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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你说什么?”他的语调有些变,如哏噎了一般。
我挪开眼,不去看那抹让自己不由心碎的忧伤,只是用一种淡漠恭敬的口吻道:“侯爷,妾身想休息,你能不能让大家都退下去?”
卓骁沉默地搂着我,我感到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很久很久后,才又小心地将我放下躺好,为我掖好被子,轻柔地道:“想想是需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搅你了,一会儿让如氲给你热了粥吃了再睡吧!”
我闭上眼,默不出声。
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深深的,深深的潜入我的心房,让我的心,微微颤动。
可是我还是不出声,任由那抹熟悉的浅香飘出屋子,门扉轻轻合拢,却又重重压在我心中。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在想,那一阵子,我是不是过于执着,而让一时的恼怒蒙蔽了自己?只是,我醒来后总是处于一种说不清的烦躁里,以至于让自己做出后悔的事来?
“公主!”如氲轻声呼唤,当我看向她时,她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恭敬地道:“要不要坐起来会儿?”
这已经是我醒来后第三十天了,这次的流产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大出血昏迷了整整五天,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被谢悠然拉回来,却还是躺了整整三十天。
因为血气亏虚,侯府每天用大量的补血益气的灵药填鸭式地灌,还是让我躺够了三十天才勉强恢复了自主的力气。
我窝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不知道岁月几何,也不知道白天黑夜,而这些日子的汗爻宫廷里,在三十日前,贵妃单兰环受惊早产,生下个不足月的男孩,气血两亏,但是裴奎砾几乎将整个王朝翻过来遍寻名医,终将单兰环母子保下。
谢悠然和我聊天时倒说幸好兰环早产,不然以她狭小的身子,足月的孩子反而会要了她的命。
总之,宫里那位终是有惊无险,而那日大宏图寺刺杀事件据说牵连死去的足有千人,那血,不仅染红了大宏图寺,更染红了东市口刑台,数日都洗不去那血腥味。
那个刺杀的女人,据说被裴奎砾活活抽了筋扒了皮,当日因为她的父亲上疏对单兰环不敬而被杀,如今却被灭族。裴太子一党被株连的人有百人,太子被禁锢在东宫不得出门,虽未被废逐,但气焰严重受到了打击。
朝堂都在说太子要垮,大家都在寻找新的依托,母凭子贵的单兰环的儿子最有可能是未来的希望,而同为曾经一国人的卓骁再次成了更风光的人物。
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不问侯府任何事,甚至很少开口,外面的事,都是谢悠然和如氲时不时说起的,他们说,我听着,不说,我也不问。
卓骁每日总会来看我,可是每次他来,我都无声无息装睡,他并不以为意,却总是嘘寒问暖的说话,虽然得不到我的回答,但是他却从不间断,只是总会在一声叹息里结束话题,默默离开。
谢悠然在诊脉时问过我,到底怎么想的,总要给句话,如此纠结着他看着都累。
我沉思了很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卓骁不理不睬,我的理智告诉我,卓骁并没做错什么,可是,我仍然不想和他说话。
有时候,我偷偷看他那张明显憔悴了的脸,我也问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可是我就是无法扯开沉默去面对他,想起醒来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我真想再回到黑暗里去,这样,我就什么也不用面对了。
谢悠然当时长叹一声,难得他最近也总是面色严峻,他只是摇摇头,说了句:“想想,有时候人太钻牛角尖不好,可以平着过,何必绕着走呢?”
我默然。
自从好了后,身上总是懒懒的,流了那么多血终还是亏空了身子的,我越来越沉默无言,不是不说,只是懒的开口,奇怪的是,我越不说话,屋子里的人越是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对我,上至卓骁如氲,下到屋子里的大小仆从,都是几乎看着我眼色做事说话。
如氲见我不出声,又轻轻问了句:“公主?”
我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听屋外传来鸟雀的脆鸣,突然有些心动,算日子,也该是仲春时节,一年里最美好的光景,闷在屋子里坐月子般够久了,真该出去走走了。
“我想出去走走!”我支起身,待了那么久,屋子里都有股霉味了,多久没通风了?古人小产如同作月子,一样一个月不能见光,不能吹风,不能下床,不能做很多事情。
昨晚好不容易在谢悠然同意下沐了浴,身子利落了,精神也上来了,我何必弄得和怨妇似的?
“公主,身子刚刚好,外面还有倒春寒,小心冻到了,还是再过几日春河全开冻了在出去吧!”如氲柔声第语地劝道。
“拿件大氅来我披着就是了,闷死了,不想再待这屋里,我就在庭院里转转,没事!”我并不在意,直直站起来就往外走。
“公主!好好好,你等等,我去取大氅来!”如氲忙不迭地拉住我,一溜烟去取来黑狐裘大氅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才扶着我出了屋子。
一出屋,就感受到了春的景象,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导生,禽鸟逸豫,桑麻滋荣,纤条被绿,翠华含英。
古人赞誉春之美丽果然不朽,在崇尚园林自然和谐统一的建筑风格中,春的气息被表露无遗的点缀在一府山水里。
春日阳光明媚地要将我的眼刺出泪来,满庭满院的七彩下的尘末卷着彩蝶翩跹其舞,如同万千精灵,嬉笑怒骂着在广阔的庭院里嬉戏。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怪不得诗人都喜欢春的美好,山花枝头的烂漫,水波潺潺的清浅,即便吹面微寒的风,都带着桃红柳绿的明艳,空气里的馨香扫荡了胸中那禁锢很久的阴霾。
我深深吸口气,再狠狠吐气,在绿叶丹荣,翠鸟盈动中,一声吠叫欢呼雀跃着扑来,和着柳絮的飞扬,桃粉的迷香,一下子滚到我的身边。
“那吉特!”我一喜,将小肉球一把揽在怀里。
小家伙长势喜人,已经由原来巴掌大到了要两手抱了,不过还是肉肉的,看来吃得很好。头上那撮乌黑瓦亮的钢毛如刀如刺,一双乌溜溜的眼还是水汪汪的,灰灰的背,白白的肚子,四肢小短腿,抱在怀里拼命拱啊拱的,好可爱!
