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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以查尔斯花钱的习惯,三万块撑不了几个月的。”章柏言太了解这个公子哥儿的习性。
“警方认为,一旦他钱花完了,应该会试着和前男友联络,所以他们已经派了人紧盯着狄尼托,再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有眉目了。”
“嗯。”对查尔斯的兴趣到此为止,章柏言转变话题,“公司还好吧?”
爱德突然露出想笑又想哭的表情。“似乎整个纽约的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而我是幕后那个掩盖真相的黑手,现在外面的流言,精彩到足以演上一整季的肥皂剧。”
章柏言立刻明白,公司内部的士气必然受到影响。
“那票幕僚和高阶主管还撑得住场面吗?”
爱德顿了一顿,老实承认,“撑得住是撑得住,不过高层阶级其实也是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想你会不会回来,假若你不回来,未来执行长可能由谁接任,自己的饭碗保不保得住等等。我已经向FBI施加压力,要他们尽快将查尔斯逮捕归案。”
“这不是长久之计。倘若查尔斯一年找不到,难道我就躲一年吗?”
而且,老话一句,他实在很难相信查尔斯就算变成杀手,能恐怖到哪里去。之前只是因为他没有防备,才会中了查尔斯的埋伏;现在他的伤势渐渐好转了,查尔斯就更不可能对他产生威胁。
“大地!大地!”清脆的童音一路从前门喊过来,戴伦蹦蹦跳跳地跑到露台下。
“小心一点,不要跌倒了。”他对小家伙挥挥手。
戴伦若在这里,赵紫绶也不会远。一扬眸果然看见慢慢在园子里修剪花木的她。
赵紫绶的教育方式很自由,她不会限制戴伦四处乱看乱玩,但是一定确保儿子随时在自己的视线内,而且不准乱吃东西。
“大地,你看这是什么?”戴伦高高举起一个会反射光线的圆形小东西。
“失陪一下。”他礼貌地向爱德告罪,离开房子,陪儿子研究新找到的宝物。
一大一小很快在露台下方会合,爱德不禁好奇地拉长脖子观看。
“这个吃吗?”戴伦拉着他蹲下来。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章柏言把圆形物事接过来,好生打量了一番。
“嗯,摸起来硬硬的,好像是塑胶或是铝质,所以不能吃。它的体积不太大,中间有两个小小的圆洞,背面比较平滑,正面有一点微微的隆起──”沉吟半晌,为父的做出权威结论,“扣子。”
“又是扣子?”小戴伦接过来,学他看了两下,苹果脸陡然绽出笑颜,“是扣子!妈咪,妳看,我有扣子扣子扣子!”
又快快乐乐地冲过去找他妈妈献宝。
“真的吗?我看看。”赵紫绶放下花剪。
“是扣子哦!”小家伙骄傲地重复。
“真是一颗漂亮的扣子。”赵紫绶笑着替他放进裤子口袋里。“收好,别弄丢了。”
“我要找扣子!很多扣子扣子扣子,找全世界的扣子。”戴伦跳转过身,坚定地告诉父亲自己的志向。
“祝你好运。”章柏言笑出来。
重要的任务解决了,章柏言拍拍手,轻松地回到屋子里,重新加入爱德的行列。
“刚才说到哪里?”他拉开椅子坐定位。
爱德愣愣地回不了神。老天,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会以会自己看错了。章柏言竟然会抛下正务,陪一个娃儿检查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扣子?!
“爱德,你傻了?”章柏言蹙起浓眉轻唤,彷佛一直坐在原位没离开过。
“啊,不,没什么。”爱德清了清喉咙,连忙回到正题。“警方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有进一步的突破。”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对了,道森女士已经知道查尔斯是因为杀人罪嫌被FBI追捕了。不过她还不知道全盘状况,只以为他是为了你的单一事件才逃亡。”
章柏言低声诅咒。好极了!这下子除了公司问题,他还得应付一个护子心切的老妈!
“反正我也该拆石膏了,下个星期我会回纽约一趟,请你回去转告公关人员,下周随便找个理由安排一场记者会,让我在媒体上露露脸,先把公司的人心安定下来再说。”
“万万不可,现在安排记者会等于让你变成活靶。”爱德登时提出强烈地反对。
“在我心中,章氏是首要之务!查尔斯尽可以搞砸他的人生,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他搞砸我的!”章柏言强硬地说。
章柏言在一棵枫树下找到他的家人。
赵紫绶膝上摊开一本鲜丽的童话书,念给儿子听。好动一族的小鬼头难得静悄悄地窝在母亲身边,聚精会神地看著书上的图画,不时伸手点一下里面的人物。
“这是谁啊?”
“这是花粟鼠波莉,松鼠杰米叼走了她藏在树洞里的花生米,小波莉好伤心,跑去跟松树伯伯告状。”赵紫绶温柔说。
“哈哈哈哈,妈咪看,杰米掉进洞洞里。”看来下一页是那只恶劣的松鼠得到报应了。
章柏言盘腿在他们身前坐下,静静看着她。
秋天,枫叶,微风,大树下,妻与子,家人。一切显得如此不真实,个把月前他不会想象这种情景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人在其中时又是如此自然。
故事念完了,赵紫绶把童话书合起来,戴伦满足地叹了口长气,两个大人不禁被他逗笑。
“我知道哪里有豆豆洞!”停不下来的小弹簧一翻身跳起来,又开始在四周探险了。
“你怎么了?”
