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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闭式问题问的不错。”玲珑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喻静翕一眼。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有这份功力,并不常见。
因着原主是时常和喻静翕拗着的,在喻老太太面前也并不机灵,玲珑暂时并不打算做任何改变,便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喻老太太和关氏都微笑看着喻静翕,颇有嘉许之意。
喻老太太喜欢喻静翕,却也疼爱玲珑,感慨的说道:“三丫头总算是好了,我也可以放心了。”命玲珑在她身边坐下,慈爱的询问,“早起吃了什么?合口味么?想吃什么,跟祖母说。”玲珑忙乖巧的一一答了,喻老太太甚是欢喜,“饮食如常,这便是大好了。”
正说着话,雄红笑盈盈走进来,“回老太太,老太爷差了童儿过来传话,让三小姐到金石斋去一趟。”喻老太太听了,不免心中纳闷,“他从来也不理会孙女们的,叫三丫头过去做什么?”不光喻老太太,乔氏、关氏,喻家三姐妹,都是面有困惑。
虽是困惑,喻老太爷既命人传了话,那玲珑肯定是要过去的。乔氏温柔看了玲珑一眼,好像在用目光鼓励女儿,“莫怕,祖父很慈祥。”玲珑调皮的冲她眨眨眼睛,乔氏见了女儿俏皮的模样,虽是担着心,唇角也有了笑意。
喻老太太慈爱的说道:“三丫头这便去见见你祖父,看你祖父有什么吩咐。”玲珑答应了,和喻老太太、乔氏、关氏等人告别,跟着雄红出去了。
“祖父把三妹妹叫了去,会有什么事啊?”一直没有说话的喻静嘉好奇问道。
没人可以回答她。
乔氏模模糊糊想到了玲珑提过的“钟鼎文”,觉得很可能和这个有关。可是喻老太太一向觉得乔氏过于娇惯玲珑,颇有微词,玲珑想让父亲给篆枚钟鼎文闲章的话,乔氏便不愿意说出来。
乔氏既不说,喻老太太等人哪能猜得到原由?喻老太爷已多日没踏进过内宅,他的事,连喻老太太都不大清楚。
“金石斋是祖父收藏古董的地方,听父亲说,斋中珍藏有周代的青铜鼎、春秋的刀币、战国的兵刃等物,件件来之不易。祖父很宝贝这些古董,寻常人等,根本不许进入金石斋。今天却把三妹妹叫过去了,令人费解。”喻静嘉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的摇了摇头。
喻静翕咬了咬嘴唇,清秀的双眸中闪过丝倔强。
………
“娘,祖父其实是偏爱玲珑的对不对?我们姐妹三人之中独独给她起了名字,今天又特地把她叫到金石斋。”回到二房,喻静翕笑着把侍女支使出去,转身对着母亲关氏,神色间便有了不平之意。
一样的孙女,为何玲珑与众不同。
关氏苦涩的笑了笑,“同样是孙女,你祖父确实只会青眼玲珑……”
静翕忿忿,“凭什么啊?”
她小小年纪,在人前一向是淑女模样,只有这个时候,才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关氏思忖片刻,慢慢说道:“有段往事娘一直没有告诉你,如今看来,不说不行了。小翕,十年前娘怀着你的时候,你爹爹外出游历之时,曾落入山匪之手……”
“什么?”静翕惊呼出声,“爹爹他……?”
她声音尖利,关氏被她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小姑奶奶,你小点儿声!叫这么高,你是想让丫头们都听见么?”静翕自悔失态,小脸通红,惭愧的低下头,“对不住,娘,我乍一听到此事,担心爹爹才会……”关氏叹了口气,“那也难怪。小翕,你向来孝顺,听到你爹爹遇险,怎能不吃惊?”
