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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头看去,正在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巡逻的士兵,对这箫声,却是头也不抬,丝毫不为所动。咦,应该不是自己的幻听吧,难道他们没有听见吗?
慕容襄心中一动,循着箫声,缓步走了过去。
夜色如水,繁星生辉,单间树下坐着一人,一身戎装,口中衔萧,双手轻按,声音温润而舒展,听不出那是首什么曲子,只觉得那声像山泉般流淌的旋律,清空逍遥,跟着缥缈的夜色融为一体。
林中赫然万籁俱寂,连蝉噪鸟啼都蓦然消失。在微微流动的、带着杨树清香的空气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慕容襄听得呆住,就着胸前的衣襟,心若雷鸣,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他是谁,到底是谁?
顷刻之间,箫声突然变得热烈昂扬起来,刚才还柔情似水,如泣如诉,此刻却似涌动的千军万马,高亢而壮阔。那人微微昂起头,萧对长空,他就像在苍茫大地上指点江山的将士,在硝烟战火中纵情奔驰的骑手,向前,向前,一路挺进,绝不后望!
过了不知多久,箫声一变,委婉,哀伤,诀别,反复,仿佛有着生离死别的痛楚。听出那吹箫人凄凉的气氛,她的心情开始变得越发的凉,慢慢步向冰冷,慕容襄在一次呆住。
随着最后一声木然而止,吹箫之人终于停住,放下洞箫,拾起身边的一直酒壶,不假思索朝口中灌去,喉中咕咕作响。待得壶中空了,才长手往后一抛,幽幽一声长叹。
慕容襄见他那模样,有些不忍,从树后转了出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冷君毅顾不得抹去唇边溢出的酒水,转过头来看她,早知她隐在树后,听他箫声,她也不点破,继续放纵着自己的思绪,郝连兄弟,再加上后来在山寨中战死的近两百名官兵,当初他带着他们从京城出发,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孔,洋溢着对出征的兴奋和对凯旋的期盼来到这里,不想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明日即将归去,他带回的却只是一缕缕不曾瞑目的魂魄!方才庆功宴上,他原本心中悲恸,意兴萧索,却不忍拂了大家的兴,与兄弟们肆意斗酒庆祝,就入喉中,泪在心里,这寂寞,竟是没有人能够诉说!欢庆之后,人潮散去,所有的痛,就让他一个人来承受吧!
想到这里,他眼露倦意,只直直望着她,一声不吭。单间眼前的少年眼波清幽如水,坦然相对,仿佛自己所有的心事,便都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中无所遁形,尽情呈现。
“其实,我很厌恶打打杀杀,战火纷飞的。”他英挺的脸上满是疲惫:“奈何身为大汉将士,必须身先士卒,军令如山,不容后退。只是,每一次看到亲密无间的弟兄,一个又一个离我而去,我心里,实在是很难过……”
原来,威武与霸气,只是他的外表,这样英气十足,在战场上天神一般的男子,内心却是如此柔软细致,眼前的他,有些颓唐,有些失意,却是有血有肉,最真实的存在!
“将军,你我都明白,让人固有一死,为看是轻于鸿毛,抑或是重于泰山。”慕容襄看着眼中淌泪的男子,却能生生体会他心中的痛楚,暗红的血色,深切的悲哀,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
她不由主伸手过去,将她那布满薄茧的大手握与掌中,忆起那曾经读过的句子,喃喃说到:“今日的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冷君毅握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有丝迷惑,望向她清明的双眼,便觉得一切顾虑远离,刹那间,两人心神坦荡,心意相通。
“子非。”他手链愁绪,改了口,轻唤一声:“你这是我的知己!”
“君毅,我也是同样的感觉。”她微微一笑,接口道,随手拿起他放在地上的那管洞箫,用袖口擦了擦,竖在唇边,吹出几句简单的音调,只觉得音色清越,煞是悠扬好听。
她将洞箫递与他,换了话题,满面期待:“君毅,在吹几个曲子给我听!”只可惜她的琴不在身边,否则琴箫合奏,不知又是什么效果?高山流水,苦觅知音。师傅一声迷恋操琴,却一直惆怅没能找到与之合奏的知己,没想到自己无意在这军营之中,竟遇到这样的弄萧高手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文武全才的人?这位少年将军,真是带给她太多惊喜!
冷君毅点了点头,拉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她单薄柔弱的肩上,取过萧来,薄唇微启,长指轻按,吹出平和婉转的曲子,融进那清凉的夜风之中。
听着那箫声,慕容襄只觉得身心皆醉,闭上眼,脑中人影浮现: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主帅帐中素以的儒雅书生,篝火前抱坛豪饮的英雄好汉,杨树下矫然若仙的弄萧乐者,草地上满目萧然的执壶男子……这个不相同的人影,齐齐袭来,最终汇合为一,直直撞进她的心里。
第二十七章 聚散依依
“公子,公子!”有人在身边轻轻喊着:“营中已开始用早膳了,冷将军在等你呢!”
慕容襄嘤咛一声,悄然醒转,揉着尚自发困的双眼,但见阮慎言站在床前,一脸关切。
昨夜在林中听冷君毅吹箫,一时兴起,过后又听他说了好多军营的趣事,不知不觉,时间飞逝,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帐中,只眯眼小睡了一下。这不,刚睡着一会儿,就被喊醒了。
她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兀自发呆,胸前的布带勒了几天了,已经难受得不行,今日无论如何是要回清平山庄去,关上门好生调养一番,要不这血液不畅的后果便是,她下半生恐怕真的要做男人了!
