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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到了自己钓黄蟮的高超技艺,却没算到自己的身子。怀着四个多月的肚子这样弯腰站在水田里,不到小半个时辰,我便腰酸背痛,只得弃甲投降,坐在田埂上,将腿伸到水田里,“趴跶趴跶”地踩着水,看狐狸和老七钓黄蟮。
狐狸却仍执着地站在水田里,这时,三寨主不知从何处钻了过来。
我一向不太喜欢三寨主这个人,他既凶横,又透着几分阴狠。听说他以前是陈国军队中的一个校尉,因为贪了粮草被上司发现,索性拉了上百号兵油子一起反上了鸡公寨。
因为这上百号兵油子唯他命是听,就是以前的老寨主和后来的豹子头,也颇为忌惮他这支势力。
三寨主脸上要笑不笑地过来,因为一向不太看得起我这个大嫂,自然这时也没将我放在眼里,只望着狐狸啧啧连声:“六弟,马上就要打黄家寨了,你还跟着这帮小兔崽子胡闹。”
狐狸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接话,仍旧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身前那个土洞。
三寨主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看着他似是眼珠转了一转,我心呼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突然伸手,指着狐狸身后的水田大叫:“啊…………蚂蟥!”
伴着这声大叫,狐狸一跃而起,跳到田埂上,再接连跳了十余下,还不停在身上拍打。我看得很清楚,他这次虽然没有惊恐大叫,但面上的惧色却依然很浓,眸子里也有着深深的痛恨。
“哈哈哈哈!还真是!六弟,你也太、太窝囊了点吧………………”三寨主指着狐狸笑得前仰后合,远处的野狼们也围了过来,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狐狸慢慢不再跳跃,因为离他很近,我仰头看去,他的手在极轻微的颤栗,脸上却似要拧出水来。
我心头火苗腾腾直往上窜,眼见三寨主笑得身形不稳,又正站在田埂边,也顾不了想太多,拿起手中的铁钩,狠狠往他脚后跟处的泥土铲去。
这一铲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哗”地一声,松软的泥土悉数往水田中倾散。三寨主站立不稳,脚一滑,“趴跶”一声滑坐在水田之中。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忽然跳起来,指着他身旁的水面,放声尖叫:“啊………好多蚂蟥啊………钻到腿里面去了啊………”
这日的鸡公山很热闹。
看着三寨主在水田里无比狼狈地拔泥而起,又以青蛙冲天之势迅速跳上田埂,再不停跳跃着拍打身子,还伴着他本能的惊恐叫声,野狼们一个个笑得趴在了地上。
这其中,老七的笑声最为响亮。
三寨主好半天才镇定下来,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推开围观的野狼,气冲冲远去。
我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正对上狐狸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浓烈了,我竟然没法和他这深沉专注的目光坦然对视,头微微一侧,指着水田里,结结巴巴道:“六、六叔,你、你的钩子………………”
狐狸似是吁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以极潇洒的姿态跳入水田,弯腰拾起铁钩,再抬头,对我倜傥笑道:“大嫂,今日你可输了。”
我确是输了,竹篓中只有小半篓黄蟮,狐狸却钓上来大半篓。
这日的水芹煮黄蟮特别地香,我、狐狸还有老七都狠狠吃了数大碗饭,可直到我揉着快要撑破的肚皮在山寨里散步,狐狸还没有提出要我做什么事情。
我觉得奇怪,晚上吹笛时问起,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现在还没想好,等哪天想好了,再请大嫂兑现诺言。”
