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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坐在椅子上,右手不停转着左手的珠串,两眼直直望着月洞窗外的一株海棠。
这株海棠自打被种在这里,没有三年,也有两年了,从未获得过如此关注。幸好不是含羞草,要不然早就默默卷起来,害羞去了。
颂秋与流夏对坐着做刺绣。流夏瞧发呆的小姐瞧得有趣,自己也发起呆来,知道绣花针扎了拇指,疼得她“哎哟”一声。
沈江蓠才回过神来,眼光飘了过去。她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理杜若蘅与秦顾游的事情。到底是将事情闹大,闹得人所共知两人有不妥,毁了杜若蘅的名声,也毁了秦顾游的名声。可是,宋辛夷,她太无辜。有必要为了报复杜若蘅将这么多人都扯下水么?
她想若自己是宋辛夷,未婚夫,或者是丈夫有了想好的,自己是宁愿被瞒在鼓里还是宁愿一早知道?
当然要知道了,这样的男人,既然心不在自己身上,要他何用?
沈江蓠叫颂秋请奶娘进来。她便附在奶娘耳边细细嘱咐了一番话。
不过六七日功夫,奶娘便有了回话。她递给沈江蓠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字条上说秦顾游约杜若蘅三日后未时在城外西山寺相见。
“没让人发现罢?”
奶娘赶紧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杜府墙根儿下,见着一个小厮鬼鬼祟祟,作势要将信扔进院里,就打晕了他,拿出信来看了一遍。后来将小厮身上的财物都拿走了,做成个抢劫财物的假象。”
沈江蓠点点头,跟奶娘说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奶娘虽然不识字,但是偷看信的是她儿子,自然将心中内容都告诉了她,只听她说:“老奴都知道了。这杜家小姐真是该死,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往后可怎么嫁人?”
奶娘想了一想,忍不住劝道:“我的小姐,这种事情好歹跟你无关,你何苦打听出来?只怕万一到时候出事了反倒带累你的名声。”
沈江蓠一笑:“我就是要把事情吵嚷出去。”
奶娘吓了一跳:“他们跟小姐无冤无仇的,再说,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多尊贵,管这些脏事做什么?”
沈江蓠不可能说出两人前世结仇的事情来,便找了个借口:“我就是替宋家姐姐不值,宋姐姐你是见过的,和气又知礼的大家小姐,哪一点比不上杜家丫头了,要被她这么作践?”
奶娘叹了一口气,想起见过几面的宋辛夷,便有点不忍:“真是可怜的宋小姐。真没想到那秦公子,还是大家出生,却这样不知羞耻。”
回头,沈江蓠写了个帖子请宋家姐妹过府一叙。
宋辛夷姐妹难免疑惑,寻思虽然与沈江蓠见过多次,但着实只是泛泛之交,怎得她厚情如此?
“我说,二姐姐,就别多想了,她又不是老虎,吃了我们不成?既然下帖子来请,咱们就去,好不好还能吃一顿回来。”
宋辛筑推了宋辛夷一把:“都像你这样,天下人都没得可愁的了。”
沈江蓠去沈由仪书房里寻了一副工笔重彩的美人图,以赏画为名,请了自家姐妹作陪,五、六个姑娘一处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席间,沈江蓠不经意拉了拉宋辛夷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伸张,跟着自己来。两人便转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沈江蓠有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跟来才开口说道:“今儿说这些实在是唐突,但我是一片真心,若是有丝毫歹意,叫我不得好死。”
宋辛夷吓了一大跳:“呸,呸,胡说什么呢!”
沈江蓠望着宋辛夷,一脸郑重:“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宋姐姐可还记得杜若蘅?”
