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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议政王果然又往丽水行宫去求见,这一回倒省了他的借口,手中揣着一本翟凤城送来五百里加急的奏折,斥退了行宫大门处的侍卫,直接往里便闯,他阴沉着脸,一鼓作气往里头闯,要给湘琳她们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击,且看看她们如何招架。
孰料,还没等他带着随从闯到玉华宫呢,迎头撞上了理郡王正从玉华宫方向出来。他虽然看不起胆小怕事、一味只懂得明哲保身的理郡王,但到底人家姓古,是皇室宗亲,而且古清华已经赦免了古氏各枝的罪,古氏一族的地位大大提高,原本就是宗人府宗令的理郡王自然也沾了光。
☆、127 诉来情筹谋早定
议政王不得不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理郡王也早看见他了,忙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是否有何不妥,然后整了整细微的皱褶,这才一扫方才的垂头丧气,换上一副笑脸向议政王走来。
“议政王这是要面圣?”寒暄过后,理郡王一脸是笑问道。
“是啊!”议政王点点头,瞧了手中的折子一眼,道:“有事要跟陛下请旨!”
理郡王瞟了一眼那折子的封皮,笑道:“这是户部的折子?”
议政王只得又点点头,道:“是啊,蓟州郡遭了旱灾,春耕在即,可拖延不得。”
理郡王听罢不由大笑起来,道:“这等小事,都有历年旧例在,陛下有旨在前,议政王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就是,何必还要请示陛下?”
议政王本来很不耐烦被他缠着磨叽,这时候却不觉注意了起来。
理郡王的话似乎有点多,平日里从不过问朝政、使朝政如猛虎的他今日怎么一反常态起来?议政王细细一看,这才发现理郡王身上穿的是棕黄绣四爪团蟒、腰系玉带的朝服。
“郡王也是——求见陛下?”议政王不禁问道。
理郡王垂头丧气,勉强笑了笑,往他跟前微微凑了凑,低声苦笑道:“可不是,刚被陛下训斥了一顿,说,咳,说本王那个——不思进取!唉,本王这一把老骨头了,若是在民间百姓家,早该在家含饴弄孙了,还思什么进取呀!本王是越来越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了!”
理郡王说着自叹自苦,叹息不已。
议政王嘴角抽出一缕似讥非讥的笑,向理郡王淡淡安慰道:“陛下如今要启用皇室宗亲,你是久在朝中之人,自然该做个好表率了!陛下这也是为了你好嘛!不然,将来后生小子得了志,你身为宗令,比不过旁人,怎么合适?”
议政王心中暗暗好笑,他就说呢,这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对他手上的折子感兴趣起来了?原来如此!哼,古清华那丫头恐怕看错人了,居然还想重用这种人分他的权,真正好笑!
理郡王苦笑,叹道:“看来,本王是该退位让贤了!”
议政王不禁好笑,心中愈加鄙视他胆小怕事一味躲避的性格,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郡王老当益壮,陛下岂肯轻易放你离去?且安心再为国效劳几年吧!”他想了想,又看似随意顺口问道:“你刚才,可见着了陛下?”
理郡王怪怪的回望他一眼,眼神一黯,有些不自然苦笑道:“若没见着,我哪里挨的这一顿骂?议政王,依本王看,这会子你就别去了,陛下正气头上呢!而且,你这会子去了也见不着,陛下又听沈太傅讲经去了,亏得沈太傅解围,不然,本王还不知——呵呵!”
议政王不禁也狐疑起来,暗暗留神理郡王那蔫头蔫脑的神情,再想想古清华的脾气,他点点头,自失一笑:“说的也是,此事按旧例办理便是,身为臣子,理应为君王分忧!”
说着,二人相视一笑,竟结伴掉头去了。
议政王相信,理郡王那么个脾性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骗他,他素来滑溜得跟泥鳅一样,就是古清华威逼利诱他,他也不见得肯乖乖听命。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敢这么欺骗自己,事情过后,自己有的是手段收拾他,就算古清华想罩着他也没用!
何况,沈流连也在玉华宫。沈流连对自己的态度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他相信他不会骗自己。再加上义子慕天南传递的信息、王妃的打探,议政王心中的疑虑,终于一点一点的消散了去。
湘琳和苏姑姑提心吊胆但却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日。
当天晚上,古清华和苏浚一行终于悄悄的回来了。
湘琳一见古清华,立刻感到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般松懈下去,她忙快步抢上,禁不住紧紧搀着古清华的胳膊:“陛下,您可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奴婢们都要顶不住了!”
“议政王来找麻烦了?”古清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慢慢的再容奴婢细禀,好在有惊无险,陛下回来了一切也就过去了!”湘琳笑道,又问:“陛下一路还顺利吗?”
古清华点点头,笑道:“一切还好!”她望望湘琳,再望望苏姑姑,笑道:“这三日,辛苦你们了!”
湘琳和苏姑姑摇头,道:“分内之事,比不得陛下,在外头才是吃了苦呢!”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一直沉默的苏浚笑了笑,道:“天色已晚,陛下先好好休息,明日起,怕是要更忙呢!”
湘琳和苏姑姑回过神来,也忙附和说是,苏姑姑便吩咐准备热水沐浴,又命小厨房备些热汤细粥点心等宵夜。
苏浚便向古清华一拱手,微微垂首道:“陛下好生歇着,臣夫告辞。”
古清华欲言又止,想了想点点头,笑道:“明日,朕召见沈太傅说话,你也来吧!”
