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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纵声大笑,一时心情好得无以复加。等到过了穿堂顺着大路往正堂行去,他突然注意到,一旁伏跪在地的仆妇当中,竟是有几个受了伤,他眉头一皱,却没有开口询问。待到了正房东暖阁,见乳母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行礼,他当即吩咐了一声免,眼看着陈善昭上前接过孩子后,喜滋滋地又抱到了他跟前。
“皇爷爷您看,晗儿昨晚上还说,这小子的嘴,还有睡着的时候分外像我。”
见陈善昭犹如一个炫耀宝贝的孩子,皇帝顿时气乐了,伸手接了孩子过来抱在手中端详了一阵,他忍不住摩挲着那粉嫩的脸颊。然而,仿佛是因为他多年戎马而在指腹上留下的茧子硌疼了孩子,小家伙立时不干了,鼻子微微一动,竟立时三刻就这么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面对这种状况,陈善昭满脸紧张地想要伸手把孩子抱过来好好哄哄,可不想皇帝根本就没有让出的意思,他顿时急得不得了,额头上甚至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皇帝虽说很乐意听这小家伙的哭声,但等了片刻也不见这孩子哭累停下,终于示意陈善昭把孩子抱回去。结果陈善昭抱着孩子哄来哄去,最后还是没辙地把孩子交还给了乳母,那人高马大的乳母抱着哄了一会,当即笑道:“小少爷应该是饿了,奴婢这就抱着去喂奶。”
等到乳母抱着孩子退下,皇帝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善昭,之前朕既是依你的意思,赐了这孩子以曦字为名,他又是朕第一个重孙,既如此,他便叫做陈曦。只是,你死活求朕用了你起的名字,朕这当祖父的便再给他起个小字吧。曦字既然指旭日晨光,小字便叫他晨旭。”
“是,多谢皇爷爷。”
见陈善昭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皇帝的目光便看向了门帘:“你的媳妇正在坐蓐,朕今日却是不好见她。但她不但是赵王府的功臣,却也是我大齐的功臣。朕不想赏赐那些珠玉表里的俗物,今日就赐给她一个字。李忠,把那幅字给赵王世子。”
陈善昭见李忠将一旁一个小太监一直捧在手中的锦盒接了过来,继而到了自己面前,他连忙伸出双手接了过来,旋即在皇帝示意的眼神下小心翼翼打开锦盒取出了里头的书卷。展开一看,却只见偌大的锦盒上,竟是只写了一个斗大的字。
全!
“为人周全,着眼全局,考虑完全,做事全力以赴,这才能豪取全胜。她称得上一个全字。”说完这话,他又冲着李忠使了个眼色,见李忠又拿过另一个锦盒送到了王凌面前,王凌一惊之后慌忙下拜领了,他便又说道,“果决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傲而有骨,不愧将门虎女,朕便赐你一个果字。你们这一对妯娌,合在一起,那便是文武双全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顾氏终站队,夺嫡势难平!
武宁侯府宁安阁正房明间中,太夫人一粒粒地挪动着手中佛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开口说道:“赵王府这一次也是因祸得福,虽说是世子妃这一胎来得惊心动魄,可皇上显见是心里有数的,否则也不会今日一大早便去探视孩子。说一句实话,这许多皇子中,不少落了地之后长大成人,恐怕皇上也不曾抱过。就是淄王,淑妃娘娘也提过,皇上总共也只抱过一回。”
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然而,想起昨日应天府衙的那场闹剧,想到张琪自从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不语,想到顾铭昨日的那番话,她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娘,今天之事想必会传遍京城上下,应天府尹方存泰若是知道了,会不会……”
“会不会畏罪自杀?”太夫人直接替王夫人把心中这一重忧虑说了出来,继而便冷笑道,“他若是还想顾着妻儿家小,那便趁早自己了断,否则回头皇上必然派人清查,那时候若再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来,就没有那么便宜了。听铭儿昨日回来说的那些话,他显见和宋心莲早就有勾搭,而且连人证物证也都搜集了齐全,否则哪有那么容易轻巧的事?倒难为了张昌邕,特意赶了回来后还冲到应天府衙大闹了一场,我倒不知道他还是这么一个护着女儿的爹爹!”
对于张昌邕昨天在应天府衙公堂上和方存泰的那一番厮打,京城里得知消息的其他人兴许会有不错的评价,然而对于深悉张昌邕个性的顾家人而言。却是谁也不会抱着那么乐观的期待。尤其是太夫人和王夫人都深深记得,张昌邕曾经借着一支银簪,便要假作女儿和蔡家早已订婚,甚至还不惜诬赖到顾铭身上。婆媳俩就都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厌恶。尤其是太夫人,一想到这么个女婿竟然是她和顾长兴顾长风兄弟一块挑的,每每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她当初怎么会看走了眼!
即便昨日那案子已经变成了闹剧,但毕竟影响太大,即便太夫人早先已经打算把顾铭和张琪的婚事定下,此时此刻也不免生出了犹豫。然而,她正思量着该如何开这个口,就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赖妈妈的声音。
“太夫人,二夫人。表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
太夫人吩咐一声后,不多时,她就只见门帘一挑,继而一身素淡的张琪进了屋子。由于如今已过了大祥,再逾月便能出孝。而张琪按照此前的说法,却是已经十七了。在顾家呆的这两年多里,她最初瘦削的脸庞上丰腴了不少,整个人也又长高了些,瞧着不再像是从前的娇娇怯怯。而此时此刻她脸上的那一抹毅色,却是让太夫人和王夫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须臾,太夫人便温和地问道:“瑜儿,你可是有话要说?”