正想着,帐外有人报道:“请问公子醒了没有,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吧。”慕容襄高声应道。
一名面相机灵的士兵掀帘进来,手里端一盆热水,走近几步,将水盆放在台上,双手抱拳道:“这是将军特意吩咐伙夫给公子烧的热水,将军请公子梳洗之后去帐外找他!”
慕容襄点了点头,心中对冷君毅的体贴很是欢喜:“多谢,你去吧,请禀告将军,说我马上就来!”
简单梳洗过后,她便与阮慎言出得帐去。
副将向建正在不远处,见她出来,立时迎了上来:“慕容公子,昨夜风公子急急离去,让我给公子捎句口讯,说他有要事要办,等不及与公子告别,请公子先回山庄等他,不用担心!”
慕容襄闻言,淡淡说道:“我知道了,有劳向将军。”担心?她才不担心他呢!走得这样匆匆忙忙,连个招呼都不打,还让别人来转达,真是过分,打死她都不会担心他!
军营之中,吃食也不讲究,说是早膳,其实就是一些蒸熟的馒头与土豆之类,再配以一碗菜汤而已。
两人朝那膳营的方向走去,眼见几个士兵坐在地上,一边啃着吃食,一边大声说笑,阮慎言听得他们说话粗鲁,吃相不雅,怕慕容襄心中不喜,正在为难,却见她嘻嘻一笑,大步走了过去,挽起衣袖,伸手往一位士兵肩上一拍,大声说道:“嗨,兄弟,坐过去些,给我挪一个位子出来!”
那士兵转头看见是她,认出是将军的客人,大伙口中的神仙公子,吓了一跳,忙往旁边坐些,嘴巴张得大大的,呐呐唤道:“慕容公了!”奇怪啊,这神仙公子怎么跑来跟他们这些下等兵坐到一起?
慕容襄应了一声,扰下衣衫下摆,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从地上的筐子里抓了一个馒头,张口就咬:“哇,好烫!”她吐了吐舌,扮个鬼脸,把几个士兵逗得哈哈大笑。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向挨着的那名年轻士兵问道。
“王二虎。”那士兵有些脸红,小声说道,一看就是个新兵。
“二虎?你家还有大虎啊?”慕容襄笑了笑:“对了,你在阴风寨杀了多少土匪啊?”
那士兵面更红了:“我还没攻上山去,仗就打完了……”
“哦,还是不错啊!”慕容襄瞪大眼睛,一脸钦佩:“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啊,就已经上过战场了,真是不了起!过几年等我长大些,我也要从军,到时给你做手下呢,你一定要争取当上将军哦!”
那士兵见这神仙公子哪此看好自己,顿时豪情万丈,拍着胸膛说道:“好,我一定会好好操练,争取当将军,公子一定要来啊!”
其他士兵听了,皆是一阵哄笑,心里对这位神仙公子,却很是亲近欢喜。
“笑什么啊,你们如果当上将军,我也给你们做手下!”慕容襄瞥他们一眼,拍着胸脯,一脸严肃说道:“我慕容说话算数!”
阮慎言在一旁听了这嬉笑话语,心中却是肃然起敬,公子是金枝玉叶,身子娇贵,这回出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到了这军营,吃不好,睡不好,他却丝毫不介意,还同这些粗俗的士兵称兄道弟,打成一片。怪不得他身边之人,不管是早先跟随,还是新近结识,都对他一心一意,誓死不渝,他们这样对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神子,是主人,却是因为他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那般平易近人,随和谦逊,不会让人仰视才见,只会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平等,这便是公子自身的魅力!三殿下说公子人如明月,心如明月,公子便是那天上的月亮,那温暖平和的光辉,足以让世间众人不断向他靠近,深深受他吸引。
冷君毅正带着装备整齐的幽云十八骑从附近走过,不经意瞥见那个和众多士兵抢着馒头,争喝菜汤,大声说笑,嘻嘻哈哈的单薄身影,只微微一怔,便向身边之人简单交代几句,含笑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手去摘她唇边的馒头屑:“子非,昨晚没睡好是不,都怪我拉着你说那么多话。”他看着她眼下的阴影,有些不忍:“今日我们走了以后,你就回去好好休息,补下瞌睡,一定记住!”
他的动作很轻,却依然碰到她的嘴唇,慕容襄呆呆看着他,有些措手不及,唇瓣上酥酥麻麻的,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你们要走了?”
冷君毅嗯了一声,想起自己一大早就开始检查队伍,还没来得及吃早饭,随手从她手中接过馒头与菜汤,大口吃喝起来。
“哎,那是我吃过的……”她回过神来,低低叫道。
冷君毅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啊,怎么办,上次喝水漱口,是她吃到他的口水;这回军营早膳,却是换成他吃到她的口水,这关系,怎么这样乱啊?军营之中的男子,大概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吧,却是她自己多心了。
她有些认命的,又低身去取了一个馒头,塞到他刚好空了的手里:“给,路途遥远,你多吃一些。”
冷君毅瞧见他一脸关切的社情,心中大动,将手中的馒头几口咽下,说着:“走,子非,我有要事跟你商量,我们到那面去说!”说着,也不管她意见如何,长手一伸,搅过她的肩膀,拥着她朝僻静的林中走去。
“喂,你干嘛?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做什么?人家会笑话……”她不满地嚷着,身子却依旧被他连搂带抱,一路前行。
一直走到林子深处,眼见四处无人,他才放开她,手臂抱在胸前,朝她周身上下一阵打量,严肃说道:“我说子非,你气质太过阴柔了,须得改一改,我大汉是泱泱大国,身为大汉男儿,应该有大国风范,更为豪爽大气些才对!”
“你……”她为之气急,这便是他口中的大事吗?
“你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