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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也不等她说完,便应道:“红英,请吴公公进来罢!”
外头红英答应着,便推开门,让了吴源入内。吴源进门,瞧见林垣驰倒也并没露出多少吃惊的神色,显然早已知道林垣驰往这边来了。朝二人恭谨行礼后,吴源方起身笑道:“季女史,听说您伤了足踝,皇上开恩,已准季夫人入宫探望。特使老奴前来对您说一声儿!”
荼靡听的一愣,忙谢了恩。吴源呵呵一笑,又向林垣驰道:“皇上已醒了,召王爷过去呢!”听他这意思,林垣驰今儿并非特意过来看荼靡,只是来觐见承平帝,不过承平帝恰在休息,他闲等无趣,这才过来荼靡这边说了几句话儿。
林垣驰点一点头,看了荼靡一眼,道:“我去了,你好生将养便是!”言毕便自起了身,随吴源一路往正殿行去。
荼靡借着足踝有伤,也并没送。过了一刻,紫月却笑着进来,她显然已知道承平帝召段夫人入宫探病之事,因此神色甚喜,过来便连道皇恩浩荡。
荼靡听的笑笑,皇恩本就是个恼人的东西,这玩意往往过犹不及,太薄则又易使人心生惊惧。不过,这天下多数人显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林垣驰随吴源一路直往寝宫去。这些日子以来,承平帝手上的大多政务都已交了给他,甚至连原先由林垣掣掌管的一些事物,近来也陆续的交给了他。他原不是个糊涂之人,心中自然有数,明白承平帝是在做最后的打算了。
而且。他应该是知道了一些甚么,否则不会如此匆忙的打发林培之离开,又陆续的将林垣掣手中权柄削去。他忍不住暗暗的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看了看有些晦暗的天空。
今秋的天气好的出奇,雨水也极少,不过他想,这回的这场秋雨若真下了起来,只怕没有一段时间是不会停歇了。吴源见他忽而脚步一缓,不觉微微诧异的抬眼看他,笑道:“王爷?”
林垣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停下了脚步,淡淡一笑,他道:“没甚么,走罢!”
二人一路入了寝宫,承平帝难得的竟是穿戴整齐,正坐在榻上,慢慢的喝着茶。看他面上,气色居然极为不错的样子。林垣驰上前参拜,他便摆了摆手,又示意吴源赐座上茶。
林垣驰谢了座后,方才坐下。没有开言。事实上,今儿他原是接了旨意前来觐见的。承平帝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儿子,这个儿子,乃是他的嫡妻皇后杜玥所出。
这个儿子,其实是他与杜皇后所出的第二个儿子,第一个儿子早在出生不到一月之时便已夭折。正因如此,他曾对这个儿子的出生寄以厚望。但林垣驰二岁那年,杜皇后却因谋害皇嗣之罪而被赐死,打那以后,他便很少再去注意这个儿子,任他在深宫之中,无声无息的成长。
直到八年前,他忽而中毒濒死,深埋了十多年的冤案才算是重新被翻了出来。也正因如此,他不由自主的忆起了曾与他同甘共苦的嫡妻,也因而对这个儿子充满了愧疚之情,并很快封他为肃王,使他监管虎贲,不想他竟有如此手腕,能在短短八年间,将整个京城尽数掌握。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慢慢唤了一声:“驰儿……”
林垣驰抬眸与他平视,眸光深邃若海:“父皇有话,只管吩咐!”
承平帝苦笑了一声,有些艰难道:“朕……打算下旨为你七弟赐婚……”
林垣驰平静道:“此事原是好事,儿臣在此恭喜父皇,也恭喜七弟!”
他的语气依旧平缓温和,听不出有一丝不对之处。
承平帝听了这话,一颗心不觉放下了一半。因笑道:“你肯这么想,父皇再是高兴不过了!”
林垣驰剑眉微微一挑,反有些诧异的问道:“父皇原先以为儿臣是怎么想的?”
承平帝干笑一声,旋即又觉有些伤体面,因正颜岔开话题道:“这些日子,父皇也已细细想过了,决意将皇位传予你,只盼你敦睦兄弟,守好江山,莫要有负父皇之意!”
他生性多情,到了此刻,心中最是放心不下的其实还是几个儿子,说起话来,竟是自然而然的将先说起儿子,再提起祖宗江山。
林垣驰闻言,便起了身,拜伏在地,缓慢而低沉道:“父皇放心,儿臣必恪守父皇之意!”
承平帝呵呵一笑,伸手去扶了他起身,叹道:“听驰儿这般一说,朕也就放心了!”前些日子,林培之才将目下京中局势透露给他知晓。他初闻此事亦是又惊又怒。这几日未始没有动过其他念头,但一连串的试探下来,他终究无奈的发现,如今这个局面,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若还能再活个三五年,徐徐图之,或者尚有回天之力。
但自己显然已是撑不了那么久了,与其将一个好好的江山搅得四分五裂,倒不如就此将之交给这个儿子。毕竟,他也还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属意的继承人之一。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希望能从儿子口中,得到一些承诺,哪怕这个承诺未必能够兑现。
林垣驰起身,忽而道:“儿臣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承平帝呵呵一笑,没有答他,反而道:“朕听说,驰儿适才去见了荼蘼?只不知她的足踝伤的如何了?”
林垣驰神色自若的答道:“足踝处只是小伤,养上几日想来便会无妨。儿臣还要代她感谢父皇准许季伯母入宫探望!”言毕便又深深一礼。
承平帝见他言辞之中俨然已将荼蘼视作妻子一般,心中不觉暗暗一叹。因唤了一声:“吴源!”
吴源答应着,从殿外快步入内:“老奴在!”
