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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在他对面坐下,左右看了一眼,却向杏儿问道:“安哥儿呢?还不曾起?”
杏儿忙答道:“是!大少爷昨儿睡的有些迟,因此……”
荼蘼颔首,便道:“杏儿,你且去服侍大少爷罢!”
季竣廷在旁听了这话,便知荼蘼必是有事要同自己说,因点头向杏儿道:“去罢!”
杏儿只得应了一声,默不作声的下去了。荼蘼见她去了,这才叹了口气:“不瞒二哥,我昨儿压根就没睡!早间本想补个觉,却又有些不放心,因此急急过来,想同二哥商量件事儿!”
季竣廷见她这般说话,也不禁暗自担心:“你说!”
荼蘼简单道:“昨儿晚上,皇上来过!我与他说了几句,闹的有些僵!”她没法如实相告,只得泛泛而言,简单交待了一句。
季竣廷微微皱眉:“你是想说……”
“我有些担心大哥!”对着季竣廷,她也懒得拐弯抹角。
季竣廷这才恍然,因笑道:“大哥一贯沉稳干练,做事自有分寸,你倒也不必过分担心。”说到这里,他毕竟拧眉顿了一顿:“嗯!这样罢,我会尽快修书一封,送去京城的!”
荼蘼虽觉林垣驰不会因那些再不会发生的事儿来报复季家,但她始终觉得有备无患,因此才会将这事拿来同季竣廷商量,此刻听了季竣廷的话,倒也放心了不少。
季竣廷含笑起身,为她盛了粥,递到她面前:“吃了早饭便早些回去休息罢!朝中局势原就纷繁多变,爹既敢将整个家业交予大哥,便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你只管好自己便是!”
荼蘼仰首朝他一笑,接过粥,低头吃了起来。
此后的日子便过得平顺而悠然,林垣驰再没来过玉狮胡同,只是皖平却依旧不改初衷,三天两天便会造访一次。荼蘼拿她没法,好在时日一久,她倒也习惯了皖平的来访。
而医馆与绸缎铺的相继开业,也让她转移了好些注意力,少有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因医馆与绸缎铺开业时间尚短,生意自说不上好。荼蘼本意不在赚钱,因此上倒也并不在意,倒是安姐,神色之间颇有些不安。五月底,江南一带暑意渐盛,杭州自也不例外。荼蘼闲散的坐在医馆的雅室之中,与安姐随意的说着一些家常话儿。
便在此刻,却有人推门进来,开口便笑道:“我早知你们必在此处!”
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却是皖平快步的进来,身后却跟了一名提着食盒的丫鬟。安姐忙起身迎她,荼蘼却是懒怠动弹,只笑道:“今儿又带了甚么好东西来!”
这些日子,皖平隔三岔五总要来上一回,每回过来,又总会带些蹊跷物儿来给二人尝尝。她初时还婉拒一二,时日久了,便也习以为常,坦然接受了。
皖平笑道:“哪有那许多好东西带来!今儿只是带了些绿豆汤,给你们消消暑!”
她说着,便令丫鬟将食盒放在桌上。那食盒才一搁在桌上,荼蘼便觉一阵凉意,注目看时,才发现那红漆食盒外头犹自沁着寒气:“冰镇绿豆汤?”她笑着问了一句。
皖平一面拉着安姐坐下,一面笑道:“可不是!”安姐这些日子与皖平处得多了,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拘束,见她来拉,便顺势坐下了。几人正说着,那丫鬟却已从食盒内提出一只瓷壁沁水的斗彩童子拜观音罐,又取了小碗,分别盛了,送到三人面前。
荼蘼也不客气,当即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只觉清凉沁心,浑身一阵舒泰。长长的吁了口气,她笑道:“这大热的天,喝这个,真是最适宜不过了!”
皖平则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道:“我那府里,有个冰窖,现放着许多冰块。你若爱吃这口,不妨使人去我那里取些来。府里左右只我一人在,原也用不了这许多!”
