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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冷瞬间包围了全身,又淹没了头顶。事出突然,她没反应过来,呛了好几口水,胡乱扑腾着,听到众人在上头惊叫和吴家母嘶声裂肺的哀嚎。
无双扑腾了几下,慢慢地不慌了,因为她会游泳,正划动四肢想浮起来,忽然身旁又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竟然又有一个人跳进水里来。
那人一把抓住无双胳膊,往岸上拖。
无双挣扎着想要甩掉他的手。但她很快发现了那个人竟然是王孟英。她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把自己拖到岸边。
岸上惊慌失措的众人齐齐把他们拉上来。
吴家母不顾她浑身的湿冷,一把抱住女儿,哭得死去活来,“死丫头,你不想嫁就不嫁了,寻死觅活做什么?娘好不容易养大一个人,活生生的女儿,就这么没有了,你叫我怎么活?我也死了算了!”
吴老爹早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紧紧攥着无双的手。王母也面无人色,直念阿弥陀佛。
王孟英一身湿漉漉,累得精疲力尽,被惠娘扶着坐在旁边。寒风吹过,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大群人围着他们俩,闹哄哄乱成一团。
无双觉得丢脸极了。而且心烦意乱,谁也不想看见。干脆闭起眼睛装死。不知谁拿来两条毯子,裹住了浑身湿透的两人。
吴老爹又雇来马车,扶了家里两个女人上去。
大家千般叮嘱万般安慰。吴老爹一一应了,又怕再晚城门就关了,于是匆匆谢过,赶着马车回去了。
24
24、劝说 。。。
回家路上,无双开始觉得浑身冷得像掉进冰窟一样,牙齿不断打战。深秋的夜风一吹,更是头也痛起来,喷嚏连天。
紧赶慢赶回到家,吴家母赶紧熬姜汤。可是来不及了,无双发起烧来。
到第二天,她头痛鼻塞,肌肉酸软,昏沉沉下不了床。
吴家母恐生意外,一直守着不敢离开半步。精心料理了几天,无双的烧总算退了,但身体没有恢复,仍旧躺着养病,且精神颓唐,不肯跟人说话。
一日下午,忽听外头有人呼唤,一看,竟是小七来了。焦头烂额的吴家母如获至宝,急着把她拉进来:“小七,我的祖宗,你可算来了!你赶紧劝劝无双吧。她就像个死人似的,谁跟她说话都不搭理。”
小七拍拍她的手,笑道:“大娘别急,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无双正闭目养神,听到珠帘作响,睁开眼睛看到是小七,微有些惊讶,随即又闭上眼睛。
小七来到床前,叫道:“无双姐!”
她不理。
小七坐下来,推她肩膀:“无双姐!是我!你怎么连我也不理了?”
“好啦,我知道你醒着,别装了!我有话跟你说呢!”
无双冷冷道:“若是来劝我嫁人,就别说了。”
小七见她总算开口了,便咧嘴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说:“无双姐,那天你可真厉害,雷霆霹雳地把四哥轰得体无完肤,他脸都绿了!别说他,我在旁边心肝也颤巍巍啊!从来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无双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小七嘻嘻哈哈地戳她:“没想到你也能这么凶哦。看来你真的不想嫁。其实也是,换我也不愿意嫁给那么老的人。”
无双冷哼。
“唉,我要是有你的胆色,闹一场,也把人家骂个狗血淋头就好了。”
无双听出话中有话,猛地望向她。
小七忽然有些忸怩,揪着辫子道:“恩……那个,我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原来,早些年的时候,王母便已经为小七定下婚约。如今她已经年满十四,两家一商量,约定明年开春就把喜事办了。
无双愣怔了一会儿,问:“是哪户人家?”
“上海姓林的。”
“那么远?!”无双吃了一惊,才发现问题不只是她要嫁人,而且还要远离家乡千山万水。
小七收住了笑,低低道:“没法子。父母之命,不可违抗。听说他家当过一任小官吏,还算殷实。至于男人,我从来没见过,一点儿都不晓得什么模样。只求他身体康健,我就阿弥陀佛了。”
无双无从安慰。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包办婚姻。
她不可能撺掇小七不嫁,王家更不可能留她一辈子。只能默默祝福她遇到好人了。
不是没个人都有幸得吴老爹这样的好父亲庇护啊。
想到这里,无双异常烦闷。
她生于未来,生于婚姻自由的年代,所以她讨厌封建包办婚姻。可是,凭她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改变整个制度。
一个人的思想超前是痛苦的。如果超越了这时代,那他就是最痛苦的。
无双觉得有点讽刺,屈原的“众人皆醉我独醒”,她终于尝到了,竟是这么一种滋味。
*
小七走后,吴家母见她精神好了一点,高兴极了,一连几天煲了许多滋补的汤水给她喝。
无双知道,虽然闹了一场,但吴夫妇还是没有回绝周光远的。他们想采取“拖”这个计策。
一想到这事,她就什么都喝不下,干脆趁着身上有了力气,把那些汤水装好,一个人独自下山,来到张养之家。
一进门,看到他家摆设陈旧,院子破得坑坑洼洼。产后才一个多月的红莲正蹲在地上,吃力地洗一大盆衣服。
无双大惊,冲上前去拉起她说:“红莲,你才出了月子,怎么就动冷水了?”
红莲见是她来了,苦笑:“多了一张嘴要吃饭,家计艰难啊!养之出去写字摆摊,还领了抄书的活,每日赶到深夜。婆婆也到别人家帮伙房去了。我在家怎能不多干点呢?”
