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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不相信我?”承早多心。
“你这一刹那有诚意,我与爸妈已经很高兴。”
承早看了时间,“我要练球去了。”
此刻,篮球仍是他的生命。
承欢知道有许多小女生围着看他们打篮球,双目充满憧憬,那不过是因为年轻不懂事,稍后她们便会知道,篮球场里的英雄,在家不过叫大弟小明,痛了一样会叫,失望过度照样会哭。
年轻的女孩总是希望爱,激动脆弱的心,捧在手中,如一小撮流动的金沙,希祈有人接收好好照顾……几乎是一种乞求。
承欢早已经看穿,她取过手袋,“来,我们分道扬镳。”
她立定心思,婚后决不从夫,老了决不从子,耄耄之际无事与毛咏欣二人跑到沙滩去坐着看半裸的精壮小伙子游泳,评头品足,要多无聊就多无聊,可是决不求子孙施舍时间金钱。
也许,这同承早想提升父母生活一样,是一个不可实践的奢望。
可是,这一刻的诚意,已使承欢自己感动。
她约毛咏欣看电影。
咏欣说:“有次失恋来看电影,付了大钞,忘记找赎。”
承欢看她一眼笑,“你仿佛失恋多次。”
“其实是夸大,但凡无疾而终,统统归咎失恋。”
“那多好,”承欢点点头,“曼妙得多。”
毛毛忽然说:“有人问你怎么会与我做朋友,性情南辕北辙。”
承欢诧异,“可是我俩自有许多类同之处,我们工作态度认真,对生活全无幻想,说话直爽,不晓得转弯抹角,还有,做朋友至重要一点:从不迟到,从不赊借。”
“哗,我与你,真有这许多优点?”
“好说,我从不小觑自己。”
“这点信心,是令堂给你的吧?”
承欢颔首,“真得多谢母亲,自幼我都知道,无论世人如何看我,不论我受到何种挫折,在我母亲眼中,我始终是她的瑰宝。”
毛毛点点头,“我羡慕你。”
“别看戏了,黑墨墨,没味道,开车送我到沙滩走走。”
毛毛连忙称是。
她们到海旁去看裸男。
毛毛说:“最好三十岁松一点,腰短腿长,皮肤晒得微棕,会得跳舞,会得开香棋瓶子,还有,会得接吻。”
承欢笑道:“这好像是在说辛家亮。”
毛毛嗤一声笑出来,“情人眼里出西施。”
承欢举起双手,“情人是情人,与丈夫不同。”
“你有无想过留个秘密情人?”
承欢惆怅,“我连辛家亮都摆不平,还找情人呢。”
毛咏欣亦笑。
有人仍一只沙滩球过来,接着来拾,是一个七八岁洋童,朝她俩笑。
“有眷免谈。”
承欢同意,“真是老寿星切莫找砒霜吃。”
毛毛看着她笑,“你真是天下至清闲的准新娘子。”
“我运气好,公寓及装修全有人包办,又不挑剔请什么人吃什么菜穿什么礼服,自然轻松。”
“是应该像你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
承欢笑笑。
毛咏欣想起来,“辛老先生回来没有?”
承欢摇摇头,“仍在欧洲。”
“老先生恁地好兴致。”
“他并不老。”
“已经娶儿媳妇了。”
“他仍要生活呀。”承欢微微笑。
那是人家的事,与她无关,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她一早已决定绝不多管闲事。
那天自沙滩回去,承欢耳畔仍有沙沙浪声,她有点遗憾,辛家亮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在晨曦风中与之踏在浪花中拥吻的男伴。
可是,希望他会是一个好丈夫。
电话铃响。
“承欢?我爸在法国尼斯心脏病发入院急救,此刻已脱离危险期,明早起程飞返家中。”
承欢啊地一声,生怕有人怪她头脚欠佳。
“幸亏没有生命危险。”
“不,”辛家亮声音充满疑惑,“不只那样简单。”
“你慢慢说。”
东窗事发了。
“他入院之事,由一位年轻女士通知我们。”
承欢不语。
“那位女士,自称是他朋友,名字叫朱宝翘。”
一定是那晚承欢见过的美貌女郎。
“这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承欢立即否认。
“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母亲与我都大感蹊跷。”
“也许,只是……同伴。”
“怎么样的同伴?”
承欢不语。
“多久的同伴?”
承欢不敢搭腔。
“她声音充满焦虑忧愁,你想想,她是什么人?”
当然只有一个答案。
“承欢,她是他的情人。”
承欢虽然早已知情,此刻听到由辛家亮拆穿,还是十分吃惊,啊地一声。
“母亲心情坏透了。”
“可要我陪她?”
“不用,家丽已经在这里。”
紧要关头,麦承欢始终是个外人,这也是正确的,她与辛家亮,尚未举行婚礼。
辛家亮说:“承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有空吗,我们在新居见。”
承欢愕然,问她?她一点意见也无,也不打算说些什么。
她同辛伯伯辛伯母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
想到这里,承欢不禁羞愧。就这样,她便打算嫁人辛家。
“承欢,承欢?”
她如大梦初醒,“我这就去新屋等你。”
她比他早到,发觉电话已经装好,铃声响,是辛家亮打来,“我隔一会儿就到。”
又过了半小时,承欢坐在客厅沉思,对面人家正在露台上吃水果,有说有笑,十分热闹,承欢渴望回父母家去,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狗窝。
这时,辛家亮到了。
他脸色凝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承欢心中暗暗可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辛伯母反应激烈是在意料之中,辛家亮则不必如此。
“承欢,我觉得难为情。”
承欢问:“事情已经证实了吗?”
“家丽四处去打探过,原来不少亲友都知道此事。”
“什么?”