我只得作罢。
狐狸也继续带着野狼们进行捉黄蟮的事业,直到全寨子的野狼们都找到我这个当家大嫂哭诉,这段时间餐餐都是水芹煮黄蟮,大家吃到想吐,狐狸仍乐此不疲。
再后来,谁被抽中和狐狸一起去捉黄蟮,谁就会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唯一没有哭诉且坚定跟着狐狸的,只有老七和我。
待将山腰水田里的黄蟮都捉光了,狐狸终于可以穿着和老七一样的农夫衣衫,象我一样大大咧咧跳入水田之中,然后撅起屁股钓黄蟮。即使谁恶作剧跑过去大叫一声“蚂蟥”,他也不再迅速跳起,而只是回头看一下,再淡淡说一句谎话说多了小心生儿子没啥啥,诸如此类让人悻悻而退的话。
奇怪的是,这么多天,我们竟真的没有再看见过蚂蟥。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在故意捉弄人。
再过几日,狐狸竟提出,因为山腰的黄蟮被捉完了,他要将捉黄蟮的战场移到山脚下的稻田里去。
此言一出,全山寨为之哗然,都说六当家是不是前辈子和黄蟮有仇,竟然这般执着,还有人念叨现在与黄家寨大战在即,这般贪玩胡闹,也不知六当家是发哪门子神经。
再说,到了山脚,没有鸡爪关作为天然屏障,若是黄二怪带着人攻了过来,这上百号人实在太过危险。
其余几位寨主自然也不同意,可狐狸将他们请到房中,六个人关着房门叽咕了大半日,再打开门时,已一致表示:六当家最近心情不太爽,想玩什么,大家陪着他玩便是。
被抽中的野狼们只得郁郁地提着竹笼,蔫蔫地跟在狐狸和老七身后,去山脚下的稻田捉黄蟮。
我却于其中琢磨出一丝不寻常来,上百人在山脚捉黄蟮,其余的人时刻轮训,保持戒备状态,暗探兵一个接一个派出去,山寨里又运来了大批精良的兵刃。
只怕,一场生死大战就在眼前。
第一日,我也跟到了山脚。在水田及四周的小山谷闲逛了一番,回到狐狸身边,叹道:“听说如果要请君入瓮,那个瓮的瓮口,得做得小一些才行。”
狐狸正负着手看野狼们在田埂上嬉闹,闻言微微一怔,转而笑道:“瓮口太小的话,钻进来的王八不多,捉着没意思。”
我点头:“倒也是,这些王八太不象话,索性将瓮做大一些,一回捉干净了才好。只是千万小心,别让王八们咬着了手。特别是六叔这双习文弄墨的手,若是被咬断了,小心将来娶不着媳妇。”
狐狸哈哈一笑,右手撑住身边的竹子,右脚支在左脚前面,脚尖点地,斜斜地望着我,悠悠然道:“我好象记得,大嫂还欠我一个承诺。”
我立时支吾着四处观望:“老七呢?老七呢?”
我正晃眼四望,忽然心头一跳,转而全身汗毛直竖,感觉似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静静地看着我。
这目光,好似灼热的火,灼得我全身生疼生疼。我惶惶然四顾,青葱山谷、茫茫田野,唯有烈日微风、白云悠悠,和野狼们阵阵的哄笑声。
狐狸的本来面目
狐狸见我面色有异,忙站直了身子,轻声问:“怎么了?”
我按了按胸口,感觉心在狂跳,声音竟有些发抖:“好象有人在看我。”
狐狸一喜:“他们就来查探了?”又凝眉道:“不可能这么快,才第一天啊。”
“不太象。”我摇了摇头,心中极不舒服,扶住竹子,吐出一堆黄水来。狐狸明显吓了一跳,急忙扶住我,老七也不知从哪窜了过来,双手直搓,连声问:“大嫂,怎么了?怎么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声音虚弱:“可能太阳太厉害,有点中暑。”
“那赶紧回去歇着。”狐狸和老七一边一个,扶着我往山上走。狐狸压低声音道:“大嫂,明天起你还是别下山来了,太危险。”
我点点头,轻“嗯”一声,却觉身后还是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猛然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在众人的搀扶下,心神不定地回到山寨。
见我似是受了惊,屈大叔忙煎了一服药,我服下去后出了点汗,再爬到床上睡了一觉,才稍稍好些。
第二日,我便没有再和狐狸他们一起下山。
可还不到巳时,我正在菜园子里忙乎,老七大呼小叫地跑来:“大嫂,快来看,好多礼物!”
