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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卯时不到就要起来洗衣服,整整一堆的衣服,男人的,女人的,青楼歌姬的,屠户医师的,从卯时到戌时,三餐都是馒头和冷水,若是洗不完就是连饭都吃不上,这一杯粗茶,是我当时想都不敢想的。”
楚锦芙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小姑姑她怎么会这般对你,孙家家境殷实,你怎么会给人洗衣服?”
“家境殷实?”楚清欢冷笑一声,“孙亭先染上了赌瘾,就算是富可敌国也都输了个精光,楚凝碧为什么这般对我,还不是因为只要我过得不好她就能过得好吗?夫人可是每年从京城给她银子的,这银子不是让她用来教养我,芙儿你猜,这银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楚锦芙脚下踉跄,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呢?”楚清欢知道,楚锦芙在恨着自己,恨自己让楚家家破人亡,恨自己让楚思远不得善终,让老夫人枉死诏狱,让她没了父母依仗,不得不寄身皇甫煜篱下,成为被人豢养的金丝雀。
“我娘不过是个没落小姐却名动京城,是他楚思远明媒正娶的妻,可她宋湘云呢,老侯爷的嫡女,安平侯的胞妹,却只能屈居妾位,她又怎么心甘?她的儿子是庶子,她的女儿是庶女,便是将来谈婚论嫁也都艰难,她怎么心甘呢?”
楚锦芙闻言脸色大变,拿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所以趁着楚思远杀了我娘,她就把我远远丢了出去,把我哥哥变成了傻子,你想想,嫡长子是个傻子,嫡长女又是个克父克母的,这般名声传出去,岂不是堕了他楚思远的名声?你娘多好的手段呀,不动声色就让我枉死的娘亲成了祠堂角落里无人提及的一块蒙灰的木板,让我自生自灭的乡下,死了最好!”
楚锦芙被那个“死”字吓住了似的,手中茶杯一下子落在了青砖的地面上,里面的茶水很快阴湿了地面,宛如画了一幅糟糕至极的画一般。
“所以,我要报仇错了吗?你心里怨我害得楚府家破人亡,可是我那枉死的娘呢?我那无辜的哥哥呢?谁又曾为他们考虑一二?你觉得我忘恩负义,当初老夫人对我有保护之恩,我却是害得她惨死诏狱,可是你别忘了,她对我利用多少!要我感恩戴德,被人打了左脸再笑着奉上右脸吗?芙儿,你想错了。”
楚清欢抬头一笑,“他们对我不仁不义,你凭什么又要我以德报怨呢?我回到京城回到相府那一天起,就是为了报仇雪恨,你怎么能指望我饶了他们呢?”
楚锦芙浑身都在颤抖,便是声音中都满是颤音,“那,那父亲为什么要,要杀了云夫人,明明他是那么的爱云夫人的?”
虽然千影居被封了,可是祖母无意中却是说漏了嘴,说父亲最是爱的人是云静辰,她当时不知道谁是云静辰,直到后来才知晓这一切,可是却已经晚了。
“他最爱的是权利,是他自己,他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便是连亲……又怎么会爱别人呢?你以为陈姨娘当初是怎么死的?就是楚思远亲自动的手!伺候他多年的人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权利,早已经让他痴迷,痴迷地没了人性。
以致于,弑父杀妻。
楚锦芙跌坐在那石凳上面,楚清欢看着她那没了生气的小脸,忽然间笑了起来,“其实宋湘云之所以让我回京城,不过是为了给楚锦绣铺路而已,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你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的很,不是吗?”
便是连最后一点生气都消失了一般,楚锦芙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忽然间幽幽问道:“二姐姐,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毕竟,我的身上也流淌着父亲和母亲的血,我是他们嫡亲的女儿。
楚清欢回头笑了笑,看着那流露着一丝期待的脸道:“想过。”
似乎欣赏着赏心悦目的风景一般,她看着那一丝期待从楚锦芙脸上破裂,最后只剩下凄惶和哀恸。
守在院子外的画眉和苏绾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画眉不由有些担忧,“小姐,你明明是想要救下五小姐的,为什么还要对她这般说,这不是让她误会吗?”
当锦衣卫查抄相府的时候,小姐和舅老爷就安排了人去接走五小姐的,只是五小姐当时却是失踪不见了踪影,后来舅老爷不也是一直在查寻五小姐的下落吗?
楚清欢闭目不语,一旁苏绾轻声解释道:“五小姐现在情况很不好,她心里怨恨着小姐害得她家破人亡,可是却又不想让五小姐误会,所以……”
所以才会说出自己那不愿意回首的过往,所以才会最后说那么两个字。
“哪怕是用恨意支撑,她也许还能活下去。”楚清欢轻轻开口,脸上的笑意那般苦涩,似乎吃了黄连一般。
可是,她不后悔。
哀莫大于心死,可是仇恨却是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
便是将来与她狭路相逢,她也就认了。
马车出了乌衣巷,巷角的风掀起了车帘,楚清欢看着外面拎着酒瓶横冲直撞的人不由愣了一下。
下一刻那人却是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而他怀里还揽着一位红粉佳人,身上脂正浓,粉正香。
丁留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这人……他倒是觉得几分好奇。
“这不是清欢郡主的车驾吗?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说着,那人又是灌了一口酒水,怀抱里佳人盈盈笑道:“世子爷还和郡主旧相识?今日翠娘可真是有幸能认识郡主。”
楚清欢眉眼中带着几分冷意,看了那翠娘一眼,只让翠娘觉得浑身发冷,却听到那清越地带着凉意的声音,“庄世子拦路,却又是为何?”
