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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远客,请坐,让我为你搭个脉!”阿诺微笑着对斯拓雅道,而斯拓雅却没有任何反应。
阿诺却依然保持着微笑,道:“这位客人,沙漠狼蝎的毒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是一窝子的狼蝎却可以造成日后恼人的后遗症,有可能影响到你的脑子,也可能让你无法走路,你希望自己永远成为废人么?”
我一凛,这个阿诺确实有些道道,那蝎子毒也许不致命,但是神经毒往往有个后续效应,在以为康复后几个月,神经损伤才有可能表现出来,那时候,可有些晚了。
出于医者本性,我也劝道:“这位阿诺姑娘说得对,大且渠,你还是让她看看吧,万一神经损伤了可就来不及了!”
斯拓雅看了我一眼,那双带了点赤红血丝的绿眼在雪白的眼珠映衬下更如同一双狼眼,但是却又没有往日的肆虐,他迈了步,无声地坐了下来。
阿诺伸出柔弱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脉,脸色凝重认真搭了半晌,才道:“恩,毒不深,幸好姑娘处理的好,放出大部分的毒,我调好药,你们一起服下一剂,休息几天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了。”
我愣了下,奇怪,这个阿诺是神么?她怎么知道是我处理的伤?
阿诺迈步走到我面前,又给我搭了脉,一边微笑着道:“姑娘呼得气时慢时重,带点甜腥,是狼蝎毒液的余味,大概是曾吸过毒,口中接触过毒液吧,不过姑娘体质特殊,这点毒不会对你有影响,你放心。”
我感觉脸有些烧,不是因为阿诺的话,却是因为斯拓雅看过来的眼光,他仿佛一头无声觊觎的狼,冷冰冰却又直直瞪视着我,仿佛要将我刨析一番。
“我去取药,你们等一下!”阿诺用那双水雾盈然的眼扫了眼屋内,笑着走了出去。
我非常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脚有些无措,斯拓雅的眼光太锐利,让人无所遁形。
我挪了步子,朝角落走。
“我该谢谢公主不记前嫌救我么?”斯拓雅沙哑磨人的声音冷冷响起,好象很久没有听他说话了,乍一开口,我倒被吓了一跳。
“恩?不用,是我应该的!”我下意识的回答。
“哦,那么,公主想要什么?对你好一点么?”斯拓雅的声音里有些异样,但是仍然带着讽刺和不屑。
我皱了下眉,这个人真是:“阁下不是人么?”
“什么?!”斯拓雅声音有些高。
我立刻道:“没什么意思,别误会,我只是说,只要是人,我都会在那个时候予以帮助,这不是我要什么回报作为前提的,你不必在意!”更况且,我看他也不是个会知恩图报的人。
“哼,那公主可真是难得的好人咯?恨不得我死也会救我,真了不得!”斯拓雅语调讽刺入骨,毫不客气。
我冷笑了下,突然有些生气,脱口道:“阁下不懂得爱人么?古有云,仁者爱人,也是,你连仁是什么也不懂,如何懂爱人?我是挺恨你,不过,我不会落井下石,你不用担心我会害你!”
说出口,我就有些担心,以他这样暴虐的个性,是不是又要对我施虐了?我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也许,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里,反正我已经被发现了,逃不了,既然撕破脸,我何必忍受他的嘲讽?
奇怪的是,斯拓雅居然没有发火,只是在沉默了一下后,依然用一种讽刺不屑的口吻道:“害我?你有这本事么?我倒很想看看,卓骁和殷楚雷那么重视的你,到底有什么能耐?呵呵,我等着!”
最后的语调带着一贯的调侃轻蔑,可是,也许是我的错觉,那笑里,还有大漠萧瑟的苍凉。
我抬头正视他,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可是他却闭了眼,我第一次在这个如同恶魔的脸上看到一丝疲倦,他靠着椅背,再不出声,雪玉苍白的脸,泛着淡青,暗沉晦涩。
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诺托着药碗走进来,将它递给我:“姑娘给他服药吧,还有个药丸,你自己一会吃了就好!”
我有些不情愿,在我和斯拓雅如此交谈过后我希望远离斯拓雅,我没去接药碗,有些犹豫。
阿诺却依然一笑,带着一抹神秘:“姑娘,你得让他吃下药去,我看不见,无法做这事的!”
我一愣,看向那双水雾荧荧的眼,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的盲目?可是,她没有焦距的眼又告诉我她确实看不到东西,怪不得,她总是侧着头,用耳朵而不是用眼在和我们打交道。
可是,她又如此自在,行动如同行云流水,洞悉身边仿佛了如指掌,这个连明眼人都做不到的,她一个盲女,如何做到的?
