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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你这辈子都不能让他知道,但有些事情你却不能不让他知道。我此前想的是你爹竭力想要修补和顾家的关系,故而大多会设法让你嫁入顾家。可如今你爹分明另有主意。要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容易了。既如此,与其你心里存着这一丝念想患得患失,还不如让他知道你爹对你这个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而且,你爹究竟想干什么,只凭咱们的微薄之力,再怎么想方设法也很难打探,不如且让他去查查!毕竟,姻亲是结两姓之好,倘若你们真的想成事,怎么也避不开你爹这个人,你也能真正知道四表哥是什么态度。”
张琪满脸惶然地张了张嘴,可却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章晗的话。若张昌邕真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这个女儿夹在中间又算得了什么?可知道归知道,她却仍是觉得心中一阵阵抽痛,一时忍不住抓住了章晗的手臂。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爹爹……”
倘若她只在寻常民家,那么就不会年纪幼小就没了生母,就不会李代桃僵顶替嫡姊来到京城顾府,也不会和顾铭相识相知……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患得患失!
“这世上便是如此,有得必有失!”章晗的回答来得极快。张琪说的这话,她很久以前就想过很多次了。但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可没有后悔药,更没有如果!
这一晚上,武宁侯府中辗转难眠的并不止一个人。至少,顾铭便是鸡鸣时分都没到便起身,在演武场中十八般兵器都操练了一遍。尽管他主习大枪,但身为勋贵子弟,这刀剑都用得颇为娴熟,最后出了通身大汗的他赤着上身亲自来到水井旁提上了一桶水当头浇下的时候,整个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郁结终于散开了不少。
不管是谁冒了他的名字干这种事,他都饶不了他!
“少爷,芳草姐姐还护心镜来了,说是怕您这就去宫中当值,所以早早送了过来。”
“让她等一会儿!”
顾铭知道自己这一身不好见人,先进屋去擦干身上水珠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匆匆出来。他在宫中当值也没人服侍,这些事情都做惯了,阴符也早就习惯了他这做派,然而,芳草却看着他满头**的头发一愣,老半晌才双手送了护心甲上去。
“阴符,把东西拿进去,然后再去我的藤箱中把那两件护肩和护腰找出来,就是从前大哥送给我,是娘亲手做的那件,让她带着去给晗妹妹做个样子,省得赵王府一会让她做这个,一会让她做那个。”
依旧用差不多的借口打发走了阴符,顾铭这才看向了芳草。这时候,芳草立时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双手呈给了顾铭道:“四少爷,这是我家姑娘画的图样和尺寸,请您到哪家可靠的金银铺子依样画葫芦,把这银簪再打一支。”
等顾铭蹙眉接过了,她这才叉手垂头说道:“另外,大小姐让我对四少爷说,如果您信他,簪子的事情您就暂且先不要追查了。您若是有空闲,请替她留意留意我家老爷。听说老爷到了京城之后,一直和众多同年同乡文会饮宴,应酬多得不得了。她实在担心老爷刚回京任官就如此交游广阔,到时候惹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什么意思?
顾铭只觉得糊涂极了。然而,芳草深深裣衽施礼之后,他就注意到书斋的门打开,随即阴符一阵风似的抱着一堆东西冲了出来,到了嘴边的疑问顿时再也不好拿出来。等到芳草接了护肩和护腰,道谢之后转身离去,他忍不住仔仔细细琢磨起了刚刚芳草说的话。
就算张琪顾忌名声不想声张,为何还要他依样画葫芦打造一支这样的银簪?只不过图样上是没有字的,但之前芳草可是分明提过,那支冒用他名义的银簪上头是有字的。而且他就算查也不会大张旗鼓,坏了她的名声,最要紧的是查清楚那个冒了他名声的心怀叵测之徒,可张琪却让他不要追查,莫非是已经知道了是谁干的?对了,她还让他去留意张昌邕……
心头乱糟糟的顾铭直到入宫当值,仍有些心不在焉。他年纪轻轻,却是多年的老勋卫了,而且侯府嫡子的身份,父亲战功赫赫,此前能够从恶名昭彰的滕青手中全身而退,再加上有个身为驸马深受皇帝信赖的大哥,如今在宫里更是到哪儿都有人趋奉。然而,他对此却并不热络,等到夜晚婉拒了几个同僚的邀约回到勋卫处,他却并没有回自己那一间直房,而是径直去了另一间屋子,呆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等到五日后他再次休沐回家的时候,却不像往日那样傍晚就回来,而是一直到月上树梢时分方才回到了武宁侯府,身上尽是酒气。等他到了宁安阁正房,太夫人和王夫人全都眉头大皱。对儿子素来严厉的王夫人更是厉声斥道:“怎么会这么晚?若不是老祖宗吩咐外头给你留门,我就直接吩咐了把西角门锁了,让你睡大街去!看你这一身酒气,莫非是悄悄到什么地方去玩乐了?”
儿子虽然成器,但毕竟还小,别是被人勾引在外学了坏,那时候她就悔之莫及了!
太夫人却笑道:“你的儿子你自己还不知道?铭儿从小就上进懂事,怎会如此不知分寸?绿萍,把人都带下去。”
等到满脸倦容的丫头们都跟着绿萍一一退下,太夫人冲着赖妈妈打了个手势,等其亲自到了外头守着,她才看着顾铭温和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你这么久?”
