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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拓雅瞪着我,用他那双墨绿的眼映着即将消失的辉煌刺到般扎向我,但是我这次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我告诉自己,要坚持住。
草原的风,带着青草的香味盘旋舞动,带动了犀牛骨铃轻脆的响蔓延向远方,四周旌旗猎猎做响,在天地间跃动。
在这样一个空寂的天地间,我仰头看着斯拓雅,在他沐浴余晖的眼里,我看到自己狼狈的脸挂着决绝一动不动的在那双墨绿的宝石里静止,也看到某些不同的东西在闪动。
斯拓雅突然站了起来,撇了眼哭得东倒西歪的那些俘虏和奴隶,突然对着站在身边的人道:“乌脱儿,王谷,你们不是嫌手下损失了太多奴隶和士兵么?把这些人补给你们,怎么样?”
两个大汉闻言一愣,那晚看到过的乌脱儿随即哈哈笑起来:“斯拓扎搭你可真慷慨,恩,果然够爽快,你可也损失了不少奴隶呢!”
“没有你们的帮助,贝熙王的领地就要被骨力占了,理应先照应扎搭!”斯拓雅淡然一笑,大方随意。
“呵呵,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来啊,小的们,去挑人去!”两个大汉很是高兴,转身朝哭喊的人群走去。
“大人,这样不妥吧,杀敌人的奴隶和俘虏是传统,哪里能留下这些祸害?”宁古颐走上前轻轻道,一边恶毒地瞪着我,好象我是个千古罪人。
贝熙王却一脸好奇的盯着我,对斯拓雅道:“阿礼达,你那里弄来的南柳子啊?我第一次看到敢阻拦你的人呢,哈哈,这个女人我喜欢,你能让她服侍我么?”
斯拓雅瞪退了宁古颐,却对贝熙王的话沉吟了一下,又对手下奴隶吩咐道:“把她洗干净送到王庭来!”
我被几个女奴隶带到一处帐篷里,用大木桶上下洗刷了个干净,我觉得我在几个女人眼里如同一只动物,连眼都不斜一下,本来就是满身的皮肉伤更是给挫掉了一层茧皮。
等我将水染成了点粉红,又给拎了出来,穿上粗布衣,裹个破皮袄,折腾成干净的人样,才被人带着一瘸一拐地到了贝熙王庭。
厚厚的羊毛毡垫铺满了整个大帐,高入云顶的帐顶吊下旗幡吊灯,酥油香弥漫整个王庭。
王庭正中的王座上坐着少年贝熙王,斯拓雅就在他左侧,再没有其他的人了,我拐着走进去时,两个人都朝我看来。
奇迹可以延续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斯拓雅在贝熙王这里所体现出来的祥和倒是延续的挺久,我这么进来,那个阳光少年贝熙看着我倒没什么压力,难得斯拓雅也用一双绿宝石的眼淡然的看着我,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和肆虐,他身上穿着斡沦的服色,上好的狐皮袄衬着他如玉的脸盘,难得没有了戾气。
不过邪气不减,这个人在哪里,都是一个完美的妖精,区别在于平时他吃人,这时候颇有让人吃他的诱惑力。
我真是无聊到家了才有这闲功夫这样想一个时时刻刻会杀了自己的人,暗自鄙视了下自己,定定神,走到两个人面前,朝贝熙王艰难地跪下行斡沦国的礼节:“奴婢见过王,见过大且渠!”