宋辛夷想了想:“不是上回在你们府里见过一面么?比你三妹妹还漂亮嘛。”
“清明时我们家与叔公家一同去上坟,我才知道杜若蘅家与我叔公家是邻居,而且杜若蘅与我大堂姐甚是交好。我便听大堂姐说了一件怪事。姐姐有一块红玉,是人所共知的宝物。”
宋辛夷一脸疑惑望着沈江蓠。
“杜若蘅近日得了一块红玉,与姐姐的不分轩轾。”
“这……天底下又不止我这一块红玉,她也得了一块,没什么稀奇。”宋辛夷不以为意。
“我二妹妹在临安伯府的时候曾经目睹杜若蘅与秦顾游从水阁里一前一后出来,当时杜若蘅说是不小心撞见的。”
宋辛夷心下一沉。
“所以,我就派人查了一查。昨儿秦家小厮跑到杜家后院墙角下,鬼鬼祟祟投了一封信,连信的内容我也知道了。”
宋辛夷浑身一震,惊诧地看着沈江蓠。
“我起先只是怀疑,之所以派人去查是因为我二妹妹颇看重杜若蘅,若此事为真,我不能不为二妹妹、甚至为我家所有姐妹的名声考虑。”
“信里秦顾游约了杜若蘅后日未时在西山寺相见。”
“我告诉姐姐,是因为敬重姐姐的家风。况且将心比心,若是将来我遇到一样的事情,一定不希望自己被瞒着。”
“如今事情都告诉姐姐了,一切就看姐姐的打算。若姐姐为了大局,要隐下这件事情,我沈江蓠保证不会再有第三只耳朵从我嘴里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一星半点,只会叫自家妹妹们不动声色疏远杜若蘅就是了。若姐姐不堪忍受,这个难关我愿意陪着你一起过。”
宋辛夷一把抓住了沈江蓠的手,气得两颊绯红,眉眼里蓄满了怒意:“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我怎会怀疑你的心意?你肯直言相告,我感激得很。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宋辛夷的至交好友。”
沈江蓠想了一想还是不该打听宋辛夷打算怎么做,于是说道:“将心比心罢了,无论姐姐作何打算,我都站在你这边。”
“既然这样,那后日带了你妹妹们与我一道去西山寺罢。噢,还要叫上兴国侯家、朱家、韩家,各家姐妹,春日风景好,大家一起去逛逛。”宋辛夷对秦顾游事先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她素来正直,听见这种事情只觉恶心,一想到那人还是自己的定亲之人,更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上次在沈府见到杜若蘅,她还颇为热心与自己说话来着,那张无辜的脸下到底安了颗什么样的心?她冲着自己笑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她明明知道自己与秦顾游已经定亲,当自己是个笑话么?秦顾游呢?既然有了心上人,还来提亲作甚?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贱人!
“姐姐这是要把事情闹大?”
“不闹大怎么让世人看看这些寡廉鲜耻的人是何嘴脸?背地里都干些什么不要脸的勾当?”
第18章 女人心
即便再有主意,再不甘示弱,宋辛夷到底只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姑娘,秦顾游与杜若蘅这档子事也算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凶险的波折了。
当她下定决心要撕破脸,闹得秦顾游与杜若蘅都无脸见人,甚至就此彻底毁掉那两人的人生时,禁不住浑身颤抖。她以前没发现原来自己这样有心机,这么狠毒。
这在十七岁的她看来,已经是心狠手辣了,她却还不知道世上有些人的不要脸,以及生命里之顽强,远在她的想象之外。
西山寺,宋辛夷去过几趟,对周边环境颇为熟悉。为了彻底掌握秦顾游和杜若蘅的行踪,她特地遣奶娘去西山寺买通了一个小沙弥,届时好通报那两人在哪里相见——总不能一间一间禅房去找罢,西山寺的房间还是挺多的,要是凭自己瞎找,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好不容易捱到那日,用过早饭以后,各家小姐陆陆续续到了宋府集合。沈家只来了沈江蓠和沈江蔓二人,沈江芷没来。