我一乐,将小家伙举起来平视:“那吉特,你可长了不少肉啊!”
小那吉特空了的下肢乱蹬,伸出长长的粉舌呼呼做响,一个劲的摇他那条小尾巴。
如氲在一边笑道:“师兄知道公主一定会喜欢的,这两天一直是师兄亲自喂着呢,今儿个刚抱回院子,说是让公主看看,可惜师兄忙着去上朝,不然一定亲自抱来。”
我顿了下,默默将小家伙抱回怀抱,裹着狐裘继续往庭院走。
庭院外浩淼平静的平波湖依然那么清幽,只是在堤旁柳树成阴,芳菲掩映,没了当初秋的肃杀和萧瑟,人世间总是有秋也会有冬,而冬后,终会有春,大自然默默无语的四季变更,总比人间要坦白的多。
碧莹的水上,远远的,看到那湖心亭点缀在波光潋滟处,分外娇巧,湖面视野辽阔,天碧如洗,这春的美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氲啊,你去搬个榻来,我想去亭子里坐会,顺便弄些茶水梅子来。”我好久没有享受在大自然馈赠下的惬意了。
如氲有些犹豫,我看看她,她最终妥协:“那公主先站着别动啊,我去准备东西!”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撇撇嘴,抱着那吉特慢悠悠往湖心亭走。
湖心亭大概已经出了纵意居的范围了,所以有了好大一片的空阔,对于我来说,反倒是最好的看景处了。
我裹着狐氅,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那吉特,闲闲落坐在亭内的廊杆上,背靠亭柱,一腿悬空晃着,感受着微寒春风的抚动,看寂寥开阔平研如镜的湖面倒影着碧空的点点淡云,心中多少有些寂寞。
又有些自嘲,我这样子,是不是有些千古名句那样的闺怨样子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捋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嘿嘿,还真是闲过了头,大自然给予的,是无言博大的赋予,孔子说过,子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子何言哉。天地万物,并不以人世间的喜怒而默默随意,人,不过是这里承载着的极小的部分,比起博大恢弘的世界来说,我们人类,是不是过于渺小?
那么,在如此亘古的永恒里,我又何必执着于一时的怨怼呢?
也许,我确实不该过于对卓骁苛责。
八十六 美人
我在这春的自然里对自己进行反省,却听到一个尖利的,带着讽刺的笑声传来:“哟,这不是我们侯爷捧着疼的公主么?怎么有空一个人坐在这里了?”
我随声望去,行走在亭前廊道纤袅而来的数个花红柳绿的美人,披沥着春风,款步挪向亭中而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看着那头前熟悉的身影,一丝感慨油然而生。
我大概都忘了,这府上,还盘踞着一群卓骁的美女们,也许,我在自己的天地里待太久了,忘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
还真是有缘哪,我刚坐着,就能再次遇到那个曾把我推下湖的秦美人,后面那些个,也是多日没见过的熟面孔。
美人终究是美人,春日下,早早换起了春衫薄纱,粲粲绮罗,金雀藻翘,琼佩结环,这样顾盼遗光的走到小小的亭里,刹那间亭满馥郁,香飘金屑,卓骁还真有福,那么多美女供他一人享用。
我迷了下眼,被那些飞扬裙裾里的暗金线晃到了眼,转头看向湖中,不想理睬这些人,原来还有些顾忌着应付,现在,原谅我可没这心思了。
“哟,多日不见,公主怎还是那么羸弱?瞧这脸白的,咱爷岂不百疼了?”秦美人的语调还是那么不客气,直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的道。
我睨了眼对方,后面几个美女面色各异,有些是忐忑不安,有些则面有幸灾。
我叹口气,为什么总是在美好的时候,会出现让人郁闷的意外呢?
站起身,冷淡的道:“几位慢慢坐,恕我告退!”
“公主!”秦美人突然大声道:“公主每次都见着妹妹们就走,难道妹妹们如此让公主讨厌不成?”
我慢慢转身,面对这群突然的来客:“各位有什么事?我想各位也不喜欢见到我,既然大家都不喜欢,何必假客气?”
面对我的直接,所有人都有些发愣,秦美人咬了下唇,美丽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愤恨,瞪着我:“公主既然这么说,妹妹也就不客气了,大家都是一个府里的,公主是正夫人没错,可也不该老霸着侯爷不是?姐妹们已经数月都不曾见着侯爷了,难道公主作为一府正妇,不该劝着点老爷雨露均沾么?”
我冷冷道:“这事,是侯爷的事,你该去问侯爷!”
“公主说的是什么风凉话,谁不知道侯爷现在除了公主哪个妹妹都不见,我们哪有机会见着爷的面?姐妹们说是不是?”秦美人用一种尖利的嗓子回头对身后的人道。
那些个美人纷纷点头,均带上点嫉妒不满看着我。
我冷笑:“你家侯爷是什么人,哪里是我一个公主管得了的?既然几位要见侯爷,那好,请自己去见,他那么大个人,我难道还能藏起来不给见不成?”
我转身要走,再说下去可真要吵了,说实话,我依然觉得这些女人可怜,我也可怜,居然和一群女人在讨论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