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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安慰的体己话,其实不过是她们深夜里头,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一种慰藉罢了。
“无妨。”宝钗轻声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现在可比先前好上许多了。”
至少,她的份位已定,又有腹中这个孩儿撑腰,王府里头也没有多少人会拿薛蟠的事背地里笑她。可不比从前好多了?
然而她又心知肚明,连蔺王妃也假模假样地尊敬她,实在是因为,自打朝廷上形势明朗了,连楚王都没讨得多少好处,更别说是他们家王爷了。虽然水汲越落魄,有求于她的时候越多,她的日子越好过。然而她这样已经嫁了的,难道能指望的不是只有丈夫的飞黄腾达?
要她一直如现在这样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她又如何甘心!
第255章
羡慕黛玉的不独一个宝钗;毕竟的确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算得上是一个起点;诗词歌赋的才情,待人接物的礼节也没差多少。然而现在走的路就算是天壤地别了。托一门双候的洪福;湘云嫁得还算不错。卫若兰怎么说出身摆那儿;九门提督卫驸马是他亲叔叔,模样生得也还不错,和宝玉还是至交好友,人也算风流有趣,卫家家底子也比史家厚实;小夫妻两个过日子还算和睦。只除了这卫若兰十分厌恶听她提到宝玉等,明明与宝玉是知交;仍是听到她说一声就要摆脸子。奈何凤姐还能回娘家去哭一哭呢;她哪里有娘家!上回贾母就来接了她去了一趟,还是婆婆亲自答应的,回来却又同卫若兰吵了一架,气得卫若兰出去喝了一夜的花酒,她还没来得及哭,听说丈夫在外头受了风寒,结果全家老小都来责备她不懂事。
她起初也不满,然而等卫若兰真的病了,又生出几十分的害怕来,不眠不食地照顾着,然而就这也没能在长辈面前落得好,婆婆自然不会管儿子出去是喝花酒还是借酒消愁,一听说“荣国府”三个字就落下脸来,全然忘了贾母来接时她自己答应过,连大家子里头婆媳面上的和气都不要了,只差没当面斥她不守妇道。
到这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凤姐当初的心情。卫若兰一个富家公子,未成亲前就有房里人,成了婚,婆婆也敢往他房里塞人。便是同妻子置了气,出去喝花酒,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陪着,那也是妻子的错。可是湘云虽然恣意洒脱,如今也明白,现下不是大观园里,这高宅深院的卫家,甚至比叔叔婶婶家还要压抑。
她曾经无比期待和喜爱的那个大观园,现在也不过是梦境罢了。
最后,竟还是做婶娘的来提点她:“你现在是卫三奶奶,真觉得自己还是大姑娘呢?婆婆不是妈,她比我们还不如呢!你要是有凤丫头的本事,她也不是贾家的大太太呀!你同侄女婿,当初不也是你敬我,我敬你,那时日子难过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同侄女婿处好些,婆婆那里也不难过。”
湘云到底年轻,虽然任性了一些,然而当初和宝玉的那点子心思早烟消云散了,说到底,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女戒女则之类的,她纵然看不上也没少读,到底免不了出嫁从夫那一关,卫若兰也不是薛蟠贾兰那样的,说到底,她心里也惦记着丈夫,看到他真病了,六神无主下,倒也顾不得其他了。
不过也不知是卫三爷身子骨真的不行还是怎么的,居然染上了风寒就一直断断续续的,没怎么大好过。也不是没请过太医,只是来不同的人,开不同的方子,最后却是一个效果。
到后来,她也同婆婆商议:“我小时候和吴国公主一起住过一段时候,那时候都说她体寒,后来她回了自己家里,养了几年,公主也说她气色很好。不若试试善仁堂的方子?”
善仁堂善养寒症,也不是什么秘密。卫若兰这受了一个风寒,苦了这么些时候,当妈的也心疼,一听有戏,连忙叫人去请。
卫如竹叫自己最亲近的小厮亲自去善仁堂,把那会儿和林沫一道出去狩猎住一个帐篷的交情都拿出来说了,明乐长公主的婆家侄子,善仁堂也不敢大意。古頔亲自提着药箱就来了,还带了两个颇有名气经验的老大夫,谁知把了脉,便先变了脸色。
“卫三爷先头用药,麻黄、石膏、枳实用了几何?”古頔年轻,和两个老大夫一起议论了,确认自己想的是对的,才发问、卫家人赶紧把之前的方子拿来,他才道:“三爷外感内滞,原不过是个小伤寒。只是饮食不大对,又是酒后,风寒来势汹汹,原是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便是了,只是——”他对卫如竹道,“大爷您看这方子,若是给身子孱弱的女孩儿也罢了,可卫三爷的身子,独紫苏等,是发散不开的,可是耽搁了。”
卫如竹在卫家的地位也算尴尬。他母亲出身低微,连带他这么个庶子也没人注意,小时候一家子为了讨好明乐公主没少叫他吃苦头,谁知道明乐公主自己没能生个儿子,把他记到了名下,卫驸马也升了九门提督,真正的大权在握,他登时成了卫家这一辈的第一人,后来更是去了大理寺当差,卫家家里家外也都是他开始着手操持了。明乐公主还曾张罗着让他尚景宜公主呢,虽说没成,也算是表明了心意。然而说他对自己堂弟有什么兄弟情深,那也不尽然。
如今古頔说得犹犹豫豫的,屏风后头婶娘、祖母、弟媳等估计已经哭得不行,他也没怎么为难,只问:“依先生看,若兰的病症该如何解救呢?”