我从奴隶口中知道斯拓雅的身份是贝熙王手下大且渠,相当于一个封国的宰相,这个人果然是只千面的狐狸,到底有多少身份我不知道,不过,所有的,都汇集到这里,这才是这个人最后的落脚点。
斡沦有一套自己的官吏制度,它在大扎萨下,有东西贝熙王,东西骨力王,东西弩犁王,都是由王族担任,官员有万户,都尉,东西将军,还有四十八部落首领,分管着五百多部曲,各自为王之下属,又各自有自己的部队和官员,什么千骑百骑,稗王之类的,比起中原来简单的多,而又是世袭制所有的官爵世袭,当然,也有额外分封的,但是,这个部曲种族等级分明,出生,就决定了命运。
“起来吧,你的腿不好,坐一边吧!”没想到这个贝熙王倒是个好孩子,比某人好多了。
我看看没什么表情的斯拓雅,他挥挥手:“王让你坐就坐!”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客气了。
贝熙王呵呵一笑,露出一副雪白的小虎牙,阳光灿烂的脸带着万分的好奇:“你们南柳子的女人也挺豪爽的么,以前我看到的都是喜欢哭哭啼啼的,好烦人的!”
我看看斯拓雅,他对我的表现没有表示出以往的不满,但是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厉是我熟悉的,我坐正了身子,恭敬地道:“贝熙王见笑了,我只是个没有文化的野女子,不能和那些官家女人比!”
“哦?可是阿礼达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懂礼识教,阿礼达,我喜欢你这个侍女,你就让她来陪陪我吧!”贝熙王小小的脸带了哀求看着斯拓雅。
我看了眼斯拓雅,他面无表情的道:“日后老实待在王身边,小心服侍,不要乱跑,仔细脑袋!”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威胁,可是,他答应的还真爽快,他倒真大方了,怎么到了这里,他就这么放心我了?他好象很重视这个小孩,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重视,这又让我犯疑,这个人,会真重视自己以外的人么?
我犯嘀咕,斯拓雅却没有再说话,站起身道:“王,很晚了,你该休息了,这丫头你不要太亲近,毕竟是个外族!”
贝熙王应了声,起身亲自将斯拓雅送出帐篷才又折回来。
九十八 塔塔
回到王庭里,他立刻扑到我面前,咧了张嘴冲着我笑道:“你叫什么?”
我保持矜持,恭顺的答:“奴婢叫千静!”
“我求了阿礼达很多次了,要他给我弄个南边的人来,别人给掠来的都只会哭,以前奶娘总说南边怎么好的,我很想有机会去一次,你能告诉我南边那些国家的事么?”贝熙王一脸向往的样子,还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
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斯拓雅要把我交给这么个小孩:“王要听什么?”
“你叫我塔塔就好了,我奶娘一直那么叫我!”
“可是您是贝熙王,这怎么可以?”
“没关系,我们私下里可以这么叫,我不喜欢老被人叫王啊王的,所有人都那么拘谨,真没意思!”贝熙王一脸不满,嘴翘老高,和他刚刚的活泼有些相孛。
我笑笑,这个还真是个孩子:“塔塔,你要听什么?”
塔塔立刻高兴起来:“真爽快,我以为又要费好多唇舌呢,恩,阿礼达果然有眼光。你拣你知道的说,我什么都喜欢听!”
这可有些为难我,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也许会是我转折的机会,不管斯拓雅如何打算,我可以在这个孩子这里找到突破口,也许,我可以利用下这个孩子的天真和地位。
是的,我没有放弃逃跑的想法,那晚未遂的自杀告诉我,我在这个国家待得越久就越没有保障,而且,会给卓骁或则殷楚雷带来无穷的麻烦,
可以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想法逃离这里。
我为了博得塔塔的好感,大概使了浑身解数,将我到过的地方,听说过的地方,好吃的,好玩的,统统说给这个没有走出过草原半步的半大孩子,几乎说了一晚,子夜才在我好说歹说劝说下把他哄睡了。
贝熙王是老扎萨大汗的最后一个孩子,却也是最受宠的,贝熙这个称号在斡沦语里是圣者的意思,几乎都是由最得宠的未来继承人才有资格得到的,可以想见老扎萨大汗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可是,塔塔毕竟太小,扎萨大汗薛延毗南死了,他还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如果不是斯拓雅明智果决,手段凌厉,镇压和屠杀了当时被煽动反叛的部曲头领,保住了他的领地,让他有了安逸的后方,而现在,斯拓雅要做的,就是将他扶上大扎萨的汗位。
塔塔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他对我倒是没有隐瞒,我从旁敲侧击到直接问,他都不掩饰,不过,他还小,真正在运作操纵的是斯拓雅,他知道的,毕竟不多。
也许,这正是斯拓雅放心让我待着的原因,我在塔塔这里,是问不出什么重要的问题的。
不过,贝熙王对我比斯拓雅对我好多了,我有可以睡的毡毯,虽然以我现在奴隶的身份只能睡地上,但是总好过直接睡冰冷的地面。
我的知识对没有出过一方小天地的贝熙王是极大的诱惑,他对我越来越依赖,也越来越客气,给了我很多照顾,我能在他的王庭大帐里休息,不用太过劳累,只负责给他讲故事,我的伤势得到了极大的休养。
只有腿落下点小麻烦,没有固定和石膏,腿接合不好,好象长歪了,也许我一辈子都要瘸了。
斯拓雅倒是没有再找我麻烦,好象他非常忙碌,每天都看到他匆匆忙忙的身影,贝熙王还没有能力处理政务,全权都是他在处理,俨然比塔塔本人还忙。
我在这个草原牧场总算平静过了两个月,在身体复员的同时,迎来草原最大的盛事五月中旬的大祭祀!
