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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了?”朱未怯怯的抬头,看向聂十方,其实是想问问他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吃。
“我要吐血。”聂十方没好气的回答。而朱未在呆了片刻后,立刻从粗布褂子上撕下一块来,急急递到聂十方的嘴边:“吐……吐在这里吧,俺刚刚洗过的,一点都不脏……”
“哈哈哈哈……”遮天和蔽日笑得捶起了桌子:“朱朱啊朱朱,你说你挺大个人了,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朱朱,为什么这么叫他?”聂十方已经不想理睬朱未了,直接推过一盘子点心到他面前,希望能够堵住他的嘴巴。
“是他村子里的人这么叫的。”遮天忍着笑,绘声绘色的把那些村民的对话重述了一遍。而朱未则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别……别听他们瞎说,俺知道少爷不是那种人。”
“我叫聂十方,以后你叫我聂公子就行了,”本来想让他叫十方的,可这样亲切的称呼,他怕叫到最后把自己叫到情网里去,有了两个兄弟的惨痛教训,他不得不事事谨慎。
“嗯,知道了聂公子。”朱未这回爽快的点头,接着他用力的嗅了嗅,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啊,真香啊。”他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各种名菜好菜流水般端了上来。
“聂公子,你……你怎么还不吃?”朱未渴望的看着那桌丰盛菜肴,但主人没动筷,他也不好意思伸筷子。
“我还没吐完血。”聂十方哼了一声,看见朱未直放光的小眼睛,他想他终于找出了这个土包子和李大喜张大海的相似之处:他们都是一样的贪吃。
万幸的是,朱未最起码懂得等主人先吃,不像李大喜,新婚喜筵他就扔下新郎自己跑到桌上吃喝去了。此时的聂十方,还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个想法的怪异之处。
接下来的几天里,聂十方总结出朱未的性格:胆小随和,不像李大喜那么倔,也不像张大海那么凶,这个脾气总的来说还算让他满意,想必以后把他扔在山上不见面他也不会来找自己的。
还有节俭,至于他节俭到什么程度,仅从他想把家整个儿都搬过来这一点就可知道,而且在路上,他无数次的思念感叹那些被自己强行留在他家的东西。
但另几个性格特征就颇让聂十方头痛了,例如这个朱未十分的热情,热血,爱好各种流言,最可怕的是他自己非常喜欢幻想,而且一旦幻想起来,就会变得出奇啰嗦。
就像现在,到荷花山的路上,他已经自行把自己和遮天蔽日安排了好几个职业。
最开始是伐木工,然后又认为是官府安排护林封山的捕快,接着又是在山上开荒的农民,当然,这一个连他自己都很快的否决了。现在,他总算猜对了,正在神秘兮兮的问遮天和蔽日他们是不是土匪。
而他的热血也在这个时候充分显现出来。遮天蔽日没有瞒他,本来是想看他哭爹喊娘的惊吓表情,谁知这个平常胆小如鼠的家伙竟然两眼放光的压低声音。
“啊,是不是劫富济贫的那种土匪?啊,太好了,俺最恨那些贪官污吏了,两位大哥,啥时候你们也带俺干上一票吧,那个俺虽然不会功夫,但俺能在后面帮你们摇旗呐喊,那个……就当让俺开开眼界吧。”
这家伙肯定是上城里卖猪的时候听说书听得走火入魔了,还劫富济贫,他当自己等人是那种拉山头不讲究的普通草寇呢。
聂十方暗暗摇头,却又不自禁觉得好笑,这样的朱未,让他觉得的确是非常可爱。
将朱未带上山,随意安排了两个丫头一个小院,聂十方便去忙自己的事了,他是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去见朱未,兄弟们的惨剧不能在自己身上重演。
夏日炎炎,聂十方正在书房里看着这个月报上来的账目,远处是时起时落的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听的人心烦。
他旁边摆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莹润的颜色诱人馋虫。可聂十方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叹口气继续看报表去了。
真是好想喝啊,可是还热着呢,这么大热天的,虽然自己有功夫能遍体生凉,但还是不想喝下这么热的东西。
遮天走了进来:“咦,主子,你怎么还没喝?摆这儿半天了呢,我还踅摸着给你换一碗。”
“换一碗?换一碗也是热的啊。”聂十方又看了一眼莲子汤,哀叹连连。
“你的玉呢?拿出来放在里面凉凉不就好了吗?”遮天不解,而下一刻,他腿上就挨了轻轻的一脚。
“混帐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后不许再说把玉放在那里凉着。”妈的,害他又想起朱未猪圈里养的那些猪和猪食了。
“哦。”遮天忍着笑点头,想了半天,到底忍不住凑上来道:“主子,你就没再去看看朱朱?”
朱朱这个名字着实让聂十方肉麻了很久,不过遮天蔽日爱叫,他也就没禁止,算了,随他们喜欢吧,自己可是一个开朗无比的主人呢。
“没有,怎么了?”聂十方头也不抬,他太了解自己的两个属下了,你只要给一分好脸,他能把整个脸都贴上来。
“哦,没什么。”果然,遮天见聂十方一点也不热心,讪讪的摸摸鼻子退到门口。
远处又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聂十方忽然想起来,连忙叫住遮天:“咱们山寨上最近有大兴土木的工程吗?怎么我都不知道,大暑的天,让人心烦死了。”
遮天的表情立刻上来了,让聂十方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不等他喝止,那家伙已经凑了上来:“嘿嘿,主子啊,就说你该多关心关心朱朱嘛,看看,连咱们山寨离最近的大新闻都不知道吧?”