“有时侯,看得到却未必做得到,做得到,也未必要看得到!你说呢,远来的姐姐?”阿诺说话如同她的人,带着一点点神秘,似说非说,却让我好不尴尬,这看不到的,比看到的人还要直接,真不知如何做到的。
“呵呵,姐姐晚上陪我看月亮去好么?”阿诺没有继续同一个话题,反而又道,她没有焦距的眼却牢牢盯住了我,美丽的大眼仿佛有着不容拒绝的恳切,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呵呵,好,说好了!”阿诺总让我忘记她看不到,我没有说,她还是知道我答应了,带上她这个年纪应有的调皮,笑着将药碗交给我,扭身又出去了。
我默默侍侯那个沉默的斯拓雅喝药,他倒还配合,当药效上来时,阿诺再次准时出现让我扶着斯拓雅到了间卧室,让他躺下,那头叫猊猡的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就在他身边卧下了,我就被她带出了屋。
一百零四 遗民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我和塔塔吃了几日来最好的一顿晚饭,塔塔又被带去休息了,唯有我,被阿诺拉着走过静幽看不清路的小径,在稻田边坐了下来。
这地方实在不像是沙漠之地,头顶是美丽无垠的广袤星空,下面是一片方圆百里的水稻田,已经插下了半边的秧,泥土的腥味和着蛙叫,带着虫鸣,大自然最原始的天籁,在耳边响起。
我很久,没有感受到过如此自然简单的天籁,我享受过贵族的奢靡生活,经历过变态权贵的异样生活,在这片沙漠里,却又如同一个奴隶般活着,生活得战战兢兢,很多时候,没有时间去注意四周的环境。
如今,我却在沙漠一隅的地方,感受到了不同的却熟悉的自然,一个简单质朴的自然,原来,这样的质朴,是最美的,也是最好的,却又是我以前没有发现过的,我一直忽视的美好,就在身边,就是那么简单而已。
我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一切,没有开口,而阿诺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陪着一起沉默。
很久以后,我以为阿诺要和我一起沉默到天明的时候,阿诺突然开口道:“很美吧,我小时候,一个人很怕黑暗孤独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带我到这里来,让我听虫鸣鸟叫,她会告诉我,那个是什么在叫,这个又是什么在叫,它们长什么样子,我虽然没有看到过它们的样子,不过我可以形容的出来,因为母亲告诉过我。”
阿诺说起她的母亲时,带着一种无比的幸福,柔和的月光照在她如梦如幻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来。
“你很幸福!”我感叹着,有母亲在身边真好。
阿诺摇了下头:“其实,我已经忘记她的声音了,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快十年了,我唯一可以想起的,只是一点点童年里的记忆,很轻微。”
她的语调并没有多少哀愁,反而是轻快的:“不过,人都是要离开这个生存过的世界的,只要留给一个活着的人心里一点点记忆,她就没有白来一趟,是不是?”
我愣了下,细细咀嚼这话,没有开口。
“我的母亲说过,每一个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都有她必然的使命,愉快的接受它,也许比悲伤的完成它,要快乐的多,姐姐,你快乐么?”
我沉默,我的使命是什么?来为千静解决她的爱情么?为什么,我却陷入到了一个自我厌恶的悲哀里?我到这地步,又是为了什么?
“不要去想为什么吧,做好现在每一步,比总是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要容易的多。姐姐难道不知道,简单,就是自然最美的么?”阿诺默默注视着前方,语调带了丝惆怅和缥缈。
我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惊醒!我是不是过于纠葛在我对这个世界的疏离,过于纠结我是一个外来者,却忘了,我已经是千静,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爱上了卓骁,很简单,我又去挣扎什么呢?
我抛下卓骁,只是缘于我对他的责怪么?更多的,是依然过于独立的想要摆脱束缚,更多的,是我没有把自己真的融于这个世界吧。
“呵呵,姐姐又想什么呢?看,这里的气息多美,不要想了,把心思放空,你会感受到更多!”
阿诺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的魔力,让我的心如同一捧空灵的旋涡,吸收着自然的平和,我闭起眼,感觉到身体的畅通,空,一切都是空,而这空,承载了世界最大的满,博大,空灵,亦空,亦满。
心,第一次感受到放松,四肢百髓,都在畅游中得到放松。
“姐姐的气息平和了不少,你果然是一个有缘的人!”阿诺畅远的声音将我从一种忘我的游离中唤回:“姐姐原来的气息带着太多的怨恨,烦恼,和愤怒,承载着满满的负担,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我看着在月光下圣洁的如同天使的阿诺,那小小的脸盘上,盈动的眼里,是缅邈的如同这广袤夜空的浩荡,她飘渺的乌发在皎洁里轻轻飘扬,延展向天边的月,好似随时都会飘向美丽而神秘的夜空。
“你会走么?”我脱口而出,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什么,可是,这个孩子真给我一种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样子,带着太多不是尘世的轻灵,好似一个气泡,一片流水,抓不住,揽不了。
阿诺“看看”我,突然噗嗤一笑:“姐姐,每个人都会走,你会,我也会!”
我愣了愣,不太明白这话。
阿诺伸出手到我面前,白净的手心里有一条中心的线脉很突兀的断在手中心,我不懂看手像,可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生命线,每个人都有,长短代表着生命的长寿和短暂,在这里,代表着我就只有十六岁的命!”
对于阿诺轻描淡写的述说着自己短暂的生命,我感到无比震惊,刚要开口,却被她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和她的手手心相接,她那断了的一截线赫然和我手上断在下截的线连成一条长线。
“我等姐姐十年了,终于等到了!”阿诺带着深沉的语调,小巧的脸上有了如获重释的轻松。
我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阿诺将脸侧了侧,似乎望向了后山高高的山冈:“姐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我摇头,我在这里连最基本的方向感都没有了,我试图用简易的指北针判断方向,可是它颤动的指不准方向告诉我这里有极强的磁极,我无法判断方向。
“这里叫驮阕山,是混沌山脉中段南麓的一处山脉,我们在一个叫呼图里城的遗址北八十里。”阿诺笑着道:“驮阕山山不高,但是遍布赭土和慈石,方圆百里本是寸草难生的。上有赭土下有铁,上有慈石下有铜金,这地方,遍布了铜金和铁矿。”
我心里一顿,突然想起很久前在下缶听到斯拓雅和张典的一段对话,提到过的驮阕山!
“驮阕山堪舆图?”我想到就脱口而出。
阿诺耸了下眉,转而笑道:“姐姐已经听说了?那是我外公当年作的一张矿石分布图,大大小小方圆百里都在这一图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