无双斥道:“这可不行,会落下病根的。你歇着,把我带来的乌鸡人参汤喝了!我来帮你干。”
不等红莲回答,无双强摁她坐下,把带来的汤塞进她怀里,然后挽起自己袖子就开始洗衣服。洗完那一大盆,又开始洗尿布。然后看到家里水缸空了,她又拿起桶到河边打水,一遍一遍直到填满水缸。
红莲慢慢喝着汤,看着她忙忙碌碌,感激之情打心眼里冒出来。
无双毕竟刚发了烧,干完后累得气喘吁吁,心想要是红莲自己干了,不得累死。然而,还不等她喘口气,婴儿蓦地啼哭起来。她立即跑过去,手忙脚乱抱起孩子,慌张问:“怎么回事?要换尿布?”
红莲连忙走过来,接过孩子说:“应该是饿了。”说着,她解开衣服,开始喂奶。无双帮助她喂完,又把孩子哄睡了,这才长吁一口气,“还有什么活?趁我在,都帮你干了。”
红莲温柔地笑笑,握住她的手:“好了,没有了。难得见你下山,我们说说话吧。”
无双顺从地坐下来。
红莲给她挽了挽散落的鬓发,轻声细语道:“养之说,前儿你闹了一场,把王大夫骂得狗血淋头?”
无双点点头,不说话。
“他还说,王大夫患了很重的风寒,还下不来床呢。”
无双变色:“不可能。我问小七,她说他没事的!”
红莲责怪地看她一眼。她顿悟,是了,小七怎么可能跟她抱怨呢。
红莲握她的手用了点力气,“其实,王大夫并没有做错什么。”
无双一听,不高兴了,但按捺着。
“从我们旁人的角度看,这门亲事实在不能说亏待了你。你嫁过去,比你现在这样无望地熬着,好了一百倍去。”
“我宁愿这样煎熬着!”
红莲摇摇头:“别说气话。王大夫不过是个传话人,你对他发火做什么?我想,要是别人来做媒,你根本就不会生气。但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是一个沉甸甸的存在,你受不了他撮合你和别人。所以你失望到了极点。对不对?”
无双紧握拳头,微微颤抖。
红莲叹息着下定论,“你苛责了他。”
无双觉得脑中嗡地一声,整个情绪都颠倒了。
竟是自己苛责他了?是吗?如果别人来说,她就不会生气?只是因为王孟英?
红莲看她胸脯起伏,面色通红,知道她情绪正在波涛翻滚,便又道:“你不是说过要放下他的吗?可是你潜意识,还是没做到啊。”
她最后一句话是:“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
无独有偶。在家养病的王孟英也在和惠娘说话。
他很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以至想起来那天无双剜他那一眼,就惊心。
“惠娘,那时候你就不同意去做媒。说无双妹妹肯定要大大生气。我当时不信。现在信了。那,你怎么知道的呢?”
惠娘把熬好的药汤端到床头,温柔地笑道:“你个粗男人,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
王孟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无双也说过这话。”
惠娘微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道:“她心里面,已经有人了。”
王孟英张大嘴,欲言又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惠娘保持微笑,看着他呆愣的模样,仿佛心知肚明似的。
沉默蔓延了一刻钟。
最后,还是惠娘把碗端到他面前,说:“药凉了,快喝吧。”
王孟英喝完,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搂住。惠娘顺从地趴在他胸膛前,闭着眼睛叹气说:“无双姐很可怜。她那样子,嫁不到好人家。如今周光远想纳她为妾,但又不是她想要的。她那样聪明伶俐的女孩子,除了岁数大些,样样都好,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呢?所以,她生气是必然的。”
“是我的错。她这么不情愿,早知道我就不说了。”王孟英一脸的不安和愧疚。
“也不是你的错。你是真心为她着想。错的,可能是天意弄人吧。”惠娘软语宽慰。
“嗯……幸好老天待我不薄。有了你,又有了孩子。所以,我们要惜福。”
他们深情相拥,脉脉无言。
太阳眼看就要西下了。金黄的柔光洒进屋子,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惠娘抬起头,妙目盈盈:“对了,你前几天出诊,怎么没见往家里拿钱?”
“呃,嘿嘿……你知道那徐家家里困难,说先赊着,他病得实在重。我就把别家的诊费垫上,先给他买药。等以后有了钱再还。”
惠娘哦了一声。
王孟英挠挠头,“我知道家里也拮据,辛苦你了。”
惠娘温柔安慰道:“邻里间有难,帮忙是应该的。我大哥最近给了几千钱,家里柴米油盐都还有。你别操心。”
王孟英咧嘴一笑,高兴地搂紧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自己把红莲写得太有文化了,都快直追心理医生了。
25
25、在家居士 。。。
入夜,无双拿竹竿撑开窗。
寒冷的夜山风迎面拂来,把发丝吹得纷乱。虽然发烧初愈,她还是撑到了最大,好让风更猛烈地灌进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山外很远很远,大幅的山景尽收眼底。当初正是这个原因,她挑选了这间做卧房。
现下望去,夜色苍茫,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或淡墨或浓黑,以及近处草木的影影绰绰。天上半点星子都没有,皎月也半遮半掩藏在云里。
偶尔能嗅到一阵幽幽的菊花芬芳。
静谧到了极点。
无双静静地站着,思绪飘到很远。套用大师朱自清的话——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忽而想这样的山景别墅,在现代说不定炒到几百万;忽而又想自己原来是个剩女,到古代来也逃不掉。不论古今,剩女压力都一样大啊。
她有点好笑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十念法门》。这是去庙里时,一名师父给的。
师父说:“你尚有双亲要侍奉,想吃斋念佛、持戒修行的话,不如做个在家居士吧。只要有心,哪里都能修行。”
她把书放下,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