张琪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便径直跪了下来。随即坦然直视着太夫人的眼睛说道:“老祖宗,二舅母,昨天闹出了那样的事情,想必京城中也已经是沸沸扬扬了,闲言碎语更是少不了的。如今母亲大祥已过,再一月而禫。所以我想请老祖宗和二舅母以我旧病复发为由,容我回张家去。”
见太夫人立时眉头紧皱,她不等其开口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有道是三人成虎曾参杀人,流言一起,便再难以止住。我是张家女儿,一直住在顾家的缘故,原本就只是老祖宗和二舅舅二舅母怜惜照应我,但如今都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无论是避嫌也罢,为了顾家名声也罢,我都无颜在这儿住下去了。”
太夫人不禁开口说道:“昨日你爹虽说出言维护你,亦不惜失了官体和方存泰扭打,可你该知道,你若是回家,从此之后会如何。”
“爹爹既然能够为了我而不惜扰乱公堂,我自然愿意回张家料理张家内务,时时规劝爹爹日后为官造福一方,免得爹回来却没个安稳的家。”张琪又磕了一个头,随即把心一横,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此一来,对顾家也好张家也罢,却是两利的事。日后就算再有人敢嚼舌头,却也不能动两家分毫,更是不能危及赵王世子妃。”
姐姐,从前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今次便当是我报答你的!不管爹爹为何会忘记前仇一口否认,可回了张家之后,只要我肯豁出去敢豁出去,绝不怕爹爹会对我如何,谁让他曾经在公堂之上表现得那般护女?这个祸患本就是因我而起的,也应该我挺身而出将其消弭!
尽管王夫人这一年多一直带着顾钰和张琪料理东西两府的内务,也知道张琪一直在用心努力,然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她仍不免心中生出了几许激赏。张琪和顾钰的事情虽说是太夫人暗示过,可别说有人一直暗地禀报,就算她自己也能瞧得出来两人之中有些情意。从前她还不明白顾铭又不是没见过大家千金小家碧玉的人,为何偏偏会看中张琪,如今看来,撇开别的不说,看似柔弱的张琪倒是有几分担当。
就在这时候,楚妈妈在外头通禀了一声,等到进屋子之后就笑道:“太夫人,二夫人,刚得到消息,皇上从赵王府起驾回宫了。听说赏了赵王世子妃和宛平郡王妃各一幅字,再加上昨儿个晚上赏给重孙的那一把天子剑,赵王府这一次得的彩头恐怕是人人羡慕。就在之前,嘉兴公主府还派人来报说,皇上赏赐了公主好些东西,听说还有淄王妃亦是所得不菲,公主说,幸亏她这人素来不喜欢做事情瞻前顾后,否则哪来沾的这光?”
“这个十二娘!”
太夫人顿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想起赵王府这妯娌二人,她便冲着楚妈妈使了个眼色。见其立时知机地将张琪搀扶了起来坐下,她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瑜儿,我知道昨日的事必然给你添了心结。这样吧,如今过了你母亲的大祥。你差不多也就算出孝了。我差遣人送个帖子给赵王府,你去探一探世子妃,毕竟你们姐妹一场。这也是该当的。等到你回来,若你还是要回去,那我也不拦着你。”
刚刚听楚妈妈说皇帝亲临赵王府探视孩子,更给了无双恩遇,张琪便只觉得感同身受一般欢喜万分,此时此刻太夫人竟然允她去赵王府,她原是最高兴不过的。可再一想此番差点把章晗牵扯进去,她又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嘴唇,竟是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说道:“老祖宗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昨日那桩案子并不能算了结。赵王府上下正喜气洋洋的时候,倘若我就这么贸贸然登门道贺,只怕……”
“你一个姑娘家这时候独自登门,确实不好,我带着你一块去吧。”
王夫人突然插了一句,见张琪错愕不解,而太夫人一怔之后便沉吟了起来,她便笑着冲楚妈妈说道:“楚妈妈,你带着瑜儿回房换一身合礼法的喜庆衣裳。再预备预备。”
知道王夫人另有事要和太夫人商量,楚妈妈当即会意地去搀扶了张琪,而张琪亦自知此时不宜再多留,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直到屋子里没了旁人,太夫人才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说的很是,昨天乍然经历了那许多。世子妃又直到晚上方才分娩,那时候顾家确实不宜派人过去,今日若是再不出面,就很不成话了。”
“娘,除了这个,昨日那案子能打应天府尹方存泰一个措手不及,便是因为我两家都不曾息事宁人,而是都亲自应战,倘若赵王世子妃不是临产在即,只怕以她的性子,一出面能让方存泰更加狼狈。既然别人使出这一招来,败坏赵王世子妃名声的同时,也同样没把顾家的多年令名放在眼里,如今尚未成事便能如此,将来却又如何?”
尽管王夫人不曾指名道姓,但这话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太夫人在遽然变色之后,却不得不承认王夫人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她默然叹了一口气后,旋即低声说道:“可国本已立,轻易不会改动,若顾家贸贸然掺和……”
“娘,顾家早已经一只脚踏进去了。您莫非忘记了,这一回受赏的淄王殿下和嘉兴公主,一个是您的外孙,一个是您的孙媳,两人都是派了亲卫家将,这放在别人眼里可能容得下?”说到这里,王夫人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淄王妃和赵王世子妃是手帕交,而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亦常常同进同出,嘉兴公主看似做事随心所欲,但亦是心思灵巧的人。赵王世子是众所周知的书呆子,并不涉争权事,可就因为世子妃的这个孩子以至于成了众矢之的,安知不是皇上的心意有变?咱们并不是此时下不下赌注,而是被逼得不能不选一边。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