
    柴屋旁是棵梨树,一位青年寒寒瑟瑟从门里出来趋到树下,也不看有人没人,抽出腰带挂到树上,撩开袍子就摆出开闸的姿势。
    夏芩瞬时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暗恼此人好生有辱斯文,光天化日下,随地大小便,当自己是狗狗吗?
    狗狗都比他讲卫生。
    夏芩迅速转身,眼光掠过的刹那,却恍然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青年的腰带被风从中间吹开,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圈,圈中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活灵活现地上演着一副图景,飞楼画阁,金碧辉煌,形貌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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