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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梦醒了。
美梦,只是梦;美梦,总是要醒。
她的梦醒了,只剩一片荒凉。而阴霾,还在。
梦,碎了,支离破碎。当初醉人的甜言蜜语,都变成了刮骨蚀心的毒药。她睁开眼睛,雪地上只有她独自一人。
一切都远去,逐渐逐渐模糊。
南国。
夏日。
岩洞。
亲吻。
欢爱。
她深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
模糊。
雪花一阵阵飘落。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她在冰冷的雪地上,闭上了双眼,吐出最後一口温暖的气息。
*********
担忧不己的巴娜,眼睁睁看著金凛将幽兰抱回石屋。
她不敢睡,始终提心吊胆,只能在大厅里来回走著。她听见楼上传来怒吼咆哮,却不曾听见幽兰的声音。
半晌之後,当金凛下楼时,他脸上阴沈的神色,吓退了所有人。他站在火旁,紧抿著唇,全身仍散发著戾气。
直到天边选出晨光,巴娜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忧,蹑手蹑足的,无声往楼上走去。她亲眼看见,发怒时的金凛有多麽可怕,她实在担心,他会在盛怒之中伤了那个柔弱的小女人。
门被从外锁著。
巴娜打开门锁,推开房门。她看见凌乱的床铺,闻见空气之中有著男女交缠之後,所残留的气味。
凌乱的床铺上,有著被撕裂的破布,看来像是女人的单衣。巴娜深深叹息,知道她最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幽兰,你还好吗?」她轻声问著,心中满是不舍。虽然,对於族长的所作所为,她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是,这样伤害一个女人……
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音。
巴娜的手,掀开了兽皮,却赫然发现,床上没有半个人。她急忙下床,点亮蜡烛,却到处都瞧不见幽兰的身影。
糟了!
她大惊失色,匆匆下楼,赶到金凛身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著,好一会儿之後,才能开口说话。
「族长,那小妮子她——她——」
黑眸扫来,在锐利之中,还藏著深深的疲惫。「她怎麽了?」
「她不见了。」
高大的身躯,倏地起身。
「不可能。」门是他亲手锁上的!
「是、是真的,我进了房,四处都找过了,就是没见到她的踪影。」巴娜抚著胸口,咽下喘息。就连她也想不出,被伤害过的幽兰能上哪里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进她的脑中。瞬间,她脸色刷白。
「我、我忘了察看窗子。」巴娜的声音颤抖著。「她会不会——会不会——从窗子——」
金凛的双眸一黯,迅速跨步,往楼上奔去。
他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跟那扇早先被他摧毁的窗。某种力量,在措手不及的瞬间,牢握了他的心口,他忘了呼吸。
缓缓的,金凛举步,朝阳台走去。几个时辰前,他亲手拆了窗框,从阳台上一耀而下,阻止了她的逃离。
他能从这样的高度,一跃而下,依旧安然无事。
那麽,幽兰呢?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直到要路上阳台前的那一刻,才发现掩埋在白雪下的小小人儿。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几乎被白雪覆盖。
他一惊,忙踏进积满白雪的阳台上,在她身边蹲下,试图叫唤她,但她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不剩任何温度。
「醒过来!」他伸手,轻拍著她的脸儿。
没有反应。
她像是睡著了,一动也不动。
「该死,醒来!」金凛咬牙低吼,抱起轻如羽毛的她,将她放回床铺上。雪块从她发间、指上,一路掉落粉碎,留下一道雪白的痕迹。
他握著她的手,却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他俯下身,靠在她胸前,只听见一声比一声更无力而缓慢的心跳。
她快被冻死了!
「巴娜!」吼叫声响起,他抓起床上的兽皮,胡乱的摩擦著她全身冰冷的肌肤。
「巴娜——」他心急如焚的狂吼著。
焦急的巴娜听见那声叫唤,奔跑得更急,匆忙进了石屋。
「爷——怎麽回事?」她一进门,就看到幽兰躺在床上,全身青白,僵硬得像个死人。
「去烧热水来!愈多愈好!」他吼道,继续摩擦著幽兰。
看见那从窗前散落到床上残留的白雪,巴娜领悟过来,立刻回身跑了出去,边朝大夥喊道:「烧热水!快!」
脚步声远去,金凛头也不抬,双手没有停下来。他脱去她的单衣,抹乾冰冷的雪水,试图用体温去暖和她的身子。
她的体温愈来愈低。
她要死了!
就要死在他的面前了!
他无法忍受!
「醒过来!该死的你!」金凛咆哮著,摇晃著她。「给我醒过来!你是我的!就算想死,也要看我准不准!」他怒叫著,双手握牢了她的双肩,却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就在他的指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幽兰毫无反应,赤裸的肌肤,因为他不死心的摩擦,终於有了些许血色。只是,她仍昏迷不醒,呼吸也愈来愈微弱。
她要死了!
恐惧攫住金凛,他全身僵硬,瞪著眼前的小女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他无法承受她即将死去的事实。
为什麽会这样?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骗子;只是关靖手下,一个最诱人的诱饵,他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付出最沈重的代价。
但是,他就是无法看著她死去!
