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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并未荡漾很久。因为很快,有位女子进了店。
她瞧见朱厚照与不懂三人正坐着饮酒吃菜,表情还带着难以形容的怪异,便有些不悦起来:“朱正,你昨天没来店里帮忙,为何不和我说一声?”
呃呃呃?
原来剧情设定里原太子还要来这个店里帮忙吗?
啊,想起来了。
原身从河南逃到这里,已是身无分文,落魄到差点就饿死了。正是这位李凤姐好心的在一个瓢泼雨夜里,递给了他一碗还带有余温的剩饭,让他活了下来。
即便只是一碗平淡无奇、甚至算得上难吃的,不可与他往日所食相比,却是原身心中最美味的一碗饭。也正是因为它的温暖,让原身濒临绝望的心再次有了零星的希望。
更何况凤姐本就是梅龙镇有名的美人,比起朱厚照曾经见过的那些美艳皇妃都不遑多让。
原身喜欢她,无可厚非。而巧的是,不懂也有相似经历,是以同样喜欢她。
但李凤姐并不喜欢他们。
众所周知,梅龙镇龙凤店老板娘李凤姐非但拥有出众的美貌,更是文采非凡,十分爱才,往往慷慨赠金与怀才之士上京赶考。很多人以为凤姐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但朱厚照却知晓,凤姐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为有朝一日能有一人带着她远离梅龙镇,过上富足而幸福的生活。
可惜现实哪有那么完美呢?
这个时代女人不过男人附属之物,大多男人负心薄幸早是深入骨髓的传统。凤姐之恩,对于那些曾落魄后高中之人来说,终成一种不可明说的羞耻,以及上位的负担。
凤姐明白这些后,差些便要崩溃。
好在原身化名“晴天”,写信鼓励凤姐,也让她重新振作了起来。
朱厚照明白,凤姐心中定是对“晴天”有好感的。倘若原身能快些振作起来,将凤姐接入宫中封做妃子,想来亦是美事一桩。
可是他不是“晴天”,他只是朱厚照。“晴天”已经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歉然微笑道:“对不起,昨日我心中有些乱,便忘记了要来帮忙。凤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再在店里帮忙了。”语罢,他又拿了杯子倒了杯酒,对李凤姐行了一礼,一饮而尽,“我先敬凤姐三杯,多谢凤姐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
面上是无懈可击的决然,又隐含三分无奈与落寞。
凤姐怔了怔。
她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如此的怪异,如此的不可捉摸。
她很快回了神,见到朱厚照面色坚决,皱眉道:“行是行,不过你倒是走的轻松,我又得忙死啦!”
大官忙善解人意道:“凤姐要是忙不过来的话,我来帮你吧!反正最近在书院很轻松,我还愁不够下学期的书费。”不懂也凑上前贫嘴了几句,终于逗笑了凤姐。
宁王见之,并不上前,反而暗自沉思。
他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又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直到夜里收到来自晴天的信,李凤姐才隐约明白白日的不安来自何处。
晴天在心中说,他即将远行,也许要走遍天涯海角,也许会走到某个地方突然停下来看看风景,然后他会记得再给她写信,并要她心怀虔诚与感激一直充满希望地活下去享一世安稳时,不禁潸然落泪。
殊不知另一边的朱厚照也在痛哭流涕。
——救命,写这种煽情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在看穷摇阿姨的小说一样想让他去shi一shi啊!
码字时总是万分痛苦的,等码完字浑身就像是便秘了好几天终于释放一样的舒服,叫朱厚照都睡不着了。
于是他起夜,打算在小树林里溜一圈,权作明日要离开前对此地最后的纪念。
然后又遇到了宁王。
朱厚照顿时双眼一亮!他急走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踟躇着停下步子,满含委屈的喊了一声:“小皇叔……”
宁王浑身又是一冷!他止住欲走到朱厚照身边念头,负手站在原地,侧着头旧着月光淡而仔细地审视他。
朱厚照又迟疑地、试探性地叫了声:“皇叔……?”
还是那个满心逃避、没有丝毫自信、畏畏缩缩的侄儿。
许是多心了,宁王这般想着。两天前这个侄子还是一如既往呢,不过短短两天,又能改变什么?
他走到朱厚照身边站定,温和道:“你今天白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所以,你想去哪儿?”
“……”朱厚照闷声道,“……我想去河南。”
宁王挑了挑眉,借着夜色完美掩饰眸底一闪而逝的嘲讽:“河南大水已退,朝廷救援也差不多到位了,你想去做什么?”
他看到身旁少年缓缓垂下了头,听到他几乎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了拳头。他握的那样紧,甚至有种骨头都要碎裂的错觉。
宁王微笑了起来。
他抬手,放到少年的脑袋上,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正打算用最平和、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时,听得少年说:“皇叔,我好害怕。”
宁王的指尖一顿。
“我逃离河南的每一夜,每一夜入睡后,都能看见那些一眨眼就被大水吞没没了性命的百姓,一个一个,都从河水里跳出来,爬到我的眼前……”
“他们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这么多天,身体都已经腐烂,根本辨别不出长相。”
“但我却可以从他们脸上,看到……深深的,恨。”
“血从他们眼里,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流出来。他们对我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朱厚照?”
