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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营救的荼蘼在水中沉浮许久,方才被林垣驰救起。
其时她已昏迷不醒。在她的足踝处,偏还有一处咬痕,伤口不大,却有黑血隐隐溢出。亏得林垣驰昔日曾在山林之中待过一些时日,见她面色苍白之中还隐隐泛着黑,当机立断之下,迅速为她吮毒,荼蘼方才得以保住了一条性命。芸桦想着至今犹且躺在隔壁屋内的昏迷不醒的荼蘼,不由的又叹息了一声。
门轻轻响了一声,芸桦忙抬头看去,却见季竣邺缓步走了入内。经了这一场惊魂之事,这位素日沉稳安然,不动如山的清平侯,此刻的面色亦是苍白如纸,眉目黯沉。
芸桦起身轻施一礼,正要开口,季竣邺已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行退下。芸桦犹疑片刻,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韩璀一眼,这才垂头退了下去。季竣邺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抱住韩璀,轻轻抚了抚她单薄瑟缩的肩背,温声道:“璀儿。你放心,荼蘼不会有事的!”
自打出事至今,韩璀都没掉下一颗泪来,此刻被丈夫抱进怀里,感受着这一份温暖,她才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不……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她嫁入季府已有多年,这么多年来,她与段夫人虽有过一些摩擦,但丈夫从不曾怪过她,只是默默立在一边为她分担。两个小叔对她亦是恭谨有加,从无失礼之处。小姑荼蘼更是明里暗里,不时帮衬于她,这些,她都记在心里。因为从来都记得,所以她更不会忘记今日三叔季竣灏冲上桥,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厉声喝问情形时,那狰狞的面容。
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庞在那一刻已完全扭曲了,让她惶恐惊惧。当时自己说了甚么话,她已完全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含糊的说着。说着那条芙蓉锦鲤王,说自己喊了荼蘼来看然后荼蘼落水了,而她却因后退的那一步而安然无恙她甚至不知道,若是季竣邺没有随后急急赶来,季竣灏会不会在盛怒之余将自己活活掐死并毫不犹豫的丢下水去季竣邺的唇角生涩的抽动了一下,妹妹落水,至今昏迷,便是太医也不敢保证她一定能够醒来,这事于他,何尝不是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若是荼蘼当真就此去了,自己该怎么同父母说起此事。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用力箍紧了怀里不住打颤的韩璀:“这事不能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这个时候,又岂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韩璀用尽全力的箍住他的腰,抽泣颤栗:“不……不……你不知道……你甚么都不知道……是我……是我的不是……今儿……是我带荼蘼去景山潭的……我,肃亲王求我,他……他让我带荼蘼去景山潭……”她断续的说着,等到说完最后一句,已然近乎虚脱。
她不知道丈夫的反应,她只是用力的抱住他,仿佛大海之中,抱住的那最后一块浮木,她能感觉到丈夫的手臂无声的软了下来,再也不及适才有力,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间,也似乎冰凉了。她慌乱的将脸贴在他的怀里:“竣邺,竣邺……”
许久。她才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空洞而绝望的自那个宽厚的胸腔之内传了出来:“为甚么?为甚么?”韩璀只是抱住他,死不松手的抱住他:“我娘……我娘……”
她的母亲希望荼蘼嫁给林垣驰,这样对谁都好,无论是季家还是韩家因为她的父亲韩宇,早已将手上全部能押上的筹码都押在了肃亲王林垣驰的身上荼蘼一贯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的决定不易更改,这一点,韩璀明白。因此她并没当面去劝说荼蘼,只是打算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给他们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例如今日
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原本的一件好事竟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季竣邺沉默的立着,好半晌,他才伸手拍了拍妻子:“别哭了,荼蘼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会醒的!今儿这事,除了我,你再别对旁人说了!”他艰涩的说完这几句,这才缓慢却又坚决的推开韩璀,踏着沉重的步履走了出去。父母与两个弟弟对妹妹的疼宠呵护他一清二楚,如今荼蘼出了这事,几乎便要丢了性命,事情若透露出去,韩璀哪里还能在家中立足。
因此他不能将事情透露出去。不为别的,单是为了两个儿子,他也不能内室的门帘一掀开,他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是芸桦,她的手上托着一盏茶。季竣邺疲惫不堪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好好服侍夫人,记住,把嘴闭紧了!”芸桦慌乱的点了点头,手足无措的退了一步,托盘中的茶盏应声落地。砰的一声,砸的粉粹。
季竣邺已无心再去理她,他走出这间几乎令他窒息的屋子,重又去了隔壁荼蘼房内。
屋内,一片静谧,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甚至连呼吸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恐惊动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少女。明秀早已为荼蘼擦拭了身子,那一头长发也擦得干了,那头如丝绸一般顺滑垂落的乌发,如今是她身上唯一仅剩的炫目光彩。
除此以外,她的浑身都是苍白的,白到透明,透明的不似真人。
床边,几个碳盆烧的正好,整个屋内热的恍若蒸笼,但屋内之人却似全无知觉。
季竣廷抬眼看见季竣邺,张了张口,想问一问韩璀如今的状况,但却又觉得意兴阑珊。妹妹如今变成这样,他实在没有心思去问别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大嫂,他两个侄儿的母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大哥,我想,我们该派人回去请卢师傅过来!”
季竣邺还不及说话,季竣灏已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去,我这就启程!”他口中说着,人已旋风般的卷了出去。只这瞬间的工夫,竟已到了门口。季竣邺厉声呵斥:“且住!”