“为何这么问?”他微侧了下头。
“你看起来好严肃的样子。爱德带来的是坏消息吗?”她的浅笑比平静千年的湖水还要柔。
章柏言望着她倚靠的树干,沉思了许久。
“我有一个弟弟。”半晌,他突然开口。
“嗯。”她缓缓点头。
“根据爱德的说法,他最近惹下大麻烦。”
“哪一类的麻烦?”
“违法的那一种,刑期长到关出来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那种──那是指他若没有被判终生监禁或死刑。”
“那真是很大的麻烦。”赵紫绶轻轻叹息。
“查尔斯恨我。”章柏言望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小鬼头。
“为什么?”她看起来很惊讶。
“显然查尔斯认为,他这一生的挫败全是我造成的。倘若我不存在,全世界的人就不会那么看轻他。”他挖苦地道。
赵紫绶温柔地触摸他的手背一下。
该死的!他猛然捶了下草地。
小戴伦马上抬起头,忧虑地望着他们。
“抱歉,小乖,我不是在大吼大叫。”他立刻收敛自己的情绪,牵出一丝笑意。
“我们在聊天,没事的。”赵紫绶柔声安抚。
“噢。”小家伙终于放心,继续收集各种形状的小石头。
章柏言耙了下乌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知道查尔斯的事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但是他心里突然有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怒火,极想狠狠地吼叫一些什么。
“查尔斯是个怎么样的人?”赵紫绶轻声问他。
“我该死的怎么会知道?”
“对了,我忘记你暂时想不起来。”她了然地颔首。
她不需要承受这些!章柏言深呼吸一下,硬是将怒火按捺下去。
“即使从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看,”查尔斯对他确实不比陌生人熟多少。“查尔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去他的,如果有机会,我都想变成查尔斯了。”
“为什么?”她如波的眼眸闪着好奇。
“他从来不需要奋斗!”章柏言没发现自己的口气彷佛在控诉。“他不需要一个人离乡背井,一一去求同学借他钱玩股票;他不需要应付一个强硬的父亲,不需要在三十岁就面临父亲癌症死亡,不需要承下一整个肩膀的担子,日日夜夜担心自己一个错误的决策就有可能害几千人失业!
“他只要去念书,去玩乐,一切有母亲打点得好好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一间香料王国,当一个人人称羡的主管级人物,领一份高额的薪水。
“无论他们母子俩要什么,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而他竟然还认为他一帆风顺的人生是我的“错”?”
赵紫绶轻触他的手,要他看她。
“柏特,你恨你的母亲吗?”
“这算什么佛洛依德式的问题?一有不顺就推给父母……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气她。”他重重强调一次,“不是恨,是生气!”
“在你的心里,你认为她应该为你和查尔斯的困境负责,对不对?”赵紫绶温柔的深眸似要沁出水来一般。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该死的!妳一定要这么敏锐吗?”他一烦躁的时候就会拨头发。
“你认为她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她对查尔斯偏心,而这份偏心是造成你和查尔斯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的原因。”她轻柔地抚触他脸颊。“你认为她不爱你。”
“她不需要爱我!她本来就不必爱我!我不是一个可爱的儿子,也从来没有向她索求过母爱。”
“这不是真的。”她替他拨掉肩膀上的一片枯叶。“你爱戴伦吗?”
“……爱。”他望向旁边那个乐乎乎的小鬼头。一只松鼠从他们头上跳到另一株树上,戴伦快乐地尖叫一声,拚命喊他们“看看看”!
是的,他爱这个小家伙。
“虽然我不认识查尔斯,但我想,在你母亲眼中,他比你容易“疼”多了,这不表示她对你就没感情。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差别只是在于不知道如何表现而已。”她轻笑,“你得承认,你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或许查尔斯有理由恨我。或许我真的是他一切烦恼的根源。或许他该将失败的人生怪罪在我头上。”章柏言静静看着戴伦玩耍。
查尔斯是个寂寞的孩子,需要一双稳定的手,有许多行为征兆都显示他曾无声求救,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才三十岁不到,人生就已走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肯多花一点时间在查尔斯身上,只是多一点点点点而已,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想杀了他的人明明是查尔斯,他却该死的产生罪恶感!
“嘿,看着我!”赵紫绶突然将他的脸转过来,跪坐到他面前。
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过,章柏言不禁一怔。
“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我们都经历过挫折,有时候我们走过来,有时候我们被搏倒,但无论如何,我们都选择再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继续走下去。”她轻声说。
“我明白。”
“人的一生有各种不同的抉择,我们最后踏上哪条路,都是自己在那个当下所做的决定而已。你和我都没有选择犯罪这条路,但是查尔斯选择了。”她深深望进他眼底,“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的责任。你不需要为他的错误负责,明白吗?”
“谢谢妳听我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轻声说。
“不客气。”她庄重地点点头。
她的发丝比一个月前更长了,整个人还是纤细玲珑的,倒像所有养分都滋补在那润泽光滑的黑丝上。
“妳知道的,妳还欠我一个吻。”
赵紫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话题,愣了一下,猛地往后一靠。
章柏言啧啧了两声。
“妳的反应足以让一个男人开始找一条绳子和一段牢靠的树枝。妳该庆幸我有健全的自信心。”
“自信心正好是你这种男人最不缺乏的东西。”她瞪着他,那副表情活像提防着豹子跳起来伤人。
章柏言忍不住发噱。算了,今天欺负她够了。
“我下个星期得回纽约参加一场记者会,爱德说我只需要背背讲稿,丢几句场面话就好,据说可以破除我“已经死了”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