“小的也不敢托大。试着写两个方子,倒是三爷可得注意着饮食等。”古頔说话一向小心谨慎,他的医术在善仁堂里头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但就因为这个性子,许多人总觉得他不算什么名医。好在这么多年没看错过病,也算是难得了。
卫如竹晓得他同林沫的关系,自然不会为难他。拱手道:“有劳先生。”便叫下人去打赏。古頔他就是个大夫,不过是林沫的亲信,又一手养大了一个考上举人的亲弟弟古顺。那古顺的文章,卫如竹也不晓得,不过据说不差,他自然不敢跟寻常人家威胁大夫一样,说是治不好就如何云云——到底他们家是驸马家,明丽公主那事过去才没多久,哪里敢嚣张、
古頔倒是写了好一会儿的方子,说是卫若兰的风寒已经拖了好一会儿,如今要强行驱散寒气也伤身,只能先发散发散,而后仔细调理,这也算是他们家的强项,卫如竹拿了方子,立刻叫人取了银子,又叫小厮套马车送他们回去,把方子拿给祖母看过,请老太医看了,没说不好,才叫人给卫若兰煎药去。
倒是颇有大哥风范地先教训了一下弟弟:“你如今也丢了侍卫的差事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把身子将养好了,日后莫要去那些地方了。叫人看见参你一本。”到底也没多说。
祖母尚在,他还当了那么些年不被重视的庶子,现在即便做得了主,也放不开去教训弟弟,
湘云在后头,听说卫若兰的身子拖得凶险了,到底小女儿心性,把那些不满都抛到了脑后,这才明白李纨说的“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是什么意思,想到李纨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寒而栗。她可比李纨还惨些,尚未有儿子傍身呢!而且就婆婆之前对她的评价,只怕连“守节贞妇”的名头都捞不到。
然而这些都还是以后,她现在心里想到的,只有害怕。
毕竟是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年的丈夫。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里真的有什么怨恨?本来好端端的人,一下子说要走,谁能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56章
所谓风水轮流转;大约就是湘云这个曾经最洒脱、最在意的女孩儿,同丈夫吵了两声后,又被突如其来的厄运击中,当下什么屋里养了人、出去喝花酒都不在意了,一心一意衣不解带地服侍照顾着。而凤姐这个泼辣善妒、曾叫她觉得目不识丁、逼得太紧,难怪琏二哥哥又爱又恨又烦的狠角色,却真的转了性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着两个孩子了。
尤二姐就正大光明地在大观园里住着,她也不管。探春一开始还觉得她精明。毕竟这么个人在大观园里;姐姐妹妹们谁乐意去搭理她?到底分了家,宝玉又病了;挪去了他打小住的院子;大观园里一水的寡嫂、妹妹,贾琏也不能常进来,凤姐这招可谓以不变应万变。然而几个月观察下来,却又好似不是这样。她像是失了所有的锐气一样,莫说尤二姐,就是贾琏,她也懒得分开目光去打量了。
本来么,你说夫妻两个好好地过日子,起先是没有儿子,如今儿女双全的,还想着偷人。偷也不偷个好的,成天在外头跟尤二姐说什么等家里的母老虎死了就扶正她,还让下人叫奶奶,凤姐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吵也不好,不吵也不好。回家住了两天,更是连娘家人都怨上了她。这也罢了,等回了婆家,才发现一家子老小既嫌她丢人,又指望她跟从前似的,家里家外操持着,变卖嫁妆维持他们的吃喝玩乐、排场体面。
凤姐可不是湘云这样只能忍气吞声的。她娘家势力摆那儿,又在荣国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奶奶,虽然得罪了不少人,可是别人也落了不少把柄在她手上。一家子人,哪有真拼个鱼死网破的道理。何况反正过年那一出,婆家人心里都觉得她挺能惹麻烦的,就算没那一出,她装出个贤良淑德的性子来,难道还真有人信?等看开了,索性不管那些什么尊敬婆婆、体贴大方的名声了,邢夫人要骂她,她也不阴不阳地堵回去。那贾赦、邢夫人是什么人?虽然有御史上书,说荣国府尊卑不分长幼无序,让袭爵的长子住偏院云云,然而这对夫妇两个,那还真是满身满脸的都是把柄随便等人拿捏。凤姐不图名声,那随口两句话就敢叫邢夫人气得不行。儿媳妇又不是儿子,贾赦来了气敢把贾琏打得半死,却还真没胆量在人家叔叔还在的时候动儿媳妇。
平儿本来也不理解,还担惊受怕的,不过看二奶奶这么做之后,反而更自在了些,也只得把心暂时放在肚子里,只是平日里仍出去打点着,生怕若是这边名声坏了,王子腾夫妇两个要对凤姐失望。失了那边的依仗,凤姐才有麻烦呢。
贾琏初时还乐得自在,但是凤姐不管事,他手头的银子、人手登时就受了擎制,他们大房本来就不被老太太喜欢,一开始帮着二叔打点家事,虽然不好听,但是好赖手上有点实权。然而现在凤姐闲下来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段,有些时候还不如这个女人。
几番下来,未免就对凤姐有了不满。
这份不满,终于在尤氏和尤二姐的一次争吵里头浮上了水面。
尤氏当然不喜爱尤二姐。她们既不同父,也不同母。说白了,她也不过是个出身小康的人家,好容易攀上了宁国府,做上了贾珍的继室,和李纨、凤姐两个亲近着,别人瞧她,也是风光体面的,还曾跟着贾母进宫去拜见贵妃,更是独自打点了贾敬的丧事,她也算是能干了。谁知到头来,被凤姐指着鼻子骂一通,一句话也不敢回,还不是因为二姐、三姐两个?
不过这其中贾珍、贾蓉、贾琏几个才是祸头,却叫她忘了。
谁家出了这两个妹子都得哭一场。虽然大观园的女孩儿们对尤氏是照旧,但她却也明显感觉出不同来。从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