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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亭劭收起扇子,对外甥说道:“长高了,小子。”
翟轸怀笑着来到他面前。“你好久没回来看我了。”他摸了下自己的头。“我当然会长高。”
“那是。”他笑着也摸了下他的头。“出来外头好玩吗?”
“好玩。”翟轸怀满是笑意。
“他一出来就玩疯了。”温丝莹笑盈盈地立在门口。
“会想家吗?”温亭劭看着外甥。
“不会。”他揉揉鼻子。
“那是。”温亭劭赞许地又摸了下他的头。“男人可不能这样婆婆妈妈。”
温丝莹走进来问道:“一块儿用午膳?”
“是要一块儿用,不过不是在这儿。”他说道。
“不在这儿?那要上哪儿吃?”她问。
“先带妳去见个人。”
“谁?”
温亭劭微笑地说:“一个重要的人,边走边说,她是个没耐性的人,去晚了怕要摆脸色给我看。”
瞧着弟弟眼中的笑意,温丝莹也没多问。“好,那就走吧,不过得先跟炯仪说一声。”
“知道,轸怀一块儿来吧。”温亭劭边走边说。
他走到隔壁厢房知会翟炯仪一声后就往楼下走,没想却意外地见到李顺直冲上来,差点撞上他。
“大人……”
“怎么了?”温亭劭扬起眉。
“那个……”李顺喘气。“我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不过我想……我还是来通知你一声得好……”
“重点。”温亭劭说道。
“重点就是……那个苗女,不是,我是说沃姑娘被关起来了。”
“什么地方啊,臭死了。”沃娜捏着鼻子在牢房内走来走去。
五踢少跑去哪里了,他再不来她真的要生气了,虽然他说过丁业可能会来找麻烦,要她忍着脾气别起冲突,可他又没说得关在这里,若不是身体使不上力,她才不会让他们关在这儿。
她拉出怀内的玉佩慢慢抚着,让心情平静下来,听见有人走近的足音,她立即将古玉放回衣内。
“把门打开。”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立刻露出笑。
“五踢少。”他一弯身入内,她立刻趋上前。
“妳没事吧?”他观察她的神色。
“我很好。”她知道他在问什么。“我没生气。”
他宽下心来。“那就好。”
他一路上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她的身体,虽然李顺之前已经告诉他沃娜没事,只是被关进牢里,但没见到她安然无恙,他的心就是不踏实。
虽然告诫过她遇事要冷静,但他也明白她若真被激怒了,他说的话她铁定忘得一乾二净。
“他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又不是我放毒蛇毒蝎吓他们的。”她不悦地说。“我要出去。”
“我先去弄清楚状况。”他安抚地说。“我听李顺说大人问妳话的时候外面突然爬进来一窝蛇蝎。”
一想到这事她倒是开心了。“他们吓得脸都白了。”
“我去把事情弄清楚,尽快放妳出去。”他抚着她的脸颊。
“要多久,这里臭死了。”她皱眉。
“我很快回来,我要姊姊来陪妳说说话。”
“你姊姊来了。”她张望着。
“在外头,我去叫她……”
“不要。”她摇头。“这里这么臭,我现在这样子不想让她看见。”
他抬起她的脸,微笑道:“妳这样很美。”他瞧得出她精心打扮过了。
她绽出笑,心里甜甜的。“可这地方不美,还有跳蚤。”
“姊姊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将她拥入怀中。“妳再忍一下,一会儿就放妳出去。”
偎在他怀抱中让她叹息。“只能再一下。”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亲了下。“我马上回来。”他知道以她的性子是待不住这地方,她忍着脾气是为了他,他心里都明白。
他松开她,又说了几句话安住她的心后才离开牢房,一到外头温丝莹迎上前。
“姊,麻烦妳进去陪她一会儿。”温亭劭说道。
温丝莹没多问,颔首道:“轸怀,想瞧瞧牢房长什么样吗?”
“好。”翟轸怀一脸好奇。
“我们进去了,你去忙你的吧。”温丝莹说道。
温亭劭点点头,着手去办接下来该做的事。
因为睡不着温亭劭到园子走动,借着夜晚的凉意与安静,正好能清醒的想一些事情。
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走到府司西狱,想到沃娜还在牢狱所,心里有些愧疚,进入狱所后,见到她蜷曲在稻草上睡觉,他的心像压了一块石头,让她这样受委屈,他觉得不忍。
听见她不安的梦呓声,他示意牢头打开牢房,牢头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开了锁。
他弯身进入牢内在她身边坐下,瞧见她额上冒着汗,他伸手以袖口为她拭汗,她动了下,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苗语。
她的啜泣声让他皱眉,他猜想她是作了噩梦,犹疑着要不要叫醒她时,她忽然惊叫一声睁开双眼。
“沃娜。”他碰了下她的肩。
她颤抖了下,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眼前的脸孔在她眼前清晰起来,脸上的惊恐逐渐让安心取代。
“作噩梦了?”他拢着眉问。
她没说话,伸手摸他的手,牢牢握着,似乎在确定他在身边不是在梦中。
“我在这儿。”他沉稳地说着。
“我作梦。”她撑起自己,胸脯因为方才的噩梦而急剧起伏着。
“梦了什么?”他问。
“梦到我掉进洞里。”
又是洞?温亭劭等着她说下去。
沃娜主动偎进他怀中。“你抱着我,我冷。”她喜欢他搂着她。
他微笑地环住她,在这方面她一向没有汉人女子的矜持。
“这里好臭。”
“我要人再弄干净点。”
“不用了,我不要待这里了,我要出去,待在这里让我作讨厌的梦。”她在他颈边吐口气。
“这次我有跟妳在洞里吗?”他问道。
“没有。”她动了下。“我一个人,我掉到洞里去,阿母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他搂紧她。“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不是梦。”她吞了下口水。“她把我丢在洞里,我出不来,我一直哭,她也不理我,我想爬上去,手指都抓得流血了还是上不去,天都黑了,我肚子好饿,饿得没力气爬,然后天亮了又天黑了,天亮又天黑,下雨了,我躺在地上要死了,心好痛好痛,她也没来找我,你说,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坏?”