“少废话,到底怎么了?”聂十方沉下脸,难道这事儿和朱未有关?他不会是像张大海一样,把山寨里大门上镶嵌的金玉龙给撬出来卖钱了吧?糟糕,自己这些天都没去聚义堂,难道那两只金玉龙真遭了毒手?
“主子,这是朱朱在盖猪圈的声音啊。”遮天贼兮兮的笑着,对于朱未,他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自从他上山,自己和众位兄弟的笑话就没断过。
“猪?猪圈?”聂十方大惊,手里握着的笔一下没拿稳,掉在桌上,溅了好几滴墨汁。
“是啊是啊。”遮天极兴奋的点头:“朱朱在他的院子里盖了几间猪圈,后来他说咱们山寨上的人很多,得多养些猪,所以现在猪圈已经盖到街上了,我估摸着他再盖下去,大概会盖到聚义堂的后院。”
这还了得?沈千里的山上有一部分荒地已经变成农田了,难道自己的山寨要变成猪圈吗?聂十方狠狠一拳把笑得嘴角咧到耳后的遮天捶到桌子上,然后匆匆的就向外奔去。
遮天只呻吟了一声,便立刻跳起来跟了上去,开玩笑,这种好戏只要还能爬的起来,就一定不能错过。
“朱未,朱未……”来到后院,老远便看见一个人在街上一排整齐的矮房上蹲着抹什么东西,聂十方心急火燎的大喊着,同时在心里哀嚎:没想到猪圈已经盖这么多了。
“啊,聂公子你来了。”朱未兴高采烈的跳下猪圈,瘦削的身材打着赤膊,只有下身穿了一件裤子,裤脚还挽到了大腿上。
他的皮肤不像一般农家汉子那么黝黑或者呈古铜色,而是均匀的浅麦色,晶莹的汗珠在均匀的骨肉上倏然滑落,日光下反照出一瞬间的七彩光芒,让聂十方不由自主就呆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立即停止,把这些猪圈都拆掉,听见了吗?荷花山想买个几万头猪还不成问题,不用你来养。“
朱未被聂十方狰狞的面容吓坏了,肩膀一缩就退了几步,期期艾艾道:“俺……俺就是想着能不花钱还是不要花钱……俺……俺看山上多得是石头,想着别浪费了。”
他低下头去,表情黯然:“俺在家的时候,连盖房子都找不着这样的好石头,更别提……猪圈了……”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是几不可闻的一句:“你不喜欢俺现在就扒,俺把这些猪圈都扒了……”他哽咽起来,聂十方不用看也知道那双小眼睛里现在肯定蓄满了泪水。
“你……”聂十方的声音降了八度,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朱未让他从心底里觉得心疼,想想他过的苦日子,他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想让你盖,可这荷花山不是养猪的地方。好了好了,这样吧,猪圈你不用扒了,喜欢养猪也可以养两只,但只许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街上的这些猪圈一律不许用。”
“真的吗?”朱未惊喜的抬头:“嗯,俺知道俺知道,俺一定好好的养。”他小眼睛里的水气收不回去,化作两滴泪珠划上带笑的脸颊。
“切,什么事值得高兴成这样。”聂十方摇头,这个朱未明明比自己大好几岁,但行事喜怒就和小孩子一样,真让人无奈。
他掏出帕子替朱未擦去脸上的眼泪:“让人看见像什么话。大热天的,你也不嫌着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虐待自家哥哥呢。”
朱未只是憨厚的笑着:“没……没有,聂公子对俺的好,俺一辈子都记得。”他抓起那洁白手绢:“你也出了一身汗,干活可别太实诚了,你不比俺,从小就干活长大的。”
他也学着聂十方的动作,替他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
聂十方心想:谁和你一样干这种力气活啊,我这是急的。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拍拍朱未的肩膀:“行了,你在这里好好过,有什么不周全的事就和丫头们说,或者去找我。”
他走开两步,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回来从怀中又掏出一块雪白的绢帕:“好了,给你留着擦汗吧,真是的,大夏天怎的连绢子都不备一块。”
朱未千恩万谢的接过,放在手中珍惜的看着,手指在上面细细的抚摸:“啊,真滑,摸上去好舒服。”他彷佛在温柔的执着情人的手,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聂十方的呼吸一窒,这样半垂着头的朱未,他修长的手指在那块洁白绢上细细的移动,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就忽的掠过“风情无限”这个词。
聂十方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朱未的小院。一路上他的表情宛如天要塌下来一般的惶惶不安。
他竟然觉得朱未风情无限?那样平凡的连一点出彩地方都找不到的脸,他竟然会……会觉得风情无限?天啊,这太可怕了,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一定是进了水,没错,一定是的。
他怎么会觉得朱未风情无限呢?聂十方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笨蛋,呆瓜,他不就是皮肤的弹性好一些吗?干什么能扯到这么远。”脑海中出现了那人瘦削均匀的身材,自己拿帕子给他擦着汗,手底下有着不错弹性的肌肤一寸寸从他指尖上划过。
“啊啊啊啊……”聂十方抱着脑袋哀叫:“不对不对啊,你不能想这些啊聂十方。”没错,他都在想什么啊?李大喜张大海好歹还有张英俊的脸,可这个朱未有什么?带出去丢不丢他聂十方的脸啊。
“不过也不对啊。李大喜那么倔,张大海那么凶,哪有朱未这样温柔听话的好脾气,而且给他一点点的东西都能让他露出那么可爱的惊喜表情。”他小声的辩驳着,然后就那么僵硬的石化在山间小路上:完了完了,他都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要沦陷了吗?
夏日炎炎,聂十方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在冰窖之中。
“不……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月老那个家伙得逞,想把我也安排给土包子,哼哼,你就等着吧,我聂十方决不是沈千里和江百川,我要抗争到底。”他喃喃的念着,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