关氏拉静翕坐下,神情怅然,“你爹爹年轻时最爱四处游历,常常骑着头大青驴出门,只带一个小厮服侍。我并不喜他这样,可他每回出门游历回来都格外高兴,我便也不忍泼他冷水。谁能料想到,会出了意外,遇到祸事呢?那时是初夏时节,天气晴好,我正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小翕,那便是你了……下午晌,跟着你爹爹出门的小厮忽然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回来了……”
“你爹爹有几分侠气,遇到强人拦道,见不是事,踹了小厮一脚,命他速速逃命。小厮年纪不大,见了凶神恶煞般的强人、明晃晃的刀枪哪有不怕的?你爹爹命他快逃,他便滚下山坡,之后连滚带爬的出了山,回喻家报信。强人见他只是个小厮,又单身一人没带行李,便不理会他,由着他跑了。那时候你祖父外出访友未回,小厮脸上、身上都是擦伤的伤痕,哭着把遇劫的事一说,你祖母便号啕痛哭起来,‘我的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直哭的死去活来……”
静翕脸色煞白,握紧了关氏的手,“娘,您那时定是吓的魂飞魄散对不对?真可怜。”
她即将生产,丈夫却被强人劫了,岂不是睛天霹雳。
关氏神色怪异,既像是懊悔、沮丧,又像是愤恨、委屈,复杂难言,她看了静翕一眼,缓缓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提起这件事,便是因为……因为我那时很傻,很笨,只知道和你祖母一起伤心,却没有像你伯母一样……”
关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静翕不由的奇怪,“伯母怎么了?”
关氏慢慢睁开眼睛,道:“她平时柔柔弱弱的,那时却果断的很,当即便把她房里的现银、珠宝收拾了两箱子,交给你大伯,‘强人求的无非是财,这些命人送到山上,把人赎回来!若这些不够,再卖房子卖地!’你大伯兄弟情深,要亲自送去,她泪流满面,却没有阻止……”
静翕把关氏的手握得更紧,母女二人双手俱是冰凉。
喻二爷后来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乔氏就这样成为喻二爷的恩人。
关氏生长于书香门第,一直为自己的才华和性情自负,可是在喻二爷遇到危难的时候,被乔氏比成了寻常妇人。
“后来呢?”静翕低声问道。
关氏稳稳心神,苦笑道:“后来你大伯把现银、珠宝放上车,家中一名世仆赶车,主仆二人去了百望山。到了山下,你大伯把车夫撵走,自己赶车上了山。小翕,你大伯和你爹爹真是兄弟,你爹爹不忍心连累小厮,你大伯不忍心车夫枉送性命。所幸那帮强人还算有良心,收下金银珠宝,便把你爹爹放了。”
“喻家太平了。劫后余生,你爹爹自是感激大哥、大嫂,他为你取名‘翕’,便是取这兄弟和乐之意。”
“你祖父访友归来,和你大伯、你爹爹兄弟二人前后脚到了家。那时我和你一样祖母一样六神无主,里里外外操持家务、约束仆妇的只有你伯母。她身子一向柔弱,看到你大伯回来,她……她扑向你大伯,昏倒在他怀里……”
静翕流下泪来,小声问道:“那时她有了玲珑,对不对?”
关氏黯然,“小翕真聪明,是,那时她有了玲珑。”
☆、第7章
可以想像,那个时候乔氏会被喻二爷如何的感激,又会带给喻大爷何等的惊喜。
在这之前喻家一片愁云惨雾,可是喻大爷、喻二爷兄弟两个回了家,乔氏又有了好消息,双喜临门。原本盘旋在喻家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喻家古老的宅院,处处是勃勃生机。
“人人都高兴,连仆役、侍女都是喜气洋洋的。唯有我表面欢笑,心中却在流泪。我自嫁进喻家后便一直帮着你祖母管家,迎来送往,周旋亲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长辈、妯娌谁不夸我?我一向出色,偏偏那回却……我不能回想,想起来便悔恼不已。我不怨别的,我怨自己,恨自己,小翕,我当初怎会那般蠢笨呢?”关氏低声跟静翕倾诉着,神情间满是痛楚和懊悔。
其实并没有人苛责关氏,是她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一贯优秀的人若是反常失态,别人已经忘了,她还耿耿于怀。
静翕柔声安慰,“娘,您哪有蠢笨,根本没有!您当时挺着个大肚子,身子本就笨重,只有别人照顾您的,您哪能照顾别人?快别那么想了。您呀,是拿您自己和伯母比,觉着伯母行事果断,您却只会哭泣慌张,这么比可太不公平了。您想想,爹爹是您的夫君,却只是伯母的小叔子,爹爹遇险,伯母当然能镇静处理,您却是关心则乱呀!”