她近来颇看不上沈江蔓讨好沈江蓠的那副样子,心里别扭,又担心赵夫人的身子,当沈江蓠邀请她时,她便昂了头,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不想去。”
回头,私下里便跟沈江芫嘀咕,瞧瞧二姐姐那副上赶着巴结的样子!也不顾八岁的沈江芫听不听得懂。以前她一直是将沈江蔓当成自己的绿叶、陪衬、小跟班的,结果现在眼看着被小跟班撇下了,自然有几分愤愤不平。
再说回宋府,待人到齐了之后,也有十来位官家小姐。由于西山寺并不远,是以大家在宋府用了午饭才消消停停地出门。
领头的是宋辛夷的二婶,宋夫人有事,去不了,所以特意托了二弟媳带着众位小姐一同去寺里进香。
杜若蘅出发的比她们早,待她们还在半路时,杜若蘅已经快到西山寺了。而秦顾游,更是一早已等在那里。
四位小姐一辆车,难得出游,大家悄悄掀起帘子一角,瞧大街上的景致,还有形形j□j的人。一面看,一面捂着嘴说说笑笑,甚是轻松愉悦。
只有宋辛夷和沈江蓠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一颗心都差点颠出来。宋辛夷紧紧牵着沈江蓠的手,两人交换着眼神,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江蓠当然也紧张,这是她重生以来,切切实实向仇人砍去的第一刀。
那边,杜若蘅在仆妇搀扶下从车里出来,又立马转过身扶自家老太太下了车。车夫便赶着车去了一边等候。一个嬷嬷、一个小丫鬟跟在后面,杜若蘅搀着老太太,一行四个人朝大殿走去。
虽然杜家不是什么大施主,但是主持听说来了一位老太太,仍然迎了出来,领了老太太上香。布施以后,又安排了一间禅房,得知她们尚未吃饭,还送了一桌素斋。
用过饭以后,老太太要休息,杜若蘅便说出去走走。老太太也不疑有他,便由杜若蘅带着小丫鬟一起去了。
杜若蘅到底是女子,对于私下相会这种事情比秦顾游谨慎得多。自从他们常在这西山寺见面之后,杜若蘅便时常打赏这里管禅房的一个小沙弥——便是宋辛夷着人买通的那个了,以便收买人心,防患于未然。
杜若蘅漂亮和气,又大方,小沙弥对她忠心不已。这日中午一见杜若蘅出门要去见秦顾游,便凑上来将宋辛夷买通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杜若蘅吓了一大跳,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摔倒。
他们在内院,没听见前门那头宋辛夷一行人已经到了。下车的下车,喂马的喂马,收拾的收拾。
小丫鬟玉青赶紧扶住杜若蘅:“小姐,幸好知道得早,咱们赶紧回去老太太那里罢。”
杜若蘅面白如纸,看来外边已经有人知道自己和秦顾游的事情了,如何得知的?到底多少人知道了?接下来怎么办?
问题像波浪般打上来,半晌她才唤了小沙弥近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沙弥便飞也似的跑了。
宋辛夷找了个借口,拉着沈江蓠,还有其他几个小姐,带了丫鬟仆妇从大殿了走了出来。刚走没多久,果然看见一个小沙弥按照约定站在禅房入口处。
她叫丫鬟上前,打了个问询,请小师傅找一件禅房,大家坐下歇息一番。
一行人浩浩荡荡随着小沙弥走去。
不多久,小沙弥停在院子右手边靠墙的禅房门口,一手推开门,便回身,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施主请。”
他话音刚落,已有眼尖的顺着逐渐拉开的房门看见里面有两个人,竟是一男一女。
也不知是谁首先“啊……”叫了一声,登时场面就混乱了。
秦顾游吓了一大跳,不提防居然有人闯了进来,他下意识想挡住杜若蘅,哪里挡得住。
都是些未出闺阁的小姐,见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赶紧拿扇子捂了脸。
沈江蓠担心众人没看清楚,就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秦顾游!杜若蘅!”
众人都呆了,虽然有几个不知道杜若蘅是谁,但是大家都知道秦顾游是临安伯的二公子。不少人从扇子后面又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