承平帝摆了摆手,道:“去,将那两道圣旨取来!”吴源应着,便又疾步出去,不多一刻的工夫,已捧了一只锦匣来。承平帝便示意他打开锦匣,将匣内圣旨取出。
“这便是朕的遗旨了!”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面上终是现出几分疲惫之色来。他今儿之所以忽然神色大好,其实仍是服用了那种红丸,勉强提起几分精神而已。
遗旨二字一出口,林垣驰不觉微微一颤,眼中隐然有着伤痛。吴源更是面色惨淡,只默默上前,将那两道圣旨铺陈在桌上。林垣驰目光一扫,并不意外的发现这两道圣旨一道乃是传位予自己的旨意,而另一道,赫然便是赐婚、立后的旨意。
他心头微震,面上却极自然的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容,转身一撩衣衫下摆:“儿臣谢父皇隆恩!”
承平帝见状,不觉满意的一笑。当下又温言嘉勉了几句后,方才疲乏的对他摆了摆手:“朕也累了,你去罢!莫要忘记答应朕的事儿!”
林垣驰答应着,便自行礼退下。只是才一转身的当儿,面上那丝浅淡的笑意已然消失无痕,取而代之的平日那副清峻的神情。甚至在那份冷贵之中,还隐隐带了一丝愠怒。
承平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靠在了椅背上,刚被药物强行提起的一丝精气神,瞬间似便已离他远去,这一刻,他显得比从前更要憔悴无力得多。
吴源默默的递上一盏清茶:“皇上,喝杯茶罢!”
承平帝疲乏的睁开双眼,却没有去接那茶,只抬手轻轻点一点一边的茶几,示意他将茶放在几上,然后才慢慢道:“吴源,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的心太狠了些?”
吴源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圣上英名,奴才相信圣上之所以如此,亦是经了深思熟虑的!”
承平帝辛涩的一笑,他的两道圣旨,将同一个女子分别许嫁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无论怎样说,这都是一件极为荒谬之事,但他又能如何?
那个女子是断断不能留的,留下,将来必是一个祸胎,一个不好,甚至会祸及江山社稷。
“可惜了那个孩子了……”许久,他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吴源默然俯首不语。又过了片刻,他才听到承平帝的声音:“药可曾准备好了?”
“禀皇上,早已备妥了!”
承平帝轻轻点头,疲乏道:“这几日,你多去看看她,她若有甚么心愿,都一并应了下来,不要留难!只是……无论如何,不许她出宫半步。还有,明儿你去清平侯府宣旨时,便将季煊夫妻两个一同唤来见上一见罢,那些规矩,亦不必理了!”
正文 22 暴风雨前 23 宁静秋日
林垣驰一路出宫。面色是一径的淡漠。宫外,早有轿子候着,他在轿前立住脚步,唤了从人来淡淡交待了几句,这才上了轿,众轿夫依着吩咐起轿,一路回去肃亲王府。而听了他吩咐的从人则快步离去,朝着与轿子相反的方向奔去。
回府之后,他便径自去了内书房。坐在书桌后头的那张椅子上,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疲惫感泛上心头。在这重来的一世里头,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是有很多东西却似乎还是有变。例如荼蘼,又……例如自己那个既多情又冷酷的父皇他其实一直都在猜测,猜测那个男人会怎样做,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白的显示,他的猜测是怎样的正确。幸好,该抓的东西,自己早都已经抓住了经了上一世太多的变故与不得以,这一生。他早已学会了如何更好的掌握局势,使之即使有变故,也依然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习惯了从前大权在握的他,早已无法忍受再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任人揉捏,听人摆布他勾了下嘴角,忽然便有些想笑,但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
内书房右侧的书柜忽而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扇仅可容一人进出的暗门,然后,便似乎有一阵清风淡淡拂面而来,有些寒有些凉,再然后,暗门悄无声息的闭阖上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只淡淡开口:“来了!”
书柜的阴影之中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是!”
林垣驰顿了一下,问道:“昭德殿情形如何?”
“王爷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林垣驰似乎笑了一笑:“这其中也包括她么?”语意淡淡,却似带几分不悦。
那人似是噎了一下,半日不语。林垣驰并没指望他回答,只抬头扫了一眼那片阴影:“小心保护她,你很清楚,我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他刻意的加重了“任何”二字。
阴影之中那人默然了片刻,才轻声而坚定道:“谨遵王爷之命!”
林垣驰听了这句近乎承诺的话语,这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许久之后,才慢慢道:“你既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直到门扉之上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徐湖的声音:“禀王爷,国舅爷已到了!”
林垣驰微微挥手,过了片刻,才应道:“快请!”在他手掌轻抬的那一刻,书柜暗门又悄无声息的开启,待他“请”字出口,暗门已自缓缓阖上,一切似乎了无痕迹。
便在此刻,书房大门轻轻一响,门外,杜聿清已大步而入。
林垣驰长身而起,淡淡的对他拱一拱手:“舅父来了!”
他这一礼施得甚是散漫,虽是如此,杜聿清犹且不敢实受,微微侧身换了一礼后,他道:“不敢不敢!”京中局势已渐趋明朗,明眼之人都能看出林垣驰在目下的情势中所占据的优势。更何况他一直站在林垣驰一面,手中更还掌握着他一部分不为人知的势力。
林垣驰摆了摆手,神态平和道:“舅父不必如此,且请坐!”
杜聿清答应着。便自在下首坐了。林垣驰也跟着坐了,徐湖这时奉了茶来,林垣驰举手请茶,面上仍是一贯的无喜无怒,意态平和。杜聿清坐了片刻,终是有些耐不住,问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