荼蘼一怔,有些错愕的看了皖平一眼,欲待说话,却还是咽了下去。皖平注意到她的神色,因耸了耸肩,道:“前儿我四哥已走了!我原说要随他一道回京的,他却只是不允,我想想,也实在懒得理睬京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也就没再坚持!”
荼蘼心中微微一惊,林垣驰竟已回京了么?这般说来,京里怕是很快便要有动作了。她想着,不由蹙了眉,一颗心也不由一沉。皖平在旁瞧见她神思不属,不由一笑,打趣道:“怎么?他走时没同你说一声儿,你不开心了?”
她对荼蘼与林垣驰的关系一直甚是好奇,但这二人偏偏都是水泼不进之人,她屡次试探,都是徒劳无功,也只能徒呼奈何。此刻得了机会,却还是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
荼蘼斜睨了她一眼,并不理她,只问道:“可有清秋的消息?”说出这句话后,她忽然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总算……总算她还能有一个途径可以委婉的得知他的消息。
“清秋?”皖平皱了下眉:“我可没有她的消息!不过她这次回京,倒也赶的颇巧!”
“赶的巧?”荼蘼诧异的问道:“怎么赶的巧了?”
“国公爷去年刚得了个儿子,算来也就这几日便要抓周了!”皖平撇嘴轻嗤,有些不屑。
荼蘼轻轻“啊”了一声,冲口道:“那国公爷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当日长公主中毒濒死,是她求了卢修文为她疗毒,因此她对长公主的病势也颇有了解。长公主素来不涉朝政,更从未插手过夺嫡之事,会有甚么人竟会对她下毒呢?她忖度再三,心中也暗暗有了底。
而在此之后,长公主毅然决定离京赴南渊岛休养,态度之决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话一出,皖平却是一怔,以一种甚是异样的眼神看了荼蘼一眼。心中对陆妩儿的身份却是更生疑窦。冼清秋或者会对这个陆妩儿另眼相看,可是家丑不可外扬,她该不会将这些家事说给外人听才是。但陆妩儿却似乎早就知晓此事,却怎让她不感诧异。
“是呀!他可算是如愿以偿了!”皖平收回心思,要笑不笑的嘲讽了一句。
安姐在旁听着这些话,不觉一阵莫名其妙,茫然的左右看了二人一眼,欲待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拿了瓷勺低头刮了刮碗底所余不多的绿豆汤。却不料这一下,却失了手,瓷勺与碗底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静室之内却觉刺耳之极。
荼蘼与皖平都被这一声惊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移目看向安姐。安姐好一阵尴尬,清雅的面上亦泛起了红晕。皖平抬头瞪了立在一边的丫鬟,喝道:“还愣着作甚?没点眼力劲的东西!”
那丫鬟原是京中跟了来的,对京中人事颇为清楚,适才听荼蘼与皖平说着熙国公府的事儿,自是听得津津有味,此刻被皖平一喝,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请罪,转过身急急取过安姐面前的小碗,又为她盛了一碗绿豆汤。
正文 44 是耶非耶
喝过绿豆汤,皖平也没再多停留,便起身告辞。荼蘼与安姐便起了身送她到门口。公主府的马车正停在绸缎铺门口,车架上,有人正静静坐着,五月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人身上是近乎火灼一般的感觉,那人却无丝毫躲避之意,反自端坐不动,似无所感一般。
荼蘼一眼见了那人,不觉暗暗吃了一惊。只是她还不曾开口询问,却听一边的安姐惊咦一声:“是他?”语气之中,全是震惊之意。荼蘼知她曾为王励之兄弟的煞气所惊,恰似惊弓之鸟一般,见了这两人中的一个,总觉有些心惊,因此倒也不甚在意。
皖平对她们的疑惑并不感觉奇怪,轻哼了一声后,说道:“前几日,有人送了我两匹马……”她说着,便抬手指了指马车前头套着的两匹枣红马,二人应声看去,却见那马身高体健,鬃毛飘逸,毛色更是油光水滑,全无杂色,纵是不懂马的人,一眼见了,也知非是凡品。
荼蘼笑着赞了一句:“这马瞧着倒极神骏!想必非是凡种罢!”皖平平日出门多乘马车,但荼蘼却从未注意过她马车上所套的是何马儿,今日这话,也只是随口道来而已。
皖平撇嘴道:“这两匹据说是大宛良马,你也知我素来不爱骑马,马儿在我,好看也就得了!他们没来由的送了我两匹马,我还没瞧出好来,就先跌伤了我的马夫。偏这马脾气又暴戾,普通人也收束不住。四哥瞧着没法,只得将他身边这块木头先借我几日充当车夫了!”
