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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 作者:府天-第2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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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哉游哉地说完这段过往,陈善昭见宋宜已经面色如常,他方才笑眯眯地丢下了又一番更加分量十足的话:“只不过,虽说这事情早已经在江南被传成了王元通多行不义,因而天庭降下天君诱其炼丹,绝其最后希望,但我呢,从小就一直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钻那些故纸堆。淘换那些书画,正好这段传奇有些意思,我又得过一幅王元通座前御用画师给这位心宜真人做的画,听说王元通对那幅画的神韵大为嘉赏。甚至请那位心宜真人在其上留了一首诗,这也是此人留世的仅存真迹,宋先生要不要看看?”
    见陈善昭直接连东西都预备了,宋宜顿时苦笑连连:“听说此人当初见王元通时就已经四十出头,太子殿下缘何会想起此人?”
    “心宜真人在世人面前从现身到消失,总共不到三个月,究竟年岁几何。却也说不好。”见对方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陈善昭便欣然坐下,随即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我说,早在章家第一次看到宋先生的时候,就觉得并非池中之物,宋先生觉得这解释如何?”
    “臣不过是寻常人,不敢当殿下如此赞誉。”
    “敢当也好。不敢当也罢。宋先生此前和我岳父在北平行都司的那一场大捷,多被人说是运气使然,又有人说你是纸上谈兵。别人说且让他们去说。如今我可以告诉你,武艺和军略是我之软肋。我身为东宫,不奢望也不希望将来能够亲上战场,但舆图地理方略却不可不知。因而我特意向父皇进言留了你在东宫,便是因为你既通兵书,又真的上过战场。从前不论你做过何事,我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只请宋先生今后能够尽心竭力!”
    一番话说得宋宜再不能用别的话搪塞,唯有躬身行礼答应。等到出了这外书房,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想当初他年少气盛。却不过一少年书生,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元通在江南行苛政,臣下百姓敢怒不敢言,可及至王元通下令顽抗,令子侄掌兵,心腹监军。上下军民要被逼和齐军玉石俱焚,于是他不得不破釜沉舟出此下策。
    他早年家里收留过游方道士,学了地道幻术和易容术,那海上船来仙风道骨的假象骗住了王元通,之后他又以几手自创的巧绝小戏法哄了王元通开怀,最后更是立下军令状,王元通自然放心让其炼制仙丹。事了飘然消失,靠的是他暗中以妙手回春的医术救过几个看守兵士的家人。
    他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想在新朝有所建树,谁知道才刚考了个秀才,此后齐太祖竟然也让人四下里找寻他的踪迹,他想着历来帝王都想长生,而自己压根不会,生怕万一被人认出来麻烦就大了,无奈之下投笔从戎,躲到镇守甘肃的镇西侯刘大秋处,从一介文案做起,一直到最后成为刘大秋的心腹谋士,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倒也立了不少功劳,可后来刘大秋回朝因韩国公缘故被杀,家人也只是侥幸保全,已经拿了金银回乡的他索性携妻子避居河南睢阳,后来又迁到了归德府,结果女儿却招人觊觎,幸好章家贵幸不忘旧情。他本打算跟着章锋重操旧业,异日兴许能够给刘大秋讨个公道,现如今皇帝大赦天下,这事儿竟是已经成了!要说他这辈子骗过的人不少,后半辈子能安安稳稳过,倒也实在不坏!
    “好在除了我这个书呆子,别人就算查到他是江左迁过去的,却也再难察觉他的来历。”
    书房之中,陈善昭展开了那幅卷轴,看着那画上和如今的宋宜只微微有些相似的面孔,知道其人当初应是乔装打扮平添了二十岁。但最关键的是那卷轴右上方的题诗,和宋宜这一回送到京城的报捷折子上字迹一比对,即便如今宋宜的字相比当初更有进益,但少时习惯毕竟还在,自然而然也就穿帮了。所幸他此前奉旨修书的那些日子在古今通集库中把祖父搜罗的各朝字画都翻了个遍,恰好得了如此东西带回赵王府,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事后一番变迁,直到前一阵子他重新主持修撰大典,这东西方才和那些珍本书一块完璧归赵,否则刚刚宋宜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怕是他就看不到了!
    他不怕自己在军中根基薄弱,但却不能真的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否则父皇起自戎马,将来万一问及军略大事他却不知,那可不止是丢人而已!
    想到这里,等路宽回来,他把宋宜的奏折递了给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送通政司重新存档。”
    而挟着这一幅卷轴。他便笑呵呵地回了丽正殿。待到东暖阁中,见妻子临窗倚枕而坐,面上仿佛有些什么疑难,他就打了个手势让周遭伺候的人退下。这才笑着说道:“怎么又蹙眉?你什么好的不学母后,偏学她这最不好的。”
    “你回来了?”章晗正想斥人竟然不报,可见人都躲得没影子了,她少不得嗔道,“好端端的竟然编排母后!”
    “好好,不编排了。”陈善昭挨着章晗坐下,这才展开手中图卷道。“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章晗见陈善昭要给自己看的竟然是什么画,顿时愣住了,第一反应便是他从前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春宫图。如今是老夫老妻了,她总算没那么脸皮薄,正待要再嗔骂他两句,可眼看着卷轴慢慢展开,上头赫然是一个峨冠氅衣,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她不禁微微一愣。瞅着那稍稍有些面熟的容貌,她忍不住瞅了一眼陈善昭,这才看到了右上方的题诗。
    “教人只有寻汞铅。二物采入鼎中煎。夜来火发昆仑山,山头火冷月光寒。曲江之上金乌飞,嫦娥已与斗牛欢……这似乎是炼丹的诗?”