「巴娜!」金凛再度大吼。
「来了来了!」巴娜急切的应道,不但提来一桶热水,甚至还把睡梦中的丈夫挖了起来。她把床单扯下,浸在热水里,待温度不再烫人後,才迅速盖上幽兰,而後再将保暖的兽皮,覆盖在床单上。
金凛抱著幽兰,不肯松手。巴娜的丈夫,只得皱著眉头,走上前来,按住幽兰的脉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
「她怎麽了?」
大夫低下头。
「呃,受冻过久,已是气若游丝——」
「住口!」金凛低吼,另一手抓起大夫的衣襟。「废话少说,我只要你救活她!」
「但是——」
「要是她死了,你也别想活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黑眸亮得有如火焚。
大夫丝毫不敢怀疑金凛所说的话。他跟妻子互看一眼,才先回房去,拿来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摊开。
布包里头,是长长短短、光芒闪耀的银针。
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取出一针,先稳住幽兰的心脉。接著,再逐一用银针,刺激她全身大穴,活络她的血气,逼退那些寒气;又要人在房里生火,以药气蒸其脉络。
半晌之後,再探她的脉搏,总算稍微回稳。
「爷,我暂时稳住了她的状况。」他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搁在脖子上的刀,像是刚刚被挪开。
「她没事了?」
「不,寒气伤她颇重,五脏可能都有损伤,得再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能够下定论。」大夫垂首回答。「她现在身子还冷著,除了保暖之外,最好也让她喝些热汤——」
话还没说完,金凛已经喊道:「巴娜!」
巴娜连应也没应,转过身子,急呼呼的就往楼下冲。没一会儿,她就煮好了热汤,匆匆端了进来。
「爷,来了来了!汤来了!」她喊著,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才刚踏进门,就往床头冲,匆匆把汤碗搁下。
金凛拿起调羹,舀了半匙热汤,撬开幽兰的口唇,将温热的液体,喂入她的口中。
热汤滑入她的口中。下一瞬间,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她在昏迷之中,咳出那口热汤。
金凛深吸一口气。
他不肯放弃,再度舀了热汤,逼著她吞咽下去。
又是颤抖。
又是剧咳。
即使昏迷不醒,她的身子还是拒绝食物。她再无求生意志,只是一心求死。
「不!」他摇晃著她,怒声咆哮著。「我不允许你死,听到没有!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他抓住汤碗,将热场含进嘴里,而後低下身,执意将热汤哺进她的嘴里。
幽兰的反应,是更剧烈、严重的呛咳。她咳出的热汤里,甚至混著些许的血丝。
巴娜实在看不过去,胆怯的走上前。「爷,不能这麽灌的,她——」
「住口!」
大夫扶住妻子,也硬著头皮开口。「爷,您再这麽灌她,她会噎死的。」那可怕的景象,让他这个做大夫的都无法再看下去。
黑亮的眸子,瞪视著夫妻两人。此刻的金凛,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神智早已被恐惧与焦虑侵蚀。
大夫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爷,我看,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离开,到楼下歇会儿。」
「不——」
「爷,我能救她的。」只要金凛不再试图噎死这个小女人。
高大的身躯,先是僵硬,许久之後才逐渐放松。他低下头来,看著脸色惨白的幽兰,因为心中难言的情绪,几乎就要濒临疯狂。
「爷。」巴娜也开口劝著。
深幽的视线,滑过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唇、她瘦得彷佛轻轻一捏就要断裂的四肢。就连聪颖如他,在此时此刻,也辨认不出,心中充塞的到底是什麽情绪。
半晌之後,他才松开手,将幽兰交给巴娜。
「照顾她。」
「我会的。」巴娜允诺。
如火般的眸子,最後再看了那张小脸一眼,而後才转过身去,大步的离开了石屋。
*********
一天一夜,过去了。
巴娜夫妇已经离开,金凛再度回到石屋中。
幽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双眼已经睁开,但那双眸子里,却空洞得像是没有灵魂,简直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他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静静看著她。
她被救活了。
只是,幽兰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众人的努力,虽然暂时保住她的命,却没能救回她的神魂。她躺在那儿,像是一朵被摧残过後的花,正在一点一滴的枯萎,眼睛里不剩半点的光芒。
他伸手,触碰她。
她毫无反应。
复仇的烈焰,已经烤炙她太久,将她的希望燃烧殆尽。她的肉体与心灵,再也压榨不出分毫的疼痛,或是一点一滴的泪。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焦土。
复仇的心,是种不出花朵的。
当他心中只存在复仇时,她只能枯萎。
金凛坐在床前,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有如火烧。
这是仇恨。
他反覆告诉自己:他恨她,恨这个欺骗他的女人,所以他惩罚她、凌辱她,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都是为了仇恨。他牢牢记住这件事。
只是,亲眼看著幽兰生命流逝,看她因为他的报复而枯萎,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厌。
只有痛苦。
报复是这麽痛苦的一件事吗?
看著床上的小女人,金凛的表情,在黎明的光辉中扭曲。
为什麽复仇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把脸埋进掌中,像头落入陷阱的兽,在心中发出痛苦的低咆。
为什麽?
第十一章
枯萎。
她的身躯是冷的,双眼是死寂的,苍白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仿佛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灵魂已经退缩在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枯萎、死去。
数个日夜里,金凛从不离开她身边。
他先是焦虑,在屋内踱步,黑眸中满是怒火,愤怒的咒骂她。
「妳这是在报复我吗?」他咆哮着,跨身上床,抓住她的肩头,猛力的摇晃着。「告诉妳,这没有用!我不在乎妳,我根本就不在乎妳!无论妳对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他怒吼着。
幽兰软弱的任由他摆布,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双眼是睁开的,但是神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