季竣灏一怔回头,眸中已有怒色,张口正欲发作,季竣邺已沉声疾道:“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同爹娘说起这事?”季竣灏一愕,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季竣廷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着声音的稳定:“老三。你这次回去,也不必去见爹娘,只悄悄去见卢师傅,将荼蘼的情况告知他,请他务必速速前来……”
季竣邺这才点头向季竣灏道:“如此甚好,竣灏,你快去快回!切莫耽搁!”
季竣灏答应着,这才匆匆出去。季竣邺默默走到床前,伸手摸一摸妹子的额头,触手如接冰雪,一直凉到心底,他不觉颤了一下:“明秀呢?”
“我让她再去多寻几个暖炉来!”季竣廷立在他身边,低声的道。
季竣邺嗯了一声,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肃亲王呢?”这个问题问得季竣廷一阵愕然,疑惑的看了兄长一眼,他道:“适才宫内来人,请他过去了!”
季竣邺轻轻点了下头,疲惫道:“没有甚么,我只是想多谢他!”多谢他这三个字,自他的口中一字一字的迸出,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尖锐与冰冷。
饶是季竣廷一贯细心,这个时候也未在意,只道:“等荼蘼醒了再说罢!”他说着,不由苦笑了一声,低低道:“我真是恨,当日我怎么就没想到向卢师傅学些医术……”
季竣邺涩涩一笑,默不作声的望着妹妹。妹妹若真熬不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还怎么能够坦然的去面对父母兄弟,还有那两个至今尚且不知世事,不晓人间愁苦的幼子“荼蘼,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醒来……”他默默的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念着。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桌上的菜肴早已凉的透了,却还无人有这胃口去动上一动。长公主与冼清秋来了又走了,惟有两兄弟始终守在荼蘼屋里。先时面色苍白的荼蘼此刻脸上已是潮红一片,继初时的浑身冰凉之后,她开始发热,热的烫人。火盆迅速的被撤了下去,明秀取了冷毛巾不停的替荼蘼敷着额角,各色药剂流水一般的灌了下去,烧却总是不退。
咯吱一声,门再一次被打开了。兄弟二人如被电亟一般双双回头,却在看清来人时,漠然的各自回头。来的人并非他们等候已久的季竣灏,而是林垣驰,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寒暄的兴致。林垣驰见二人对他视而不见,不觉苦笑了一声,正欲上前看一看荼蘼,季竣邺已淡淡道:“肃亲王见谅,我家妹子此时不宜见客!”他说的冰冷、直接而毫不客气。
林垣驰足下一顿,并不回头,只平静道:“大哥容禀,我并非是客,先时我已请父皇赐婚,父皇也已恩准了!”
季竣邺的手指轻微的颤动了一下,脸色愈发的白,却只是一声不吭。林垣驰也不再言语,只迈步过去,伸出手来,抚向荼蘼的额。便在此时,门“咣当”一声,被人一脚踢开,一个急促而粗嘎的声音急急响起:“卢师傅,卢师傅……到了……”
正文 40 婚期
荼蘼默不作声的倚着引枕,斜靠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一边安然饮茶的林垣驰。
二人谁也不开口,只是悄无声息的对峙着。荼蘼刚刚醒来不多时,身体犹自虚弱,终于耐不住这种沉滞的气氛,抿了抿唇,慢慢道:“你没有甚么想说的么?”
林垣驰抬起头来看她,眸光闪动:“这件事,并非是我一手策划!”
荼蘼疲惫的笑了一笑,缓缓道:“你知道我落水后,最后想到的是甚么吗?”见他摇头,她才道:“我在想,其实,这样子死了,也没甚么不好的,至少,比从前要好!”
比从前要好,她是指……林垣驰的眼角轻微的跳动了一下,心中一阵发紧,脸色亦微微的泛了白。荼蘼却没去看他,只又问了一句:“高嫣呢?”
“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昨日父皇已下旨,将她赐婚给老七!”
荼蘼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语带讥嘲道:“你们兄弟总算是各偿所愿!”
她不傻,自然能够明白,林垣驰再怎么算计自己,也不会找一条巨蛇来与他自己性命相搏。更何况,他与她曾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对于她从前的身体很是清楚。若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在水中泡了那么久,又中了蛇毒,怕是等不得人救早已一命呜呼了。
卢修文再是厉害,远水也救不了近火。涩涩的笑了一下,她在庐山住了几年,一直都想习些水性。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碍于体面,有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
林垣驰对此并不辩解,眼底却有一抹厉色一闪而逝。荼蘼讥嘲的伸手指一指自己的足踝:“听说那蛇大得很,只是不知怎么的,这牙齿可真是小巧玲珑!”醒来之后,她便撑起身子,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足踝上的创口,创口极小,显然并非那条巨蟒所啮。
林垣驰目光一凝:“荼蘼,你如今是愈发的得理不饶人了!”这次的事儿,非止荼蘼,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气怒交集。林垣掣要娶高嫣之事,他心中早已知晓,也一直在冷眼旁观,看他打算如何做法。对于高嫣主动贴了上来的行径,他则不置可否,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了高嫣的作为,只是他万万不曾料到林垣掣为了得到高嫣竟会这般不择手段。
水下共有两条蛇,巨蟒无毒,而另一条,却是毒蛇。巨蟒擅缠绕,而那条毒蛇的毒性其实不烈,不过被据卢修文的说法,那蛇名唤迷花,乃是一种产于南方的异蛇,中了这毒并不会立即致命,只会昏迷不醒。林垣掣,他难道竟想以这两条蛇来致自己于死地么?
不,应该不会!他不会那么愚蠢,也不敢这般的明火执仗!
荼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正欲再讥嘲他几句,却觉脑中一片眩晕,眼前亦是金星乱冒,她无力的闭起双眸,静静调匀气息,好半晌,才觉舒服了些。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