他猛地抬头,眼底满是仓皇无措。他重重握住宁王的手,眼圈忽然就红了:“我好害怕,皇叔。”
他紧攥着拳头,越说越大声:“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为什么都说我错了?我根本就没有做什么错事,死了那么多人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对不对?”说到了最后,声音愈发小且不安了起来,完全就是心虚而不愿忏悔的失足少年模样。
宁王垂眸,眼色沉沉瞥了瞥已被捏红的手,再抬起时眼中已盈满了几乎要溺死人的温柔。他用另一手,依然温柔地抚着朱厚照的发顶,柔声安慰道:“别怕,皇叔在这里。”
“你本意善良,想要解救更多的百姓。这份心意,便值得称赞。”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太过年轻,用错了方法罢了。”
“嗯,”朱厚照听到他温和低沉的声音,忽地就安心了。他露出一个极小的微笑,用委屈的鼻音应了声,无意识般抚摩着宁王的手,声音里突然有了那么一分勇气。“皇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陪我一起去河南罢。看看那些因为我……流离失所的百姓。”
“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植树节快乐。
本章又名:当一个忽悠遇见另一个忽悠~~罒ω罒look at me的纯洁小眼神~
以及放个欢乐小剧场:
我叫朱宸濠,就是历史上那个历时43天造反然后被王阳明打败接着被宰的宁王。
我已经意识到了,我没有活在正统历史里。
哼,管他呢。反正当王爷也没事干,继续造反吧。
☆、第三章
夜正浓。
宁王斜倚在栏杆上,借着月色翻看右手。
朦胧月光下,依稀可见手背淤青斑驳,可想而知当时的朱厚照用力之大,心中又是如何的忐忑与彷徨。
这倒叫他安了心。
自他成年在天下渐渐得到“侠王”之名后,与朱厚照渐行渐远,不再如年少那般亲厚。印象中的孩子被时光拉长成学识渊博的少年,但大约是唯一一名成年皇子的缘故,宫中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分外敬畏以及谄媚的。甚至连朱佑樘都惧怕在这个好不容易成年的孩子,是否就莫名其妙比他先走一步,因而也纵容地过了分。
以至于朱厚照长成了只懂得纸上谈兵、完全不懂何为脚踏实地的庸才。无论是河南学习管制之道时的碌碌无为,抑或大水方起时胡作非为,都完美诠释了草包二字的涵义。
然后,他又发现这个草包似乎看上了一个民间女子。
这个女子虽不符合他的爱好,不过既然是为了朱厚照,便也无所谓了。正打算发挥个人魅力,他的侄儿却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般敛去对那女子的全部爱意,准备离开。
令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是少年的不定性,还是朱厚照发现了什么呢?
宁王自然有所怀疑。但今夜朱厚照的一番真情流露,又无疑令他打消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怀疑。
他缓缓收拢手指握拳收到胸口,微仰头,对着明月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朱厚照啊,朱厚照。但愿你此生永远如此天真单蠢。
吹花归来之时,瞧见的便是如此光景。
——每次回府汇报工作都看到王爷在给自己加油神马的,心情好复杂肿么破_(:3J∠)_
翌日,朱厚照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同前来送行的同学们告了别。纵使原身与这些同学交情一般,见着他们隐含不舍的脸,也生出些许离别之情。
不懂叹了一声,而后洒然拍拍朱厚照肩膀道:“行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有预感,我们不久后说不定就会再相见,到时候你小子可别再像从前那样没自信了!”
朱厚照心念微动。
他郑重地对不懂行了一礼,平稳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不懂老师,希望下一次再见,我们之间还如同在这观自在书院里一般,我永远是你的学生。”
他也有预感,他们很快,就将再见。
此去河南,朱厚照与宁王走的是水路。
为防止朱厚照身份暴露,宁王先行上了船。待朱厚照走上甲板时,宁王正在眺望前方。
大概是听到了朱厚照的脚步声,宁王侧头,回眸一笑。害的朱厚照登时心跳加速,差点就掩饰不下激动了。
他走到宁王身边,陪他一起看山河风光。瞧见宁王不经意般放在栏杆上的右手,惊呼:“皇叔,你的右手怎么了?昨日明明还……”说到此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惊讶立即转变为赧然与歉疚。“对不起皇叔……我昨夜,昨夜太激动了,竟然还害得你受了伤。”
“不碍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宁王负手而立,洒然一笑,“行走天下时受过的伤大多比这严重的多,这点淤青过些时间也就褪了。”
他越是这般风淡云轻,朱厚照眼中愧疚愈是浓郁:“这样吧皇叔,我帮你用药酒揉化这些淤青,你和我说说你行走江湖遇到的趣事,可好?”
宁王自是微笑颔首。
回到船舱,叶子已取了上等药酒。朱厚照一边揉着宁王的手背,一边柔声道:“疼吗?”
“不疼。你的力道还可以重一些,不然化不开药力。”
“啊……这样啊。这样呢?皇叔疼吗?”
“……不。”
“那这样呢?”
“……”
朱厚照很哈皮,宁王很后悔。
整整半个时辰,朱厚照一直在仆人们诡异的眼神里翻来覆去地揉搓他的右手,美其名曰帮他揉散淤青。直把他的右手揉的灼热通红,方才罢休。
罢了,他在宁王纠结的表情里拉住这只右手,开心道:“皇叔,你说的那些都好新奇,比话本故事还有趣呢。再说一些给我听听罢,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