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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点点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虽比不得津州曹府,却十分雅致。这么说起来,陈树果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她这些日子神色有些呆滞,好似波澜不惊的样子。陈树瞥了她一眼,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陈树笑了笑道:“以前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大清楚,然现如今这个模样,倒是十分不讨喜。我听金枝说你们家以前虽清苦了些,但你总是挂着笑脸,似是什么都不愁。既然以前做得到,为何不能继续下去呢?爱耍些小聪明,又有些顽劣,有良心且凡事想求得一个公正,那才是曹阿植。”
阿植闻言偏了偏头,瞬时又转过头来朝陈树咧开嘴笑了笑。
“太勉强了,不是这样。”站在面前的陈树作了评价,言罢拉了她的手往偏厅走去。
偏厅的小桌上摆着一些吃食,陈树将门合上,又丢了个软垫给她坐。阿植盘腿坐下来,随口问道:“你家怎么也同随国一样,没有椅子呢?”
陈树给她盛了碗汤,回道:“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便是如此。椅子是有的,在绣房那边。卧房和主偏厅的确都是席地而坐。”
阿植坐得十分随意,似是太饿了,接过汤碗喝了些热汤,心里总算踏实了下来。陈树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末了同她说:“你今晚上便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阿植点点头,将最后一筷子饭团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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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堂里卖出去的绣品花样很多,却也只那么几种物件。阿植一大早起来便看见有人在西边的空院子里晒绸布,沿着走廊一路走着,还能看到绣娘们忙活的身影。阿植学过一段时日女工,但先生后来觉得她并不是这块料,遂也只学了些皮毛就荒废了。
她找了半天也没见陈树的身影,“热情”的金叔似乎也不在府里。她在房里找到笔墨,便埋头写起信来。她本想同金枝说一说最近的想法,却不知道如何开头,故而写废了好几张纸都不满意。
后来她索性不写了,搁下笔想出去转一转。她方站起来,就闻得有人敲门。阿植一愣:“谁?”
“不吃早食了?”
*5*她听出是陈树的声音,便去开了门。陈树端着漆盘站在门口,朝她笑了笑:“昨晚睡得可好?”他也不等她回应,说罢便走了进去,将漆盘放在她房中的矮桌上,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1*阿植闷着头走过去坐下来,埋头吃早饭。
*7*陈树随手拿起她丢在一旁的书信,挑了挑眉道:“本来以为你不识字呢,没料想字写得还不错,就是——”他压了压眉头,“这字怎么歪歪扭扭写不到一条线上去呢?”
*z*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阿植:“你这都怎么练出来的?”
*小*阿植吸了口气,又往嘴里塞了一勺子粥。她偏头看看地上的废弃信纸,轻叹道:“以前曹府的西院里有块十分平整的青石板,就在那儿练的。如今不晓得那块石板还在不在了……”
*说*陈树了然般点了点头:“听起来有些辛酸。”他利落地折起手里的信纸:“你还会些什么?”
*网*阿植想想:“会画图算不算?”
“画图?”陈树瞥了她一眼。不是吧?曹小姐不是一直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么?
“我也不晓得画得好不好,去年在往随国的路上我画了不少,全画在一个册子上了,不在这儿,在津州府里头。”
陈树喝着水,抬眼道:“还有呢?算了,你说你学过什么罢。”
“二胡算是学得比较好的。”阿植低着眉,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其实说起来我还会琵琶,还学过女工……学是学过不少,可都是半吊子……”
陈树摸了摸下巴:“什么都学一点,谈起什么都能说一些,可就是不精通。所以你能做什么呢?你什么都做不来。”他停了停,抬眼看了看阿植:“不过——”
“你若是什么都上手很快,那也算是可造之材。”
阿植低头拿调羹搅拌着碗里的粥,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她正发着愣,头上却忽地挨了一记。
她猛地一抬头,蹙了眉道:“你拍我做什么?”
陈树叹一声:“我看啊,你是被打击多了,对自己不大信任。”他想想,又道:“不对,你有时候很顽固不化,只相信自己。那便是走向不信任的极端了。”
“…………”
“裴雁来平日里总说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罢?哎,真忍心打击你。”陈树稍稍打量了她一番,无限同情道,“他怎么舍得对一个小孩说重话呢?学东西嘛,自然是要多鼓励多表扬……当曹家的小孩真心倒霉啊。”
阿植已经皱成了八字眉,神色之中颇有些怨念。
陈树往后退了退,又开始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小时候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每次总摆这么一副被虐待了的脸色,我说过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总让人觉得在欺负你一样。我这个人很容易自责的……”
然他还没絮叨完,门外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东家,外头来了个男人找你呀。”金叔的声音。
陈树倏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前襟上的褶子,走出去说道:“金叔,不论男人女人来找我都不要慌成么?”
金叔咽了咽口水:“可那男人长得好看呀。”
“…………”
他径自往正厅走去,金叔默默跟了两步,悄然停住了。他看到阿植走出来,满脸笑意地迎上去:“曹小姐,您吃饱了?”
阿植有些不解,有些困惑地往正厅的方向指了指:“有人来找你们东家,为何这么……”
金叔一正色:“我们东家得好好看着,不能轻易让人得手。”
这回换成阿植“…………”了。
她悄悄挪着步子往主厅走去,心里却有些许忐忑。若是先生的话……
不,不会的,怎可能是先生?先生现在忙着准备婚事罢,哪里有空暇来管她呢。
她站在门外,却听得里面的人沉稳说道:“然曹小姐同我是有婚约的,我来找未过门的妻,想看她过得好不好,这个理由也不成立么?”