辛家亮叹口气,“尤其是在公司做事的四叔,他说那位朱小姐时时出现,与父亲已有三年交往。”
承欢有点发呆,比她与辛家的渊源还久。
“父亲竞骗了我们这样长的一段日子。”
承欢忽然道:“不是骗,是瞒。”
“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一听就知道辛氏姐弟完全站在母亲那一边。
“他大病尚未痊愈,自然是接他回家休养。”
“就那样?”
承欢终于忍不住发表意见:“你想当场审问父亲,如他不悔过认错,即将他逐出家门?”
辛家亮愣住。
“他是一家之主,这些年来,相信辛家一直由他掌权,你别太天真,以为抓到他痛脚,可以左右摆布他,他肯定胸有成竹。”
说太多了,这根本不像麦承欢。
可是这一番话点醒了辛家亮,他犹如头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跌坐沙发里,喃喃道:“惨,爸没有遗嘱,母亲名下财产并不多。”
承欢啼笑皆非,没想到未婚夫会在此刻想到财产分配问题。
可是这其中也有悲凉意味,明明是他承继的产业,现在要他与人瓜分,辛家亮如何压得下这口气。
“我要回去劝母亲切勿吵闹,承欢,谢谢你的忠告。”
“明日可需要我去接飞机?”
“承欢,你是我的右臂。”
他匆匆离去与母后共议大计来应付父王。
一杯斟给他的茶渐渐凉了。
承欢叹口气,站起来,跟着离开公寓。
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戴着老花镜正在替承早钉纽扣,父亲在一角专心画一张新棋盘。
承欢忽然满意了,上帝安排始终是公平的,每个人得到一点,也必定失去一点。
她轻轻坐下来。
麦太太放下衬衫,“承早自小到大专爱扯脱纽扣。”
“叫他自己钉。”
“他怎么会。”
“叫他女友做。”
“还没找到呢。”
“催他找,原来没这个人,也相安无事,一旦找到,立刻叫这名女孩做家务、跑腿、照顾老人,还有,出生入死,生儿育女。”
麦太太笑,“以前娶媳妇,真像找到一条牛。”
“现在时势不一样了,儿子白白变成别人女儿的饭票。”
“那也要看对方人品如何。”
“教育承早,千万别娶婚后不打算工作的女子。”
“咄,你妈我也从来没有职业。”
承欢搔着头皮,咦,这倒是事实。
“不少有优差的女孩子全副薪水穿身上或交娘家,其余还不是靠丈夫。”
轮到承欢跳起来,“嗄,这不是说我?”
第二天下午,承欢特地告假去接辛志珊。
他坐着轮椅出来。
后边跟着那粗眉大眼高挑身段的朱小姐,人家虽然经过许多折腾,可是看上去仍然十分标致。
辛家亮一个箭步上前说:“爸,回家再说。”
可是朱宝翘用肯定的语气道:“救护车在门口等,他需先去医院。”
头也不抬,吩咐护理人员把轮椅往大门推去。
承欢看到辛伯母双手簌簌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家丽连忙蹲下问她父亲:“爸,你回家还是去医院?”
辛志珊很清晰地回答:“我必需住医院观察。”
轮椅一下子被推走。
他们一行四人接了个空。
辛伯母举步艰难,背脊忽然佝偻,一下子像老了二十年,辛家姐弟只得搀扶她在咖啡座坐下,承欢做跑腿,去找了杯热开水。
辛伯母一霎时不能回到现实世界来,承欢觉得十分残忍,可是为着自己着想,又不能开口劝导。
辛家丽声音颤抖:“承欢,旁观者清,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承欢说:“先把伯母送回家,我们接着去医院。”
辛家亮头一个赌气说:“我不去!”
承欢劝说:“他总是你父亲,也许有话找你说。”
家丽已无主张,“承欢说的有道理。”
“哪家医院?”
“回家一查便知道。”
一看,辛伯母仍然双目迷茫,毫无焦点,注视远方。
承欢忍不住坐到伯母身边去,在她耳畔说:
“伯母,要嚷便嚷,要斗便斗,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这一言提醒了梦中人,辛太太一捶胸,号陶大哭起来。
承欢反而放心,哭出来就好。
大家连忙离开飞机场往家跑。
承欢负责查探辛志珊到了哪家医院。
匆忙间电话铃响,承欢接听,“辛公馆。”
那边问:“你是承欢?”认出她声音。
承欢一愣,“哪一位?”
“我是朱宝翘,适才匆忙,忘了告诉你们,辛先生住求恩医院。”
“谢谢!”
朱宝翘笑笑,“不客气。”
这个电话救了他们,现在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去探望父亲,天地良心,这朱宝翘不算不上路了。
辛家亮叫姐姐,“来,我们马上走。”
辛家丽摇摇头,“你们去吧,我留下陪妈妈。”
到头来,有女儿真正好。
承欢去握住家丽的手。
家丽说:“不要争什么,只要父亲健康没问题就好。”
承欢激赏这种态度。
她与未婚夫又马不停蹄赶至医院。
那朱宝翘也十分劳累,正坐在接待室喝咖啡。
看见他们,她站起来。
“医生已看过辛先生,还需留院数天。”
辛家亮这才看清楚了父亲的女友,她年龄与他差不多,观其眉宇,已知她聪明果断,并且言行之间有种坦荡荡无所求的神情。
他原先以为她是狐狸精,斜视媚行,风骚入骨,吸男人精血为生,现在看来,觉得不大像,她皮相同一般亮丽的女性都会差不多。
乘坐那么久的一程长途飞机,又紧急在医院照顾病人,真是何苦来。
承欢大惑不解,辛志珊并非有钱到可以随时掷出一亿几千万来成全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