庄明杰闻言一笑,“没什么,本世子看上你这匹马了,想要与它共饮。”说着他竟是将酒水往马嘴里面灌。
翠娘在一旁娇笑,只是却不敢看楚清欢的脸。
苏绾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正要下车收拾庄明杰,却是被楚清欢伸手拦住了。
“世子好性情,不过我这马儿可不认别的畜生当兄弟的,丁留走吧。”
得到楚清欢吩咐,丁留当即驾车离开,楚清欢放下了车帘。
“天呐,寿康伯世子怎么变成了这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画眉几乎不敢相信,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寿康伯世子,怎么不过几天功夫就变成了这模样?
她掀开车窗上的车帘往后看去,却见庄明杰却是当街喂那青楼歌姬酒水,而且一只手还似乎很不安分地往那歌姬臀部摸去。
被吓着了似的,画眉连忙放下了车帘,却是不敢跟楚清欢再说什么了。
庄明杰这般模样正是自己前世所见,纨绔子弟到处惹祸,风流不羁,狎妓游玩,几乎每天朝堂上都有弹劾寿康伯教子无方的折子,可是最后却又都是被宣武帝压了下去。
楚清欢蓦然一惊,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格局似的,时间上与自己前世并不一致,难道庄明杰前世之所以会是那纨绔模样,就是因为为情所伤,被薛金莲拒绝了吗?
前些日子还是谦谦君子,如今却是这般模样,怕也是只有这个解释了。楚清欢眉眼微微一皱,只是旋即却是心中冷笑。
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为情所困就可以这般,这模样是为了回头让薛金莲看到伤心呢,还是在反对庄淑妃和柳皇后呢?
到底是女人羽翼下长得的废物,就算是有几分才学,也都白白糟践了。
回到云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云老太爷似乎很是着急,只是看到楚清欢回来却又是神色骤然松弛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云老太爷尽量舒缓了自己的语气,只是担忧之色却是溢于言表的。
楚清欢歉意一笑,“正好路过帽子胡同,便去看了看二婶娘,毕竟三哥就是要春闱了,叔父又是忙着撰书,我怕婶娘她过于忧虑,所以去瞧了瞧。”
她前往帽子胡同并不是心血来潮,当初对云家和楚思宁的关系没有展开调查,这次前去一是为了看望楚文琛和常氏,二来则是想要探探常氏的口风。
只是没有什么收获,看来要是真想知道这其中牵连,要么是问楚思宁,要么就是云詹告诉自己了。
“她呀……”云老太爷笑着道:“应该的应该的,你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是不容易,丈夫撰书,长子准备科考,幼子又随着镇南公去了南疆,女儿的丈夫偏生又是锦衣卫,唉,将来丫头你嫁人可是要选好了夫家。”
楚清欢听着前面还对劲,后面却是汗颜,老太爷怎么一下子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刚想要岔开话题,却是听老太爷道:“丫头你也别老大不小了,今年都已经十六了吧?也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只是咱们府上没个能出去交际的,倒是苦了你了,这样回头我让你舅舅赶紧成婚,然后让你舅母给你挑选个如意郎君。”
这还越说越不靠谱了,楚清欢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好在云詹不在这里,要不然估计都要郁闷死。
“外祖父,您就这么着急把我赶出去呀?”硬的不行,楚清欢自然是选择软的来,谁让老太爷吃这一套呢?
老太爷自然是知道楚清欢这是在故意逃避,在转移话题,在迷糊自己,可是听到这声音,他还是不由心软了几分,原本的三分硬度简直是一分也没有了。
“我自然是舍不得丫头你的,要是可能……”真想留下这丫头一辈子,到底不在自己的庇佑下,他一颗心老是悬着呀。
云老太爷看着那笑盈盈的清秀小脸,忽然间脑中闪过一丝精光,“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咱们可以招赘婿嘛!这样丫头你还不是一辈子都守在我这老头子身边?而且我还当多了个外孙不是?”
楚清欢额头简直是挂上了黑线,老太爷这是异想天开呢,还是异想天开呢?
赘婿,亏他老人家能想得出这主意。
她正要想法子打消老太爷的念头,却是云詹踏步进来,“大老远的就听到父亲又在调侃清欢了,我们清欢这般人才,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不成?”
云詹自然比云老太爷清楚了几分,借着楚清欢前去帽子胡同轻而易举就岔开了话题,“今年新科取士倒是排场不小,这两日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已经住了四面八方前来赶考的考生,大小的酒楼茶肆也都开了赌局,说是谁能金榜题名。”
云老太爷闻言不由皱了皱眉,陷入沉思一般,“我记得这般盛举,也就是在先帝年间有过一次,倒没想到时隔四十多年竟然又能遇上。”
云老太爷所言的先帝并非是嘉庆帝,而是嘉庆、宣武帝两位君王的父皇孝文帝。
“这大概也是为了整顿朝纲,如今朝廷需要些年轻人来改变风气。”云詹话到嘴边却是变了样,其实此番开科取士之所以闹的这般沸沸扬扬而朝廷或者说宣武帝没有任何制止的举动,多少也是因为楚思远一案。
楚思远处决后,接连下马的朝廷命官不下数十位,一时间刑部大牢和大理寺几乎是人满为患。而姬凤夜四方督查,就地处决的官员也多达几十位。
这朝堂上的骤变让宣武帝意识到,这十多年来楚思远的势力究竟达到了怎么样的地步,因此也想着用新科取士来一改朝堂风气。
只是他不说,楚清欢却也是清楚的。
只是话语间却是没有挑明罢了,“看来此番三哥的挑战可是不小。”
云詹闻言一笑,“不过我看了看酒楼里下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