每一年五月,是北部大陆上时节最好的,水草丰茂,为了能有一年的好日子,为了感激上苍扎萨,一年举行一次祭祀上苍鬼神,祖先,天地,在位于混沌山脉西北麓的泷狐城举行。
这里是薛延毗南发迹的地方,靠近林西高原部曲的地段,距离赤野千里之遥,所以提早了半月起程。
高原部在混沌山脉西面,由更高的昆仑山延续下来形成高原地带,海拔均有二三千米。再往西,就是独立而人烟稀少的更高高原,类似于西藏,但是在这里,人烟更加稀少,甚至不是个国家,只有广大的空旷高原。
因为有充足的水源和西面的槐林,昆仑的隔绝,这里土地肥沃,又没有天敌,当初淌驮族就是在这得天独厚下发展起来的,也是现在斡沦的政治经济中心。
可是,因为没有选出新的扎萨大汗,所以,各方王侯都是以独立名义来祭祀,薛延毗南生前有十多个儿子,有实力的,只有封了王的几个,这些人互不相让,各自争斗,于中原是好事,对他们自己,却有些难堪了。
这次出行,我看斯拓雅带着足足有十数万人的部队,哪里是去祭祀的,倒像是去打仗的。
我跟在照顾贝熙王的队伍里,因为贝熙王对我的喜爱我被允许一直跟着离贝熙最近的列队,这个塔塔没什么心机,倒常很高兴地和我说起往年几次祭祀的盛况来,还告诉我,自从老汗王死了,已经有五年没举行大的祭祀了,这次,是大王子,东弩犁王佘古发出的号召。
顺便带一句,这个大王子佘古和上次东骨力王是叔侄,东骨力王那穆拓是佘古母亲的哥哥。
这样情况下,仍然前行,我严重怀疑这次祭祀的目的,刚打过仗,大家还能平心静气的和平共处?
塔塔年纪小,但是他倒没有一点害怕,还告诉我,大祭祀是一年最大盛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祭祀上,即便有刻骨之仇都要和平共处,不然,扎萨会降灾到部曲里,这是笃信神佛的斡沦人最怕的,谁要违反,所有的部曲都会谴责他,所以,祭祀前到结束,是不会有人冒大不韪的。
所以说,宗教的力量是强大的。
但是结束了祭祀,那就不同了,所以,还是不可避免要打仗。
这真是个以战争为乐的民族。我看着明显有些兴奋的塔塔感到悲哀,一个从小就以战争为乐的方式培养的王,也许现在还小,大了呢?不是又一个杀戮王?
可是,这个种族的生存方式如此,我能说什么?我连保住自己的命都还悬乎呢。
大祭祀果然非常热闹,在泷狐城最高的祭祀台前,近乎数十万人朝拜日月,天地,鬼神,祖先。
我作为一个下奴,当然无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