顾铭连忙解释道:“今天几个同僚在酒楼设宴贺高升,我推辞不过就去了,结果散席的时候却遇到了二姑夫出来。原本见礼之后我就打算走,可二姑夫却硬留下了我,带着几分酒意对我说起,都察院有一个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出了缺。”
第一百零四章心有千千结
见太夫人和王夫人吃惊过后都皱起了眉头,顾铭便连忙解释道:“我也知道二姑夫所求未免有些过分。毕竟,应天府丞虽也是四品官,可却只名头好听,右佥都御史这样的职司却人人争抢,别说咱们顾家是武职,四品以上京官的缺根本插手不了,就是能插手,也绝没有干预这些的道理。可是,我就只婉转说出了这一层意思,二姑夫他……”
“他莫非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着你这小辈撒泼发怒?”太夫人冷冷打断了顾铭的话,面上满是气恼,“他要是有这能耐,让他自己去谋这个缺!”
顾铭见太夫人满脸不悦,而母亲亦是面沉如水,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迟疑片刻就说道:“二姑夫似乎是醉了,见我说那话没有理会,干笑了两声就又回去赴宴了。我打听了一下,里头是大理寺少卿景宽,还有工部一个侍郎。”
太夫人紧跟着再没有说别的话,王夫人也就顺势带着顾铭起身告退。等到出了宁安阁,她吩咐了守门的婆子留心门户,直到人答应着锁好了门,她却并没有径直回自己的悦心斋,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铭。
她不说话,顾铭倒是被她这一看生出了几许不安来,一时忍不住开口叫道:“娘……”
“你五天才休沐一次,我的事情又多,咱们娘儿俩竟是好些时候没好好说说话了。”王夫人微微一笑,随即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走吧,去你的养性馆,娘也和你秉烛夜谈一回。”
情知母亲素来便是如此说一不二的性子,顾铭不敢违逆。只能慌忙答应了。二门的婆子原本等着顾铭出来就打算锁门,却不料自家夫人竟也跟了出来。一时连忙行礼不迭。王夫人却吩咐她先将门落锁,又命随行的赵妈妈打赏了半吊钱,那婆子自是连声谢恩不迭。等到母子俩回到了养性馆,王夫人进了三间正房。见四下里都井井有条,摆设家具既有文人的雅致。也有武人的精悍,她方才若有所思地在居中的暖榻上坐下了。
赵妈妈早已知机地把人都屏退了去,顾铭虽不知道母亲这会儿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含笑在王夫人对面坐下了。然而。母亲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你瑜妹妹住到咱们家来,已经有大半年了。”
顾铭第一反应便是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可长久在宫中当值,他的养气功夫就算不及那些老大人们,可也不是没有城府的愣头青。当即就顺势说道:“是啊,这时间一晃过得飞快。到了八月,就是二姑姑的小祥了。”
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直到看得最初镇定的顾铭有些不自然,她这才说道:“你大哥从小就争气上进,甚至连皇上也赞口不绝,甚至把嘉兴公主许配给了他。倘若别家有这么个兄长,大多数做弟弟都会气馁,但你这个弟弟却是以他做榜样,在你们这一批选入宫的勋卫中也是顶尖的,所以,娘一直很为你骄傲。”
“娘……”
“只不过,你大哥娶了公主,那是因为他毕竟是嫡长子,日后要袭爵的。而你在名分上就差了一截,纵使再优秀,断然没有咱们家两个尚主的道理。所以,娶个贤惠能干的当家主妇,日后能够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这便是重中之重,之前你祖母提出给你聘下晗儿,也是因为这个道理。”见顾铭的脸色越来越白,王夫人便淡淡地说道,“此事虽说作罢,可京城里的名门淑媛多得很,我也不是一味重门第的,只要身家清白,家中父兄子弟上进,本身又是贤淑能干的便可。当然,倘若能够对你的前程有所助益的,那就更好。”
说到这里,见顾铭沉默不语,王夫人便没有继续再说话,而是问了一会儿子在宫中的近况,又略坐片刻就起身离去。等顾铭一直送到院门口,她就停步说道:“也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你每日的练武都是雷打不动,耽误了早起就不好了。”
“是,娘慢走。”
目送母亲带着几个丫头仆妇转身离去,顾铭竟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小厮阴符在背后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却是面沉如水地径直回了屋子。只是,他却没有半点睡意,只顾着想之前遇到张昌邕的情形。
张昌邕并不止对他说了一句右佥都御史出缺,而且在他委婉表示此事恐难设法之后,竟冷笑说不过提一声,并不求顾家从中转圜,仿佛是有人答应可以帮他谋到这个缺,而且把握颇大似的。而他会去那儿,并不是因为什么同僚相邀,也不是巧合,而是让交好的几个部院书吏留意交好张昌邕的那几个官员的行踪,最终打探到的。所以,打探那包厢中究竟在商量些什么,他费了一些劲,但最终也办到了。可结果,他得到的那个消息竟是让他又惊又怒。
他那位二姑夫张昌邕是管着应天府学的应天府府丞,竟然甫一上任没多久,就上书以府学廪生名额不足请求礼部增扩名额,最后顺顺利利拿到了每年增加十名廪生,二十名增光生的名额,而今日,他便是以那十名廪生名额为交换,促成那景宽和工部的那个侍郎开口答应,联同别人廷推他为正四品右佥都御史。而作为另一个条件,张昌邕打算卖了自己的女儿!
当然,也不能说是卖。那是一桩乍看起来门当户对的婚事。工部蔡侍郎家的嫡长子,听说年方十六便已经考中举人,去年那一科因病缺考,后年就要再试。张昌邕在席间酒酣之际甚至说什么顾家不过是一群武人,自己当年不过迫不得已娶了顾家女儿,如今最希望的便是有个进士女婿云云,他险些就按捺不住冲将出去,看看这位二姑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