关氏目光柔和了些,叹道:“小翕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小翕,你真是善解人意,冰雪聪明。”
静翕见关氏神色平缓不少,心中也觉松快了些。
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从前我一直觉得爹爹对玲珑好,还心里不高兴,嫉妒过她呢。今儿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有缘故的。祖父想必也是对伯母另眼看待的,玲珑出生之时,祖父特地为她取了名字,应该也是因为这个了。”
关氏眸色暗了暗,“你大姐和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兴冲冲的去跟你祖父报喜,你祖父只是问了声‘是个丫头么’,之后便挥挥手,让你爹走了;玲珑出生的时候,你大伯父去报喜,你祖父却说,‘是个丫头,叫玲珑吧’,亲自给取了名。”
“原来是这样。”静翕笑着点了点头。
关氏见静翕并没有沮丧之态,不由的很是感动,“像我家小翕这样才叫懂事呢,半分不叫长辈操心!我家小翕,真是好涵养。小小年纪,知道三姐妹中祖父独独青目堂妹,根本没有不平之意,神色如常。”
“您夸我,怎么觉着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呀。”静翕取笑道。
“自卖自夸怎么了?我家的瓜就是好,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关氏不禁笑了。
说笑着,关氏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样子,静翕神色间也轻快多了。
“别人不管怎样,老太太还是偏向你的。”关氏温柔告诉静翕,“你道她为何不肯一直见玲珑?便是为着替你报不平啊。”
喻大爷夫妇疼爱玲珑,唯恐爱女和从前一样犯傻,便轻易不许静翕去看望玲珑。这样一来,把爱孙女心切的喻老太太给惹恼了,“就你闺女金贵不成,惯成什么样了!”一赌气,她也不肯见玲珑了。
喻大爷何等的聪明敏锐,这个原因哪有猜不出来的呢。却装糊涂,装作不知道,把喻老太太气的够呛。
“那今日为何肯见了?”静翕不由的好奇。
关氏叹了口气,“你爹昨晚陪老太太说了好半天话,今晨老太太便改了口风。”
静翕不由的默然。
父亲喻二爷从小就喜欢大房的玲珑,待若亲女。
也正是因为这个,静翕心里不服气,总想事事压着玲珑一头。
“论才华,玲珑远不如你,不过,她运气真的是很好。”沉默片刻,关氏知道多想无益,笑道:“你知道么?她才十个月大的时候,我和你伯母偶尔闲谈,你伯母说起胃口不好,老想吃酸的,我便随口打趣,‘不是又有喜了吧?’见玲珑在一旁坐着玩耍,便逗弄她,‘你要有弟弟了,高不高兴?’谁知这孩子便‘弟,弟’的叫起来了,一直不停口。”
“她原本是坐在一旁玩耍的,这会儿却爬到你伯母身边,仰起小脸,冲着你伯母一直‘弟,弟’的叫不停,口水都流出来了。你伯母溺爱孩子那是出了名的,玲珑这样她都心疼,急忙把玲珑抱起来,又拍又哄。你猜她怎么哄孩子的?她说:‘好好好,地,地,明儿个娘便拿银子买地去,好不好啊珑儿?’玲珑被她这么哄了好半天,才算好了。”
静翕听得很是稀奇,“娘,伯母不会真的买地去了吧?”
“真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