我还没来得及洗净手上的泥土,老七已拉着我直奔山寨议事厅。
一踏入议事厅,我便哇地一声张大了嘴。只见厅内装着礼物的各式盒子已堆得有大半个人高,占据了小半个议事厅,野狼们还在不停来来往往,往里面搬着礼盒。
我随手打开一个,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支硕大的人参,瞧这个头,不说上千年,几百年肯定是有的。
再打开一个盒子,是一件华美精致到极点的衣衫,而且宽松飘逸,极适合孕妇穿着。我拿起比了比,竟十分合身。
再打开旁边的盒子,里面是一套婴儿穿的小衣裳,十分可爱。我将小衣裳拿起来看了又看,着实喜欢。
再一晃眼,野狼们竟搬了一个婴儿睡觉用的摇篮进来,这摇篮木质极佳,手感温润,雕工也是精美华丽。
我张着嘴转了一圈,一回头,却见狐狸笼着手站在门口。他斜靠着门柱,平静地望着我,双眸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烁。
我抱着小衣裳笑着过去:“六叔在哪里发了财?买回来这么多东西。”
狐狸嘴角一扯,淡淡道:“别人送的。”
我笑问:“谁啊?六叔的相好?出手这么大方。”
狐狸没回答,老七却笑着道:“是江文略,江二公子。他派人送这些东西来,说是上次来拜祭大哥时,听说大嫂有了身孕,念及大嫂在山上,什么都不方便,为表与我们鸡公寨合作的诚意,特命人买了这些大嫂用得着的东西送过来。并说请大嫂安心养胎,若缺什么只管说一声,他马上派人送到。”
我脑中一阵眩晕,全身僵硬,手足冰凉,愣在当场。
狐狸默然看了我许久,忽然扯过我手中的婴儿衣裳,拎起来看了看,再往地上一丢,用不屑一顾的语气道:“料子不够好,到时候会磨坏我们少寨主的皮肤。”
他慢悠悠踱过去,将礼盒一个接一个地掀开,又将盒中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地丢在地上。
“这件衣服太难看,啧啧啧,江老二眼光真差。”
“这人参看着是假的,大嫂可别吃出毛病来。”
“这是什么?江老二怎么尽买些没品味的东西!”
他又看着那摇篮,皱眉道:“什么烂木头做的,一股子霉味!”
老七吓得急窜过去,将东西一一捡起,瞪着狐狸道:“六哥,你发神经啊!”野狼们也纷纷停住脚步,吃惊地望向狐狸。
狐狸罢了手,转身看向我,目光深沉而冰冷。
我茫然了许久,张嘴一笑,但这笑声未免太过干涩,到了唇边便变成了干咳。
看着众人的目光都向我投过来,我摸了摸冰凉的脸,再干咳一声,冷冷道:“六叔说得对,这些东西太差劲,我都看不上。老七,帮把我这些东西都送回给他们,并且告诉那江什么的人,不劳他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老七急了,抱着手里那件婴儿的小衣裳不肯放手,脸涨得通红:“大、大嫂,你刚才明明很喜欢………………”
狐狸急步过来,猛地抢过他手中的东西,恶狠狠道:“大嫂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你不听大嫂的话是不是?!”
见老七和野狼们还不动,狐狸一回手,指向议事厅正壁上挂着的豹子头画像,厉声道:“大哥还看着呢,你们就不把大嫂的话放在心上了吗?!”
可怜老七这个孩子,吓得一哆嗦,胡乱抱起几个礼盒,就往外面跑。
我却忽然扬声道:“老七,等一等!”
老七立马停住脚步,抱着东西回转来,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结结巴巴道:“大嫂,这、这些东西,其实挺好的,主要是您确实缺这些。”
我回头望向狐狸,与他对望片刻,缓缓道:“六叔,我很讨厌这些东西,送回去白白浪费人手和时间,不如………”
狐狸