她说的似漫不经心,但语气里却自有一份得意,显然心内对这两匹马儿甚是喜爱。
荼蘼听得一笑,却还是注意的看了一眼那人。那人,若她没有记错,该是叫做王励之罢!如果她没猜错,这个人必是大乾皇室隐于暗中的那支力量中的一员。只看他能随林垣驰同下江南,且贴身保护,便可知此人必定是那支力量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存在之一。
只是,林垣驰将他留在皖平身边,真的只是因为皖平缺少一个车夫么?她有些不信。
王励之默不作声的坐在车驾上,对三人的言语完全听而不闻。皖平别过二人,便自走向马车,他这才一言不发的跃下车驾,取了一张木凳,安放在车下,服侍皖平上车。
皖平斜了他一眼,并不言语,踩了木凳径自登车。王励之收好木凳,重新坐回车驾位置,手中长鞭在空中灵活随意的轻轻一抖,临空发出一声脆响,倒也极是熟练。
送走皖平,二人相偕重新回了雅间。荼蘼闲闲的靠在软椅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中的医书。安姐则有些心神不宁的绣着手中的帕子,时不时的抬眼看一眼荼蘼。
如此许久,荼蘼吃看不过,有些无奈的放下医书,问道:“安姐!”
安姐正偷眼看她,被她这一声唤,不由吃了一惊,有些失措的低头忙忙的又绣了两针。荼蘼好笑的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帕子,戏谑的抬手点了点:“这只水鸭子绣的不错,挺俊!”
安姐定睛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帕上一双隐于荷下的鸳鸯已被绣成了一对有些变形的水鸭子。俏脸一红,她将帕子藏在身后,苦笑道:“你这丫头,又取笑我!”
荼蘼一笑,却道:“安姐,我知你心中有许多不解,但有些事儿,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好!”早前安姐因她二人的言谈而失态时,她便已察觉到因自己的失言而造成的破绽。但她却并不太放在心上,陆妩儿这个身份,对她或旁人而言,早成了一捅就开的窗户纸。
只不过,因着种种原因,却绝不会有人去捅破它。如此,对她而言,也就足够了。
安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中虽仍多疑惑,但却再没问下去。
天色将晚之时,二人才返回玉狮胡同,才至门口下了车,便见一辆形制甚为简朴的青帷小车正自离去,看那模样,似是前来拜访的。门房见荼蘼瞧着那辆驶离的小车,面上多有疑惑之色,便知机禀道:“这位钱夫人乃是来拜见二爷的!”
荼蘼闻言颔首,心下虽然奇怪,但也并不曾再问甚么,便与安姐相偕往宅内走去。刚刚行至厅堂,便见安哥儿正从厅内出来,瞧见她,便欣然的唤了一声:“姑姑!”
荼蘼含笑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安哥儿这几日在家,会不会觉得闷得慌?”
安哥儿皱一皱鼻子,答道:“也还好,我在苏州也是这样呢!”他口中说着还好,面上却是一副幽怨神情,瞧着活似怨妇一般,让荼蘼一阵好笑。
二人才刚说了这两句,厅内季竣廷听见荼蘼的声音已快步出来,先对安姐点一点头,而后对荼蘼笑道:“适才你在外头,可曾遇到慧纹?”
荼蘼猛吃一惊,冲口道:“刚才走的那人……是慧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