阿植莫名地慌了一下。
此时金叔刚走到门口,看见阿植神色有些慌乱,好奇道:“曹小姐,您站在门外做什么?”
里头忽地安静了。
陈树开了门,侧过身子对阿植道:“你进来。”
阿植脸色不大好,她同陈树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偷听……”
“无所谓,反正是你自己的事。”陈树淡淡说着,又看向梅聿之,“好了,你可看到她好好活着了?”
他问阿植:“这个人说他是你未婚夫,你怎么说?”
阿植看了梅聿之一眼,不假思索地将以前他对她讲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以前长辈们定下的娃娃亲,不作数的。”
她语速极慢,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楚。
陈树挑眉道:“你也听见了,那就不要一厢情愿了。曹小姐自己想出来散散心,同你这个路人一点干系都没有,所以你如此贸然前来,委实不太妥当。还是请回罢,不送了。”
也不高兴等他有所回应,陈树拉了阿植就往外走:“曹小姐我还找你有些事,跟我来一趟。”走到门口,看到一脸愣怔的金叔,又撇下一句:“金叔,交给你了,湘堂不欢迎这种人。”
梅聿之淡淡笑了笑,朗声道:“曹小姐,这门亲事,是昨日曹老夫人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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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裴先生孤注一掷 。。。
阿植闻言愣了一下,然陈树却没有放手,反而偏头同她道:“你信他的鬼话?”
阿植没有应声,陈树随即拉着她往偏厅去了。金叔送走了梅聿之,湘堂的大门又重新关了起来。
陈树见阿植有些发懵,便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这件事老夫人绝不可能知道,若是曹府的人晓得你在这里,定会找来的。”他停了停,“何况裴雁来已经娶了梅方平,你是绝没有可能嫁进梅家的。”
“这两件事……”
阿植还未来得及说完,陈树伸手示意她停一停,兀自说道:“尽管之前发生过何事我并不知道,但梅家的坏名声就在那儿。依着老夫人的性子,让裴雁来娶梅家大小姐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若她还在意你这个女儿,还在意曹家门楣,就不会将你许给梅聿之。”
他眯了眼,缓缓道:“依我看,裴雁来的意图远远不止求荣华富贵这么简单。”
阿植抿了一口茶,苦笑了笑:“难不成他是要搞垮梅家?”
陈树不急不忙地摇了摇头,神色微变了变:“这要看裴雁来自己如何选择。他手里有梅家想要的东西,而梅家手里也有他想要的力量。大约是双方有同样的仇敌,故而变相结盟罢了。大功告成之后,是继续保持和好,还是反目成仇同归于尽,那就另说了。”
阿植不是没想过先生的意图,可即便两家需要结盟,却也不必要非得用婚约作为手段。她问陈树:“所以必须娶梅方平么?”
陈树抬眼回道:“有姻亲关系,至少很多事都能名正言顺,但也并非必须为之。”他想了想:“我感觉,裴雁来是想彻底做个了断,让某些人不再抱有希望……毕竟执刃杀敌这样的事,少牵扯些人进来,总归是好的。”
他看着有些愣神的阿植,食指指节轻叩了叩桌面,意味深长道:“我想这个某些人,你便是其中之一。”
阿植仍是没回过神来,然她却忽地想明白一件事。先生娶妻本可以直接入赘梅家,或是住在曹府。可他执意要离府、执意要自立门户,这摆明了就是划清同曹家的关联。
亦是说,她的先生,已不再是她的先生。先生与曹府,已经无甚关联了。
陈树坐在对面忽地轻叹了一声:“若真是如此,裴雁来还真是忠于旧主。”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慨叹道:“真是想不明白啊,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得执着于过去的事。”
阿植低头默默喝着水。
“我看你不必回津州了,反正也没什么省心的事。”他站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玩,若是无趣便去帮忙描一描花样,多学些东西总是没有错的。”
阿植已经习惯了他的絮叨,直到陈树离开了偏厅,她才偏过头去,看了看外头。
若先生真要孤注一掷,毁掉当年陷害父亲的罪魁祸首,亦要与梅家同归于尽的话,那她又能做什么呢?先生已然彻底划清了他与曹家的关系,她曹阿植连共负一轭的立场都没有。
可她不想任由事情这样下去。陷害父亲的那些人固然该死,可非要用这么惨烈的办法?
她蹙蹙眉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真是好天气呀,初春慢慢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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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当真是安分守己地窝在湘堂里学女工练字,有时又跟在金叔后头学学做账。金叔说她有点小聪明,用在正道上,学起东西来倒是上手颇快。
然而渐渐地,阿植从金叔那里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他这人纵然口无遮拦,说起话来好似不过脑子,但一旦涉及湘堂的过去,就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阿植觉得自己这般不灵光的人都觉得湘堂有问题,更不必说陈树了,他怎么就确定这湘堂以前是他家的呢?!加之金叔此人又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看上去本是个糊涂人,做起账来一点都不含糊,瞧着比谁都精明。
春天就这么不急不忙地来了,虽还有着料峭寒意,园子里的柳树已悄悄抽了芽。然就在这越来越暖和的日子里,阿植再一次病倒了。
她想着再过些日子先生便要成亲了,还犹豫着要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