    “不是诗,是道门南宗四祖陈楠的《紫庭经》。” 这是二十年前,一统江南的吴王王元通让人他最信赖的一个道人画的像以及让其本人题的字。那人自云来自海上蓬莱仙山,会各种方术,尤其善于长生不死药,结果把王元通喜得上蹿下跳,从臣下军民处勒索了不少东西之后炼丹七七四十九天,丹成之日却是连人都消失了。鼎中只剩下一团飞灰,守门的军士全都一口咬定没见人进出。见章晗满脸的不解,陈善昭方才笑着说道,“你不明白很自然,只是宋先生此前替岳父写的报捷折子我让人送回通政司了,所以不好对比。否则你应该能分辨出应是一人笔迹。”
    “啊!不会吧!”
    见章晗那目瞪口呆的样子,陈善昭顿时笑出了声:“这事儿我曾经听皇爷爷也提过,长生不死之说,古之帝王多半不能免俗,他即位之初想把人找出来,却是打算申之天下作为严禁。可宋宜估摸是做贼心虚,结果考了个秀才听到风声就心虚跑了。不过他要是不跑,皇爷爷就算见过他这幅画像,日后再见到他的笔迹,也决计认不出来,毕竟日理万机哪记得这许多。也就是我闲人一个,他这次又立下了赫赫功劳,于是少不得琢磨琢磨,否则这一茬估计是拆不穿的!真说起来,皇爷爷当初能够轻易拿下江南,他这个假方士功不可没。”
    听到最后,章晗终于笑了起来,可想起舒恬通过秋韵送来的信,她便收起了笑容:“对宋先生感兴趣的人,远不止你一个。你看看这个。”
    接过妻子递来的信笺,陈善昭一目十行地一扫,继而便沉下了脸。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得知是秋韵去章家回程路上得到的,他好一会儿才说道:“虽则明人不做暗事,但如今看来,一味正大光明却也不是对付这些诡谲小道的办法。既然他所求不大,再试一试便用了他吧,我明里需要宋先生这样的人,暗里也需要人手。但记住,你不要亲自接触,秋韵不通武艺,也不行。”
    “那飞花如何?”
    “唔……”想起那个断了一手的侍女如今暂时养在句容温泉别庄,又受过舒恬救命之恩,他思量再三,最终点了点头,“我先把她的家人安置出来,断了她后顾之忧,再用她不迟。”
    夫妻俩对视一眼,陈善昭便站起身来,到了屋子里刚刚烧起的火盆边,将这一卷东西丢了进去,眼见火苗渐渐在画上窜了起来,将那丹青妙笔以及题诗都吞噬了下去,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只看昔日王元通和皇爷爷此消彼长就能明白了。但我不结党不借势,只凭稳扎稳打,如今看来还有些不够。毕竟和我从前独身在京城不同,那时候我只是皇孙中出挑的一个,现如今却成了东宫,觊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吾家儿女初长成(上)

    又是一年大比日。
    每次到了这个时节,都是京城那些酒楼饭庄旅社,以及家中有空屋子可以赁给那些举子的京城百姓最高兴的日子。入京赶考的举子往往不是单身一个,书童小厮随从,甚至有的出身富家大族的还会带上丫鬟婢女,这一下子涌入京城的竟有三五千人,简直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而这一年已经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二个会试年了,废太子之乱和秦藩反叛平定之后,隔了四年方才在长宁三年重开会试,如今到了长宁六年,战乱的创伤已经平息,风调雨顺仓廪丰实,于是赶考的人相较前一次,也是多了两成,各省会馆被挤了个严严实实之外,其他的客栈也有不少挂出了客满的牌子。
    眼下距离会试只有两日,酒楼饭庄里头,高谈阔论的举子们讨论最多的话题,一是今年的考题,二则是参加今年会试的那些有名人物。这会儿临窗一桌上,一个衣衫鲜亮的举子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之后,拿起酒杯痛喝了一气,这才嘿然笑道:“说了这许多各省有名的才子,这末了我要说的,却是京城的人物。这第一个要对大家说的不是别人,乃是一位出身非比寻常的。”
    “可是睢阳伯的小公子?”
    “嘿,贤弟说对了!这勋臣贵戚子弟多半是家学渊源走武途,纵使肯读书的,考个秀才进国子监,然后恩荫一官,在太常寺光禄寺这些地方混混日子也就是了,少有肯真正走科举的,毕竟这条路难走得很!可睢阳伯这位小公子是什么人物?他姐姐是太子妃殿下,他那父亲在开平大捷之后封睢阳伯,以总兵官镇守开平,而他的长兄,则是在榆林力拒虏寇五昼夜,等到了绥德的援兵。现如今已经升了参将,就是坐享富贵也没人会说什么,可他前年县试府试院试一蹴而就,县试第三。府试第二,院试第一,竟是个节节高!”
    此人说到兴起,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目光熠熠地说道:“而去岁秋闱,他虽没能取得解元,却是直隶第三。在江南这文华宝地也是极其难得了。这文武殊途,去年主持直隶乡试的,是翰林侍读学士魏源彷,绝不会看太子妃的面子,料想是真才实学,所以今次春闱,他是热门得很!”
    “热门得很又如何?勋臣贵戚子弟落地的富贵,他就算真有学识。难道还能中状元?就算他中了状元,难道还能将来真的入阁拜相?”
    “什么落地的富贵,章家当年可是贫寒之家。否则太子妃殿下怎会寄养于……”
    “噤声噤声,这等话如今不可胡说,为尊者讳!说到入阁拜相,皇上也只是建了文渊阁设诸大学士协理政务,拜相两个字却也休提。”
    “不是拜相,胜似拜相,入阁后朝夕侍奉皇上身侧参赞机务,都是从翰林院挑选出来的,就连夏尚书这种资格老的也往往呼一声阁老,何等风光!”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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