他听得心痛,嘴唇贴着她发凉的小脸。“她是个黑心肝的女人,没资格做妳的母亲。”
“她说是我坏,我活该……”
“胡说。”他严厉起来,捧着她的脸,她脆弱的眼神让他心痛。“她是个恶毒女人,别听她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比我坏多了是不是?”她露出不确定的笑。
“妳不坏,坏的是她。”他立刻道。
她点头。“我讨厌她。”她叹气。“我不想待在这里。”
他沉吟了一会儿。“真的待不下去?”他原本预计今天下午放她出去,可黄起不允,说是上头的压力,不用明说他也知道上头是谁,除了丁业还能有谁,而且为了避免徇私,沃娜这件案子他也不能插手。
“嗯,这里又臭又脏让我作噩梦,我讨厌梦到以前的事。”她不高兴地皱眉。
他突然有个想法。“再忍耐一天好吗,再一天。”
“可是我……”
他忽然吻上她的嘴,她立刻搂紧他,她急切地反应让他微笑,他喜欢她对他的热情不加掩饰。
他温柔地吻着她的唇、她的鼻子,细碎湿濡的吻在她脸庞游移,而后来到她耳边,一边吻着她的耳朵一边呼气说话,她痒得笑出声,过了一会儿,牢头走了过来。
“大人,您不能待太久。”
“我知道。”温亭劭摸摸沃娜的脸。“我明天再来看妳。”
沃娜点点头。
温亭劭起身,对牢头说道:“不让你为难,我走了。”
“是。”
沃娜重新躺回稻草堆上,伸手摸着古玉,脸上挂着笑容,这次她安稳地入睡,没作噩梦。
离开西狱后,他的心情轻快不少,他闲散着回到房间时,在廊庑遇上了姊姊。
“睡不着?”她温柔地问。
他颔首。“妳怎么也还没睡?”
她微笑。“轸怀刚刚才睡,我出来走走。”
他明白她在等他。“姊姊有话想问我?”
“嗯。”原本借宿驿站,可见过沃娜后她有些话想跟温亭劭谈谈,因此以家人名义留宿开封府。
“你与王姑娘的婚事不加掩饰。”
“已经退了。”傍晚时他曾去了一趟王府,王善之前就跟他提过退婚的事,所以当他说明来意时,王善也没刁难,只说了句他们两人没缘分做翁婿。
温丝莹点点头。“我想也是。”
温亭劭忽然想到翟治临,于是问道:“妳在翟府……我是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丝莹浅浅一笑。“能有什么事?”
温亭劭静静的望着夜空,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晌才听见温丝莹开口说道:“沃娜是个好姑娘,她有话直说,很率真,可也带着一点鲁莽,你真要娶她吗?”
温亭劭扬起眉。“姊姊不赞成?”
她绽开笑。“只要你真心喜欢,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姊姊都不会干涉你,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退了王府的亲事,与王府结亲一直是你的计画不是吗?”
温亭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所以选择沉默。
“不过妳选了沃娜,我觉得很欣慰。”
“为什么?”
“因为妳喜欢的是她,不是吗?”她望着弟弟。“你与王府结亲只是想在官场上得到更大的权力。”王善是当朝宰相,虽说他不会循私主动为温亭劭举荐升官,但会有其他人来主动示好,帮忙打点弟弟的仕途。
“我担心你把路子走偏了。”她忧心地蹙眉。
“走偏?”
“你知道爹为什么要走官途吗?他心里想的是百姓,是朝廷。可你不是,你想的是权力,是复仇。”
温亭劭望着漆黑的夜空,缓缓说道:“姊姊还记得那一夜吗?”
温丝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却沉默着。
“刚开始的几年我老想起那一夜发生的事,想着满屋的尸体,满地的血,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后来的几年总不喜欢吃肉,一咬上肉就闻到血腥,感到作恶。那几年想的都是怎么报仇,本以为得花个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做到,没想到才三年那群杀手就让大哥查到,而且杀了大半。”
“你想亲自报仇,不想假他人之手?”温丝莹问道。
“当时不这么想,那时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十岁,而是二十岁三十岁,说不定一切就会不一样,有时我半夜醒来,总希望那只是一场梦。”当时他多么痛恨自己只是个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的孩童。
那时他只想赶快抓到那批盗匪,为爹娘报仇雪恨,他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所以当翟治临杀了那批盗匪时,他的心是畅快的,可随着时间过去,他却遗憾自己不是亲手屠杀他们的人。
“亭劭,唉……”温丝莹悠然地叹口气。“世间事若真能如人所想,如人所料,又怎会有无力回天之感,让一切都过去吧,与沃娜好好过日子,人的心若是不能如河水一样往前流去,而像死水一般停滞,积累下来的东西只会腐败发臭。放手吧,亭劭,咱们的仇早在那群盗匪死去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温亭劭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源头,我一直没有阻止你的原因是若能将指使者绳之于法,我心里也觉得安慰,但如果代价是你迷失了本性,那我宁可不追了。”她轻锁黛眉。“那群盗匪已经足够安慰爹娘在天之灵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