“是,陛下。”苏浚应声。说毕瞧了古清华一眼,转身退出。
“等等!”古清华突然又叫住了他。
苏浚止步,缓缓转身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古清华有些不解,越靠近沥州城,苏浚的脸色便越来越不好,她这才想起来,这一路上,苏浚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他好像——是在生气。
古清华就是再糊涂也明白,同行七人中,敢让苏浚生气的只有她自己,可是她搜肠刮肚,愣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此时想要问他,又觉得有人在不太方便,而且她也很疲倦了,明日又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趁着晚上得把思路好好的理一理,于是便决定将苏浚的事暂且靠后,还是先不要提了!
“也没什么,你先回去,明日——再说吧!”古清华眼波轻转,瞟了他一眼。
“是,陛下。”苏浚淡淡答应,转身离开了玉华宫。
第二天起床后,梳头宫女一边替古清华梳头,湘琳一边言简意赅的将这三日议政王三番两次前来试探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到昨天早上,议政王本来已经气势汹汹闯入了行宫,但是恰巧遇到来请安回去的理郡王,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竟又一起大道回去了。
古清华听到这里也不禁奇怪,道:“理郡王?也就是说议政王本来是要闯进玉华宫逼你们,结果却让理郡王给劝走了?”
“呃?”湘琳顿时一噎,自己也觉得这事太过荒唐不实令人无法置信,半响方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奴婢也说不好,但确实是他二人一起转回的!”
“理郡王在搞什么鬼?”古清华不禁皱眉,想了想,按下心底的疑惑,道:“算了,暂时不想他!横竖朕已经安然回来了,议政王便是想玩什么花样也晚了!”
“说的可是!”湘琳笑笑,又有些心有余悸道:“陛下,您答应过奴婢的,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要说话算话啊!”
“知道!”古清华笑嗔她一眼,道:“若不是事出紧急迫不得已,朕也不会如此!”
说话间已经梳洗完毕,苏姑姑那边已经备好膳食,古清华用过膳,在玉华宫前赏了一会花,散了散步,便命传沈流连和苏浚觐见,又差刘忠明将这几日奏折底稿取来玉华宫中。
不一会,沈流连和苏浚先后来到,沈流连看到他们平安归来十分激动,趋步上前向古清华跪下俯首:“陛下一路辛苦了!苍天有眼,定不负陛下此行此心!”
“沈太傅快快请起,”古清华端坐御座之上摆摆手,微笑道:“多得太傅相助,朕此行方能如此顺利,这,都是太傅的功劳!但愿如太傅所言,此事能够得一圆满解决,朕也算对得起这一方百姓了!”
古清华此次与苏浚微服出行,并非冲动行事,更非心血来潮,而是与沈流连早已计划周详、谋划好了的。
自年前受到沈流连的密报之后,古清华与沈流连之间便没断了联系,如何解决南疆海盗一事,书信往来之间,早已探讨过不知多少次。
沈流连来到清源县当县令,自然而然会知晓海盗一事,他虽然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但并非真正迂腐之人,而是十分务实。
亲身勘察之下,发觉实际上海盗也很可怜。许多海盗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穷凶极恶之辈,而是因为禁海令无法度日迫于无奈不得不铤而走险才加入进去。本质上,这跟官逼民反是一个道理。
沈流连又从当地老人、外地来的商人口中探听到二十多年前禁海令还没有下达时此处的繁荣与安定,他的心里不安了,下意识的开始思索禁海令的执行是否正确。
对他来说,转变的过程是一个痛苦之极的过程,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煎熬和心灵的挣扎,他终于坦然接受、面对了现实,并且开始寻求解决之道。
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古清华禀报时,他无意中得知沥州章知府联名大小官吏、当地缙绅名流上书陛下,请求朝廷派兵剿杀海盗时,他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他深知的剿杀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将原本就糟糕的局势弄得更糟,于是,便咬咬牙向古清华写了密折,列举了大量良民被逼下海为盗的事实,请求古清华谨慎行事。
当时,他还不敢提及废除禁海令一事,只是向古清华描述了他所听到的二十多年前此处的安乐与富饶,投石问路,看看古清华会适合反应。
孰料,古清华给他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敢轻易启齿的事她反而说的坦坦然然、明明白白,并且命令他暗中查访海盗扰民背后的真相,并且设法打探海盗的虚实。
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早已有了些眉目,如今有了古清华的支持,更加有了信心,终于让他查到近海势力最大的崇安岛海盗大当家汪海容的底细,连同汪海容的父亲、弟弟也都查了出来。
沈流连生怕打草惊蛇,不敢轻易乱动,只是命人暗中监视保护汪家父子,自己布衣乔装,制造机会与汪家老爷子结为朋友,借以获取他们的信任,为将来招安汪海容做准备。
汪老爷子是个潦倒一生的老秀才,与沈流连相见恨晚,无话不谈,很快就当他是知己朋友。在一次喝醉酒中,内心苦闷以出海为盗的大儿子为耻辱的汪老爷子无意中说漏了嘴,虽然很快他便警觉的转换了话题,沈流连前后推断,仍是猜出了几分真相,那就是汪海容欲接老父幼弟一起出海而被老父拒绝。
沈流连吓了一大跳,心知此事不能再拖,万一汪海容哪天说动了汪家老爷子,那么将来再想和谈就失去极大的助力了,于是他立刻给古清华修书。
古清华那头也急了,摆出三月份定要南巡的意思,不许礼部工部拖延半日,如期南下,来到沥州。
沈流连之所以晚来见驾,并非真的闭关修道,而是奉了古清华之命悄悄去接汪家老爷子一家的——这两年,他为了便于微服私访,常常以访名山道家为借口出去一出府衙就是二三十天。
他是帝师,身份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